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丨写一部电视剧门槛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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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谈丨写一部电视剧门槛有多高？

2017-09-14 陈秋平 编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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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陈秋平Joseph”（ID：beijingbianju）。陈秋平，北京影协青年编剧分会秘书长，编剧兼导演。

“

陈老师：

您好！

很不好意思写信打扰您，但我最近遇到了很大的困惑，自己实在想不通，急需您的解惑。我自己也知道，也许我提出的问题就是一些傻问题；也许这些问题在我这里巨大，在别人那里根本不是问题；甚至，抑或这些都是自己困扰自己……但是，不管怎样，我的确陷入了写作的低谷，不能自拔。所以，还望陈老师在百忙之中抽空看一下我这封邮件，并替我指一条明路。我正在写一个剧本，是电视剧，题目和题材我就不说了，也不是写作技巧方面的问题（写作的问题我一直在听您喜马拉雅上的讲座，很受益，特此表示感谢！）。

最近，在一次朋友聚会上，我遇见一位业内人士。当我知道他是专业编剧老师时高兴极了，觉得机会难得，赶紧找了几个剧本写作方面的问题当面向那位老师请教，也告诉了他我正在写电视剧。他询问了我的情况，当他听说我没有读过专业院校，甚至没有读过正规大学（我没有读高中，读的是“职高”，相当于技校，后来通过自学参加了成人高考，拿的大专文凭）的时候，直接就当头给我泼了一盆冷水——

他对我说：你不要学编剧！不要听人家说编剧这个工作很风光，很赚钱，就凑热闹去学人家写剧本！更不要妄想着能写一部电视剧。编剧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如果你才刚刚开始，我劝你赶紧停止，该干嘛干嘛。一个女孩子，干点什么不好，偏偏学编剧？正规艺术院校编剧专业毕业的学生，五年之后成活率不到20%，你说你能行吗？写电视剧门槛高着呢！我这样说是为你好，你早点死心，免得贻害终身。

那位老师说这些的时候，并不是恶狠狠的，也没有让人感到盛气凌人或者傲慢狂妄，倒是很有点长者风范，更像是语重心长的谈心。但他的话却让我从头凉到脚，我彻底被打垮了。

陈老师，不瞒你说，我从小就偏科，没能考高中，就因为数理化太差，但我文科一直不错，也喜欢写作。我现在的工作的确跟写作没有一点关系，可我就是梦想着可以用写作改变我的人生。我渴望成为一个编剧，这是我的“中国梦”。老师，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该从梦中醒来了？写一部电视剧，真的横着一道不可跨越、高不可攀的门槛吗？

期待您的答复。

正在做梦的人

亲爱的“正在做梦的人”：

你好！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没有辜负你的信任，一口气读完了你的长邮件。一般情况下，看见长邮件，或者看见编剧发给我的长篇幅故事大纲，我都只是“快速扫描”一下，或者干脆就放弃，假装没看到。能挑你的邮件认真看，要归功于你的主题“写一部电视剧究竟门槛有多高？”从这一点上看，你是可以当编剧的，因为你知道怎样抓眼球。但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标准答案，所以，以下仅仅是提供一点参考意见和建议，不知算不算答复。

一、从“准入”的角度，写一部电视剧是“零门槛”

这里所说的“准入门槛”，是从行业的角度来说的。或者说，是针对从事这个职业的程序而言的。具体讲，想当编剧，想开始下笔写一部电视剧剧本，不需要任何文凭、资历、资格证或许可证，实际情况是——

1.如果一个人想写剧本，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法规规定，必须具备什么条件，才允许你写。写作可以随时随地，自行开始，需要一台电脑，甚至只需要一支笔，一叠信签纸。

2.你写好了剧本，将其投稿到制片公司、电视台等影视制作机构，一般也不会要求你同时附上各种证书证件，也不需要专业认证，或专家背书。

3.假如你想去某个公司应聘编剧职位，公司也许会要你写一份简历，知道你曾经写过什么剧本，是否发表，是否获奖，有没有已拍摄成荧屏作品的剧本等。假如你什么都没有，是个白丁，其实也无所谓，因为考察一个人可不可以当编剧很容易，就是命题写一篇东西，现场就可以考核。

我常常对年轻人说，假如你是一个学导演的，哪怕你是科班出身的，当你去应聘一个导演职位，公司会问你是否拍过影片，哪怕是短片。如果你的回答是“no”，人家立即把你拒之门外。这里有一个悖论，你没有拍过影片，别人怎么知道你会拍片？怎么敢把一大笔钱像押宝一样押在你身上呢？可是，如果一个公司或机构都不能为年轻导演投资，年轻人怎么可能有机会拍出一部荧屏作品来呢？这就是导演这个职业的尴尬。

可是你去应聘编剧则不同，公司问你以前写过什么剧本，你可以直接双手奉上一叠打满中文字的A4纸：这就是我的剧本！

这就是我说的“零门槛”。

二、从就业实践来看，编剧的门槛高不可攀

记住：假如有个人告诉你，人人都可以当编剧，当编剧没有门槛，他一定是骗子！

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正如那位残酷的编剧老师告诉你的，艺术院校学习戏剧文学或电影文学专业（就是编剧专业）的科班毕业生，几年之后依然留在这个行业里的，的确很少，就是我们所说的，编剧这个行当的“成活率”太低。

为什么会这样呢？

1.编剧很少成为一个拿工资的职员，更多的，就是一种自由职业。一个公司或机构，用固定工资的模式，养一帮编剧，让他们写剧本，这样的情况往往只存在于有长期栏目或边拍边播的连续长剧的单位或机构里。

很奇怪，多数情况下，编剧一发工资，就写不出作品来了。就像长期被作家协会养起来（用纳税人的钱）的作家，就写不出作品来一样。这就注定了一般的公司不愿意“养活”编剧，而愿意用重金（高稿酬）购买或订制剧本。

2.剧本市场需求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大。我曾经打过一个比方，假如把编剧这个行业比喻成一所大学，那么，这所大学每年招收多少学生呢？我们知道的数字是，每年中国要拍摄大约700部电影和700部电视剧。假定平均一部电影或一部剧需要1.5个编剧，那总共也只需要2100个编剧。

换句话说，这所“大学”每年只有2100个招生名额。其实这些学生中，大部分不是招收“新生”（新编剧），而是反复招收那些永远不毕业的“复读生”（成熟编剧）。那你想想，新编剧的机会有多少呢？剧本的市场竞争可谓白热化。

3.每年涌现的新编剧不在一个小数字。这是说，由于中国影视正处在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被热火朝天、大干快上的繁荣景象所感染感召，每年编剧队伍的新人可谓是潮水般涌入。有退出的，有自行放弃离开这个行业的，但每个新编剧进入之后，不行业中摔打三年五载，怎么也不甘心铩羽而归，自动退出历史舞台啊！

总体来看，编剧行业一直有很大的“增量”，每年到底新增多少编剧？这无法准确统计，但我们能够感觉到编剧数量巨大，剧本满天飞，编剧供大于求（这也是新编剧常常被欺负，被欺骗，维权困难的原因）。

4.编剧和剧本市场模式有其独特性。我们知道中国的影视行业是市场化程度很高的，剧本和编剧的交易形式也是典型的市场经济。但是，在具体的交易模式上，并不是我们常见的“薄利多销”或“性价比至上”原则。为什么？

因为我们常听人说，剧本剧本，一剧之本。我们知道虽然许多成熟编剧卖剧本的价格非常高，但剧本费在影视项目中所占的比重并不算太大（演员片酬是大头）。所以，许多制片公司宁愿用高价去聘请高手，至少请熟手和能手，而很少在新手编剧身上去浪费金钱和时间。

结论，新编剧要卖出剧本很难，要成为职业编剧，难上加难。

三、为什么我们还要写电视剧？

你看到这里，也许再一次被击垮：既然编剧的门槛那么高，成活率那么低，那么为什么我们还要写电视剧？答案只有一个：因为我们热爱写作！

在你的信中提到：“我渴望成为一个编剧，这是我的中国梦。”其实，你说出的，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心声，而是千千万万有和你一样的影视梦想的人共同的心声。这些人中，也包括我。

我以前给很多人讲过我的故事，我的电影梦影视梦，也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开始的——我的第一部剧本在西安电影制片厂拍摄成荧屏作品，是在1986年。随着改革开放浪潮的冲击，我曾经下海经商，经历了起起落落、沉沉浮浮之后，我依然丢不掉最初的梦，于是，绕了一大圈之后，我重新回到了编剧的队伍中来。我回来时，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潜下心来，从零开始。

梦想是什么？梦想不是梦，不是白日梦，更不是痴人说梦。梦想是热爱，是痴迷，是默默的奉献和跋涉，是执着和坚守。梦想，就跟爱情一样，你爱上了一个人，于是你愿意等待，愿意让自己改变得更好，愿意付出一切。在爱情中，我们渴望成功，但我们是不怕失败的。因为有爱，我们从来不会自怨自艾，患得患失，斤斤计较，怨天尤人。我们一定会勇往直前，奋不顾身，直到历尽艰辛，抱得美人归，甚至不惜飞蛾扑灯，粉身碎骨。

所以，当以后还有人问起你，为什么一定要写成一部电视剧的时候，你只回答他四个字：心甘情愿。

四、写成一部电视剧，靠热爱就行？

我常年做编剧培训，一方面得到了许多人的鼓励、支持和认同，另一方面也招来了许多批评和质疑。许多人直截了当地指责我：你鼓励年轻人去为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花掉那么多时间和金钱，如果一事无成，你耽误了别人的光阴和青春，你是在犯罪！你是在忽悠！你是一个骗子！

如此偏激的观点，我肯定是不能接受的，但是，面对一个如此美好的梦想，我也必须负责人地提醒每一个人：你选择了做编剧，你就注定了一辈子要艰苦奋斗。而且，你的奋斗有可能颗粒无收！以下是我对你和你们的建议：

1.梦想可以坚持一辈子，职业规划必须有理性的时间表。刚才说到了一个百分比，就是戏剧学院、电影学院的科班毕业生，为什么从事本专业的比例只有很低的水平呢？

这个就涉及到一个重要的概念：职业规划。因为编剧不是一个固定工作，不能按月领工资，无法保证一年准确能拿到多少稿酬，甚至，作为一个编剧新人，如果不先去公司某一份职位，你坚持不了几个月。如果你家境并不殷实，父母不是靠山，家庭经济负担很重，或许你还结了婚，有老婆孩子，你就更要慎重地决定，到底是不是要太早当一个职业编剧。

所以，我的建议是，先做兼职编剧，等稿酬收入高过工资收入，并进入相对稳定的阶段时，才辞职从事职业编剧生涯。

2.写作是长跑，不能侥幸，不能冲刺，不能押宝。我常常看到许多新编剧怀着焦虑的心情，四处叫卖自己的剧本，甚至把希望寄托在某个公司，某个制片人，某个大编剧身上，送了礼物，请了饭局，花了银子，陪了时间，和许多大咖拍了照，称兄道弟，拜了师，认了门派，就像赌博押宝一样，似乎下一刻，只要一翻盘，就彻底改变命运，从此鸿运高照。

这些也许在别的行当管用，但在编剧这行里，简直就是浪费，甚至更快地毁掉了你的人生计划。原因很简单，写作本身就是耗时费力的长跑，剧本的积累，写作经验的积累，影视圈人脉的积累和名气的上升，都需要时间。

所以，必须调整自己，用马拉松运动的心态去规划专业，耐心等待机会，积累各方资源。

3.成功的定义是高度而不是长度，是质量而不是数量。许多编剧手里攥着五六个电视剧本，满世界吆喝，但几年下来，没有收获。为什么？因为剧本的数量不重要。当然，从写作的角度来看，你写的剧本数量，和你写的字数，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你的实践和积累，也在某个维度上记录这你的奋斗历程和经验积累。但这些相对于作品本身的质量，是第二位，第三位的。

我们知道的著名编剧刘和平老师，写电视剧精益求精，慢工出细活，几年磨一剑，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在电视剧写作界的重要地位。这是因为刘老师的剧本有思想的高度，和艺术的质量。

4.天赋重要，但规律和技术更重要。还有一个大家常说的概念：天赋。是的，艺术是讲究天赋的，写作也不例外。但我要提醒大家的是，不要轻易否定任何人的天赋，也不要过早地听信别人否定你的艺术天赋，无论他是大咖，还是权威。这个是相当危险的。我自己有过许多惨痛的教训。多年以前，我也曾经被某些老师和导演否定过天赋，我也听到我的同行断定某某人没有天赋。但时间过去二十多年，我不是也闯进了这个圈子，成为一名职业编剧了吗？那几个曾经被我们谈论，认为没有天赋的年轻人，其中有几个已经成为著名的导演和编剧。

是不是有天赋，不能靠专家或权威任意评判，靠什么？靠时间和实践。给自己5年，甚至10年，如果真的没有干出来，就改行做相关和临近的行当。比如，你没有当成编剧，但可以做制片人，做策划，做编辑，做发行……甚至有可能做导演。最后说一个观点，天赋之外，艺术更是有规律的，套路的，有技巧的，而这些，可以靠学习，靠钻研，靠艺术的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