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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徐新建:《熔炉里的太阳花——美国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的特质与象征》

2016-06-18 徐新建 人类学乾坤

美国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



作者简介】徐新建,博士,四川大学中国俗文化研究所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



摘要】美国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在美国的创建既可视为美国国内各族从暴力对抗到彼此妥协的结果,又可表述为早期以同化为目标的国策失败后转向多元共存的产物,这座建筑地标的建成被誉为熔炉里的太阳花,可以此透视美利坚合众国早期的种族观念与印第安“土著”从失落、反抗到进入、参与和自我重塑的重大转变,以及由此见出的美洲印第安人文化“自表述”的历史性崛起。

关键词】华盛顿;印第安人;博物馆;族群表述;自表述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多民族文学的共同发展研究”(11&ZD104)阶段性成果。


 

 

 

2012年暑期,为了国家社科课题“中国多民族文学的共同发展研究”的研究需要,笔者考察了费城、纽约和华盛顿等几处进行相关民族文化展示的博物馆,重点在于比较其中对美洲少数族裔的文化表述。考察的对象除了费城的独立纪念堂(Memorial Hall)和非裔美国人艺术博物馆(The African AmericanMuseum of the Arts)以及纽约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Art)和现代艺术馆(The Museum of Modern Art)以外,主要关注的是设在华盛顿国家广场的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前一部分的考察内容是了解(费城)对“国家历史”的表述和陈列、对“美国黑人”的描绘和评价,以及(纽约)对不同族群的文化传统及其贡献的收集、区分和展示,再就是对“现代性”创作中族群问题的处理和阐释。

到华盛顿后,笔者对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的关注焦点则转向了美国族裔政策在博物馆表述中的展示和演变,尤其注意美洲印第安人可称为文化“自表述”的历史性崛起,及其对白人话语传统的挑战和互动。其中的描述性内容笔者已做了另文介绍,此处不再赘述,而想把目光聚集在“熔炉”国策与“太阳花”象征的对照上,以此透视美利坚合众国早期的种族观念与印第安“土著”从失落、反抗到进入、参与和自我重塑的重大转变。


一、“熔炉”的解体



华盛顿特区是美国的联邦首都,也即美利坚合众国的政治中心。特区中心是著名的国家广场(National Mall)。除了两头对应的华盛顿纪念碑和国会大厦外,广场四周围绕着一圈各具特色的地标,如美国国家历史博物馆、格兰特将军纪念碑及美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国家画廊等。这些标志性建筑或庄严,或典雅,或高耸,或静穆,均以视觉宣言般的形式,一同构成了美利坚合众国的国家象征。

不过这组看去整体合一的象征,却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自1776 年美国宣告独立以来两个多世纪的重大演变。其中,国会大厦修建于1793 年,华盛顿纪念碑建成于1884 年……过了大约一百年后,随着阿波罗登月计划的成功,位于国家画廊对面的国家航空航天博物馆又在1976 年竣工开馆,同时也宣告美国进入了航天领先的新时代。

2004 年,在这个标志着美国国家形象中心的广场里,一个更内在、影响也更深远的转变出现了,那就是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NMAI)的落成开放。该馆的出现不但意味着华盛顿国家广场的地标继“航天馆”之后的新一轮“上天入地”,而且标志着对整体美国的历史反思和国族内省;说白了,就是对美洲原住民地位的重新确认。

然而经过对该馆性质及其表述话语的仔细辨析,笔者发现这所印第安人博物馆在华盛顿广场出现的重要意义还不在于政府关怀或白人转型,而在于美洲原住民的整体崛起及其有效的社会参与。这一点,现任馆长柯文·伽尔(Kevin Gover)的《致观众辞》可谓最佳阐明。他说:

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是长久不懈努力的结果。作为坚持保卫土著文化的战斗者,我们的要求是国家对美洲原住民的尊重和颂扬,尊重和颂扬我们对美国乃至世界做出的贡献。

作为原住民部族的成员之一,柯文·伽尔的话代表了印第安人博物馆创立的根本意义。他说的来到“这里”,既指以印第安人为主体的博物馆,也指华盛顿的国家广场,更指美国整体的主流历史及其文化核心。根据他的表达,这种历史性“到来”所欲抵达的目标也不仅仅满足于以印第安人的身份在国家广场忝列一座建筑地标,而是要让包括历史、哲理和艺术创造在内的“土著声音”(The Native Voice)获得从政治到文化的普世承认。

结合美利坚合众国从欧洲白人的殖民、建国再到兼容其他移民以及美洲土著由被入侵、被殖民再到重新崛起并进入国家核心的复合过程来看,印第安人国家博物馆的创建具有多重意义。其既可视为美国国内各族从暴力对抗到彼此妥协的结果,又可表述为早期以同化为目标的国策失败后转向多元共存的产物。用一句可同时结合白人妥协与土著奋进的话来形容,可把它称作“熔炉里的太阳花”。

所谓熔炉,指的是白人政府由殖民地母邦独立以来对非白人族群实行的同化观念和政策。它的出发点是以盎格鲁—撒克逊人为代表的移民文化中心论,基础则是美国早期的“合众为一”(One from many)理念。

19 世纪中期,影响深远的拉尔夫·爱默生声称美国是“万国生灵的避难所”,在其中,“所有欧洲部族、非洲部族和波利尼西亚部族人们的活力和能量,将炼造出一种新的种族、一种新的宗教、一种新的国家、一种新的文学”。

后来,一出名为《大熔炉》的戏剧将此发挥,将美国展现为“上帝的坩锅”,让人们相信文化的高温能够将全体移民的分别和差异消除,使所有种族间的矛盾、冲突都得以在“大熔炉”里融化和消解。1909年,该剧在纽约和华盛顿上演,受到罗斯福总统的高度称赞,评论说我们美国人都是“这只坩锅里的孩子”。从此,“熔炉”即成为表示美国“众”和“一”关系的最流行形象。然而,事情的演变与主流的预料各行其是。随着美国族群问题的加剧,舞台上下的“大熔炉”出现了明显悖离。到了20世纪60 年代,终于有人类学和社会学家以坚实的调查出来表明“熔炉神话”已被打破,美国不再合众为一,取而代之的是族裔崛起、多元共存。有人明确表示“大熔炉”的理念和设计本质上是反民主的,不如替换为多元象征的“交响乐”。

“大熔炉”的问题是需要深究的:谁是“坩锅”的拥有者和掌控人?谁被谁锻造?谁融进了谁?谁的文化得到彰显,谁的传统遭受熔解?……为什么?

对此,美国国内有各种回答。有人观察到被融进大熔炉的文化成分,结果是“不光被熔化了, 更大程度上是被改型了”;而“决不会像熔炉论者所期望的那样明显地影响炉中原已存在的材料”。有人指出:“熔炉”的作用实际是改型。通过改型,所有成分都“被同化到一个理想的‘盎格鲁—萨克逊’模式”中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如果把生长于美洲本土的向日葵视为印第安文化的象征,把屹立在华盛顿首府的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视为其中最顽强、最具代表的一株的话,不难想见,在历经数世纪的国家烈火后,其还能在“熔炉”中心坚韧自信地豪迈绽开是多么重要和多么不易!


二、“我们”的重生


 

1969 年,反抗同化的印第安团体占领阿尔卡斯特拉斯岛,要求建立印第安人文化教育中心,同时以全体印第安部落的名义发表声明,宣称“我们是骄傲的民族……我们不想在熔炉中被融化!”

2004 年,首座美国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在华盛顿创建。由于从设计之初就不断征集各部落代表的意见并得到印第安各界人士的广泛支持和参与,该馆被誉为“印第安人自己的博物馆”及第一个体现“印第安人角度”的展出地。博物馆“馆长致辞”指出,创建这所博物馆的初衷并非仅仅为了扭转世人对美洲印第安人的偏见,“我们的目的”在于要把印第安人的声音传遍世界:

虽然大部分美国人不一定都能亲临这所新创建的博物馆,但借助于如今电子革命对人际交往的改进,我们仍有望将土著人民的声音传送到每一所图书馆、每一间中小学和大学,乃至每一个普通的美国家庭。终于,经过数世纪的奋战,具有主体性和表述权的族群身份得到了确认。“他者”退场,“我们”重生:印第安人被言说、被扭曲的时代有望终结。

“谁”是我们?从最初被误识别的“印第安”到作为文明对立面的“野蛮人”,再从美洲印第安(American Indian)、“ 土著”美国人(Native-American)到“首位民族”(The First Nations),“我们”的形象与表征经历了一次次重大演变,同时伴随着无数的冲突和斗争。然而在白人话语的强势包围里,无论“印第安人”还是“美国人”,都是外来的“他称”,本质上“都只是强加在北美洲原住民身上的充满霸权主义的方便称呼而已”。对于世代生存于斯的所有原住民而言,可以说仍未摆脱“无名”的困境。“我们”是谁?作为早于被哥伦布“发现”之前就生存于此的人群,“我们”还应否继续被称作“印第安人”?结合本文的案例,追问这个问题,也就等于追问“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的命名。照理说在该馆创建的年代,“印第安人”的称呼已在美国遍受非议,那为何在如此重要的国家新象征里还要保留“印第安”之称呢?一种解释是,该馆并非孤立产物而是隶属于拥有庞大博物馆体系的“史密斯森学会”,并且是由美国国会早在1989 年通过同意修建该馆的决

议里就已命名,因此一方面会受到政府用语的限制,一方面也似乎在力图体现对历史事实的承认。

然而,若用印第安人的另一种代表性观点来解释则更为有力。1998年1月,美国拉科他族(Lakota)的拉舍尔·明斯——印第安人运动组织(American Indian Movement)的创始人之一,发表了题为《我是一个“美洲印第安人”,不是一个“土著美国人”!》的论述,强调在殖民历史的语境里保留和沿用“印第安人”名称的意义。他向世人宣称:

我们作为American Indian被殖民,我们也将作为American Indian获得我们的自由。

这是一个意义重大的宣言。由此推论,无论作为创建者还是观众,美国原住民对“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名称的认可,何尝不是这一宣言的体现和延伸?结合后殖民理论的相关分析来看,这种看似妥协实质是更有力反抗的身份策略,在文化和历史方面的象征是意味深长的。其不但标志着对殖民文化的反向“模拟”和“沿用”,意味着体现主体权力的“新话语”出场,而且在重新调整多重“主体间性”的过程中,持续改变了说与听、看和被看的既有关系。

回顾历史,在仅作为“他者”而被表述和展示的过程中,美洲原住民的形象又曾是怎样被呈现的呢?在1776 年发表的《独立宣言》里,“他们”被称为“残忍的印第安野蛮人”(merciless Indian savages);到了1907年,名为《蛮荒西部周刊》(Wild West Weekly)的杂志上,仍充满印第安人“虐待和残害白人俘虏”的图画和文字。在以人类学、民族学物品的收集、陈列和研究、展示为目的的众多博物馆里,情景也没有多大差别。从长青藤大学到纽约大都会,美国各地的著名博物馆机构无不以多种方式展示过印第安人,但“他们”的形象依然是,不是“原始”“野蛮”,就是“落后”“边远”,被长期充当着文明和高贵者的低贱陪衬。

由此可见,从“他者”到“我们”,以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为标志的这一人称转换,意义非同小可。它不仅象征着原住民身份的自我确立,而且意味着表述与被表述关系上的主次还原。依照这种转换,美洲原住民得以在博物馆的主体性叙事中,以对等的姿态展开述说,在“我们”的自称中向世界呈现。

再进一步看,全美洲原住民在接纳“印第安人”与“本土美洲人”等符号后逐渐认同为新的“身份统一体”现象更值得关注。也就是说,在内外关联的多重作用下,美洲的“土著”成员正由原先的分散部落集结为相互认同的人群共同体。这时,作为自称的“我们”,其所指便有了全美“泛印第安人”的全新意涵。在这一点上,华盛顿的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同样是最有力的明证。

在创建者的设计下,参观者进入博物馆后首先看到的是一面宽大的“迎客墙”,上面以200 多种印第安语言书写着“欢迎”,由此产生的“第一印象”便是印第安人在整个美洲的多样而一体。在博物馆的各展区,以不同形式呈现的各部落和族群更是林林总总,多彩缤纷。其中既有芝加哥城区的印第安社区、努那武特地区(Nunavut)的因纽特人(Igloolik)、加利福尼亚州的库米亚印第安人坎波营居群(Campo Band of Kumeyaay Indians)以及华盛顿州的雅克玛部族(YakamaNation)和魁北克的坎那威部落(Kahnawake),亦有多米尼加加勒比区(Carib Territory)、智利的马普切(Mapuche)、秘鲁的克丘亚(Quechua)以及危地马拉的切克奇玛雅(Q'eq'chi Maya)和加拿大温尼伯的阿尼什纳比(Anishinaabe)……

对此,如果说以“拉舍尔·明斯”宣言为代表对“American Indian”(美洲印第安人)的名称沿用,代表原住民身份的主动转型的话,另一个含义宽广之称谓的出现则可视为美洲原住民命名的更大提升。这个称谓不以局部的人种或国家为界,而是以圆形地球的东西两半来划分。由此,“我们”成为人类整体的一半,叫作“西半球人”(或西半球的原住民)。与此相对,哥伦布以来的所有移民,则都是“东半球人”(或东半球的殖民者),代表人类以15 世纪为界的另外二分之一。这样的划分与以往从欧洲殖民观出发的“新旧大陆”之别形成本质上的鲜明对比。

该博物馆电子网页的“华盛顿展区”是这样自我陈述的:

美国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所拥有的曲线体建筑、原住民样式的景观以及内容多样的展览,都是众多原住民部落及社区的协作成果,涵盖的范围跨越了整个(西)半球(hemisphere)。所有这一切,是为了使世界各地的参观者在这里见证“本土美洲人”(NativeAmerican)的生活场景和内在精神。

在总馆“关于我们”的介绍里又提到:

(我们的)博物馆还将努力成为西半球原住民共同体的资源中心,并提供既真诚又赋有思想魅力的服务场地和交流管道,从而关注印第安人文化的过去和今天、广博与深度,以及千姿百态的多样性。

在这样的背景下,美洲的土著与移民,无论各自身份还是相互关系都如同剧场里的旋转舞台一般,在博物馆的展演中发生了戏剧化的转变:旧的情节、场景慢慢转了下去,新故事和新人物逐一登上台来;观众变为主角,幕后成了中心……

于是,由于创作主体的变化,“我们”的名称也在舞台上随之改变,以往侮辱性的“土著”“野蛮人”必须抛弃,重新替换的是引以自豪的响亮命名:The First Nation。这里,The First 的含义既包括“最初”“首要”,也意味着“第一”。1981年,“美国‘第一民族’研究中心”在缅因大学创建。通过基因与考古的多学科考察,该中心的结论:被过去误称为“印第安人”的美洲“土著”就是美洲的“第一民族”。


三、“熔炉的太阳花”



若是以“文化熔炉”的比喻来看待美国的话,首都华盛顿堪称它的炉芯。

2012 年6 月底的一天,笔者来到美国首都华盛顿,在规模浩大的国家广场,笔者没有参观国会大厦也没有瞻仰白宫,而是直接迈向了印第安人博物馆。走过“迎宾墙”之后,笔者沿电梯上行到顶楼,继而从上到下参观了创建者精心设置的多幕展剧。作为一名东半球的远方来客,笔者不但感受到美洲原住民以主人的姿态热情呈现,而且看见被再度以“印第安”命名的这一人类文明,也像一朵绚丽耀眼的太阳花,在眼前一瓣一瓣,依次绽开。它的结构精巧连贯,首尾关联,构成可视为“印第安”民族文化的自表述整体——

第一幕,“我们的天地:传统知识形成的世界”(Our Universes:Traditional KnowledgeShapes OurWorld)

第二幕,“我们的族人:让我们的历史发声”(Our Peoples:Giving Voice to Our Histories)

第三幕,“我们的现实:当代生活和身份”(Our Lives:Contemporary Life and Identities)

在笔者撰写的专题报告中,阐释了如下观点——

如果要说NMAI 取得了某些突破性成就的话,最重要的就是第一人称的使用和叙事主体的转换。在它的陈述结构里,常年展出的主题均用“我们的”来彰显和呈现。所有这些,想要表达的也是“我们的”思想、意愿和声音,即“传统知识形成我们的世界”(Traditional Knowledge Shapes Our World)和“让我们的历史发出声音”(Giving Voice to Our Histories)。

由此笔者想强调的是,相对于以往长期的被表述、被代言乃至被污名化,这种第一人称的文化自表述,象征着美洲原住民在博物馆世界的主体性崛起。

“向日葵”产于美洲,也叫“太阳花”(Sunflower),经美洲原住民栽培后成为既能观赏又可实用的农作物,同时更是自印加古国以来众多部落民心目中的神圣物和宗教象征。对于古代墨西哥的印第安人群来说,向日葵还大量出现于他们的寺庙雕刻和宗教仪式中。它形如圆日,金黄绚丽,在自由广袤的原野上和古老悠久的美洲文化传统中展示出绵绵生机。美丽奇特的向日葵经西班牙人传播到欧洲后,不仅成为可大量榨取食用油的新品种,还给予了高更这样的艺术家无尽的创作灵感。然而除了外表的绚丽以外,在印第安传统中,太阳花具有内在的生命象征,那就是力量和忍耐。拉科达族人(Lakota)在祭祀仪式跳“太阳舞”时要佩戴“太阳花”的装饰;霍皮人(Hopi)在举办纪念庆典时,要把太阳花绘制到房屋和各种建筑上;其他印第安武士则要在战争中使用包有金箔太阳花的武器去战胜敌人……

2004 年9月21 日,在华盛顿国家广场举行的开馆仪式上,印第安裔的馆长韦斯特(W.Richard West)登台致辞,他的“土著”装扮与讲台上“史密斯协会”的图形构成了极具深意的象征。韦斯特向世人宣告——

从今天起开放的博物馆,不仅将向世人展示早在外来者们来此之前本地人民伟大的文化成就,而且要表明跨越西半球的土著族群及其丰富多姿的文化仍在生动地存活着。在这里,印第安族人将用自己的声音,讲述美洲原住民的故事与历史,展示过去和现在。

在笔者看来,这样的象征和致辞,不但意味着美国主流的白人“熔炉”政策的瓦解和“印第安”精神的不可征服,同时也标志着美利坚合众国作为多民族共同体,正走向以族群共存为新前提的“不同而和”。这意味着,当“熔炉”的高温褪去之后,经过冶炼的“太阳花”非但不会融化、消逝,而且将在获得与白人对等的话语权后,以族群“自表述”的方式,继续地绽放下去,并且会开得更顽强、更绚烂。


来源】民族艺术,2016,03:131-136.

 



徐新建《博物馆的人类学——华盛顿“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考察报告》,徐新建主编《文化遗产研究》2013 年总第2 辑,巴蜀书社,第79-112页。

资料来源:美国“国立印第安人博物馆”官网文献,“From the Director”,http://nmai.si.edu/about/from-the-director.2012-06。

〔美〕阿瑟·曼恩《美国生活中的移民资料选编》,波士顿,1986年,第140—142页。

该剧由赞格威尔(Israel Zangwill)创作。剧名就叫《大熔炉》(The Melting Pot),于1908 年首演。剧中的主人翁是从俄国移民到美国的犹太人David Quixano。他到美国的梦想是消除差别,让所有种族的人们融为一体。参见GaryGerstle American Crucible:Race and Nation in the TwentiethCentur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1,p.51.

内森·格拉泽(Nathan GLazer)《远离熔炉:纽约的黑人、波多黎各人、犹太人、意大利人和爱尔兰人》(Glazer N & Moynihan D P.,Beyond the meltingpot:the Negroes,Puerto Ricans,Jews,Italians,andIrish of New York City. Cambridge,MA:MIT Press,1970(1963)。相关评论可查阅徐新建《族群问题与校园政治:族群研究在哈佛》,《思想战线》2006年第4期。

〔美〕迪安纳·厄克(Diana Eck)《合众为一:一个新美国》,《交流》2004年第3期。

〔美〕乔治·斯图亚特《美国人的生活方式》,转引自黄兆群《熔炉理论与美国的民族同化》,《山东师范大学学报》1990 年第2期。

〔美〕惠尔·赫伯格《新教—天主教—犹太教》,转引自黄兆群《熔炉理论与美国的民族同化》,《山东师范大学学报》1990年第2期。

李剑鸣《文化的边疆:美国印第安人与白人文化关系史论》,天津人民出版社,1991 年,第333-334页。

〔美〕伊丽莎白·奥尔森《印第安人自己的博物馆》,秦苑文编译,《中华读书报》2004 年10 月27 日。

资料来源:美国“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官网文献,“From theDirector”,http://nmai.si.edu/about/from-the-director.April17,2016.

The first American也有人译作“第一民族”或“第一美国人”。这个术语自1970年代后出现于加拿大,后逐渐蔓延到美国。使用者的意图在于以此取代具有被误解和被殖民痕迹的“印第安人”(Indian)称谓。参见加拿大网“Assembly of First Nations(AFN)”,其中有专题介绍,可参阅:http://www.afn.ca/index.php/en/about-afn/our-story。1976年,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为纪念美国建国200周年,在7 月号上刊载了讲述美国印第安人的文章。其中使用了“First American”称谓,参见N.Scott Momaday,A First American Views HisLand.[N].Washington:National Geographic,July 1976。另可参阅罗安平《复兴之路:美国〈国家地理〉里印第安的传统与现代》,《世界民族》2013年第2期。

邱惠林《美国原住民的称谓之争——当今美国“印第安人”与“土著美国人”的争议》,《四川大学学报》2007 年第2 期。

“史密斯森学会”创建于1846年,英文名叫Smithsonian Institute,自19 世纪英国科学家史密斯森(Smithson)捐赠给美国的一笔遗产发起创建后,已发展成为全球最大的博物馆联合体,拥有包括美国自然史博物馆、美国航空航天博物馆和国家动物园等在内的19 家著名机构,以及若干个专门的研究中心。参见史密斯协会图书馆网页:http://www.sil.si.edu/Exhibitions/Smithson-to-Smithsonian/intro.html,April 17,2016.

在究竟该不该继续用“印第安人”来称呼美洲原住民的问题上,美国各界一直存在争论。一种看法认为,如果用新词来取代的话,就意味着遗忘和掩盖原住民遭受侵略和奴役的历史。参见邱惠林《美国原住民的称谓之争——当今美国“美国印第安人”和“土著美国人”的争议》,《四川大学学报》2007年第2 期。

Russell Means,“I am an American Indian,Not a Native American!”January 16,1998.[EB /OL].[2006-09-09].h-ttp: //www. Russell means.com/Russell.htm.;转引自邱惠林《美国原住民的称谓之争——当今美国“美国印第安人”和“土著美国人”的争议》,《四川大学学报》2007 年第2期。

“模拟”的英文是Mimicry,在霍米·巴巴的论述中指殖民者本想通过鼓励、驯导被殖民者“模仿”其文化习俗、价值等培养顺从的臣民,结果被殖民者对宗主国的文化特性并非机械复制或全盘接受,而往往杂糅着本土文化话语。巴巴认为,被殖民者这种模棱两可、似像非像的“模拟”由于其对自身无本质、无“自性”的遮蔽(it hides no essence,no‘itself’),是很具威胁性的,这种威胁性,“来自于数目众多的策略性作品,这些作品,本身充满了冲突性、想象性、歧视性的‘认同影响力’,而这种认同影响力本身又处于权力作用之下,令人难以捉摸。”参见Homi K.Bhabha.Of Mimicry and Man:TheAmbivalence of Colonial Discourse[A],The Location of Culture[C],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4.p.90。

例如在该刊当年的第246 期上就刻画了这样的场景:苏族酋长高声叫嚷的话竟然是“这个白人女孩的头皮应该悬挂在狡猾的狼小屋前的杆子上”!作为对比,白人的形象则是高举短斧砸碎锁链的英雄。参见邱惠林《美国原住民的称谓之争——当今美国“美国印第安人”和“土著美国人”的争议》,《四川大学学报》2007年第2期。

资料来源:华盛顿“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网页:http://nmai.si.edu/visit/washington,April 17,2016.

资料来源:华盛顿“国立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馆”网页:http://nmai.si.edu/visit/washington,April 17,2016.

资料来源:美国“第一民族”研究中心网页,http://www.centerfirstamericans.com/about.php,April17,2016.

参见The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ofSunflowers.

参见W.Richard West,Remarkson the Occasion of the Grand Opening Ceremony,NationalMuseum of the American Indian,Washington DC,September 21,2005.Available at http://newsdesk.si.edu/kits/nmai/.

有关文化“自表述”的讨论,可参见徐新建《表述问题:文学人类学的起点和核心》,《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11 年第1 期。



延伸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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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类学】赵树冈:《族群互动的历史隐喻:菲律宾南吕宋岛的凯萨赛圣母》

[2]【人类学】范可:《论多民族国家语境里的族别问题》

[3]【人类学】范可:《族群范式与边疆范式——关于民族研究范式转换的一些思考》

[4]关凯:《社会竞争与族群建构:反思西方资源竞争理论》

[5]【族群研究】关凯、郑少雄、古丽巍等:“族群”是一个问题——围绕《族群意识与历史书写》一书的讨论

[6]李亦园:《乔健:族群与社会研究的先驱》

[7]徐杰舜:论族群与民族

[8]王明珂:《历史事实、历史记忆与历史心性》

[9]范可:“社会创伤”华人认同华人跨国主义

[10]范可:“想象的共同体”及其困境——兼及不同国家的应对策略

[11]徐薇:博茨瓦纳民族问题研究

[12]张应强,朱爱冬:都市社会的族群认同及其表述实践

[13]孙九霞:《族群文化的移植:“旅游者凝视”视角下的解读》

[14]林敏霞:《“家园遗产”:情境:主体、实践——基于台湾原住民及“社区营造”经验的探讨》

[15]周大鸣:关于中国族群研究的若干问题

[16]访美国著名人类学家郝瑞——在比较中才能真正了解本民族文化

[17]孙九霞:试论族群与族群认同

[18]王思亓:夏尔巴人“骨系”认同下的亲属网络与社会组织

[19]【饮食人类学】徐新建、王明珂等:《饮食文化与族群边界 ——关于饮食人类学的对话》

[20]关凯:资源竞争环境如何影响族群的建构——西方资源竞争理论的反思

[21]【海外研究】陈志明:《华裔族群:语言、国籍与认同》

[22]【族群研究】范可:《略论族群认同与族别认同》

[23]【人类学】吴鹏毅:《族群文化融合生境及其边际关系 ——以广西三江县境多元文化生态和谐模式为例》

[24]【海外研究】段颖:《城市化抑或华人化——曼德勒华人移民、经济发展与族群关系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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