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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艺术 展评 | 倪有鱼:小废墟

励蔚轩 凤凰艺术 2021-09-26


 倪有鱼

近日,艺术家倪有鱼最新个展“∞”于上海余德耀美术馆项目空间举办。本次展览是倪有鱼时隔四年在中国大陆的首次个展,也是他在国内的第一个装置个展。其中涉及的作品跨度长达十年,大部分为首次发表,意图向观众呈现出艺术家多年创作中不为人知的一面。以下是“凤凰艺术”为您带来励蔚轩所撰写的展评文章。


倪有鱼的装置作品体量都不大。他制作的,是跟模型差不多大的“正品”。余德耀二楼展厅里的台子,像一个个放着复古款乐高积木的柜台。大理石白、老式地板的深红色和木头的浅黄色构成了展览的主色系。


▲“倪有鱼:∞”,余德耀美术馆展览现场,2019。摄影:王闻龙


一根两米多高的金属杆子成了人们视觉的焦点。讽刺的是,这么高的杆子顶端,只放了一个不足十厘米高的石制头像——酒神,狄俄尼索斯(Dionysus)。一只普通的葡萄酒杯罩在石像外面。酒神本是希腊神话里宙斯和凡人的儿子。被放在这“高大”的纪念碑上,他似乎在说,我已无意狂欢,过去已经凝固。我只能驻留此地,俯瞰人间的悲喜。


▲《酒神》,2018-2019,古罗马雕塑,玻璃酒杯,木,水泥,钢,269 × 63 × 63 cm


“遗迹”和“神祗”不断地出现在倪有鱼的作品中——当然早已失去古典时代的宏大。古罗马万神殿一般的建筑,那石柱,缩成只有一掌之高。众神的头颅与身体支离破碎,委屈巴巴地堆叠在一起,放进一个跟双门碗橱差不多大的玻璃门木柜里。神圣感好像在某一个瞬间被粉碎,观众面对的,是熔岩下灰飞烟灭的庞贝城,是大屠杀后埋葬苦难的万人坑。


▲《奥林匹亚》(局部),2016-2019,综合材料,170 × 31 × 21 cm。作品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也许在“艺术家”这重身份之外,倪有鱼既是建筑师,又是工匠。他从世界各地——二手市场、Ebay,甚至垃圾堆——搜集所有可能成为作品的一部分的材料。搜集的过程本身非常漫长。他的工作室就像车间,未完成的作品都摆在身后,等着下一片刚好合适的材料出现。为了本次展览,他才“被迫”加快手上的进度,在一年之内搞定了几件原本拖了很久的创作。他不刻意关切“当代”,因为若干年间所使用材料的变化,内在地反映了“时代感”。


▲《遗迹》,2019,综合材料,153.5 × 60 × 36 cm,作品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艺术家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光鲜。创作这些装置时,倪有鱼花很多时间在工作室里“焊接部件”。他有记工作日记的习惯——这份记录中没有感性的渲染。他写下自己这一天又完成了哪几道工序,仅此而已。或许有人会好奇,在现成品之上添加现成品,这份创作是不是永远没个尽头?他说自己在画画时需要画很多草图,做装置时却不这样,或是画了草图也几乎无效。他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走,感性的东西更多,成品之所以会成为那个样子,充满偶然。


▲“倪有鱼:∞”,余德耀美术馆展览现场,2019。摄影:王闻龙


也许正因如此,有一个放置的“容器”才显得重要。容器意味着边界,也意味着这件作品不可能无休止地扩展。他以“八仙过海”为例:海是限制,“八仙”各自选择怎么样的方式“过海”,则是他们的自由。比如此次展览的“拱形”系列中,倪有鱼从各处收罗来的旧弹子机就是一个尺寸几乎不变的“容器”。在有限的空间内,以何种材料、何种布局去设置,都是艺术家的自由。



 ▲ “倪有鱼:∞”展览现场 图片由余德耀美术馆惠允


该系列中不可忽视的一件作品,题为《滚下楼梯的裸女》。这让人立刻想到杜尚的大作《下楼的裸女》。这是在向杜尚致敬吗?倪有鱼却觉得自己只是“适时地”站出来和杜尚开了个玩笑。一百多年前,巴黎的立体主义画展拒绝了杜尚的作品,这个插曲成了他“离开绘画”的一个节点。从此,背叛和质疑就是他的“信条”。如果说《下楼的裸女》是杜尚在立体主义当道的时代,尝试在作品中加入了“动态”,《滚下楼梯的裸女》则是倪有鱼在嘈杂的艺术圈内维系“平和”的努力。


▲《滚下楼梯的裸女》(局部),2017-2019,综合材料,160 × 40 × 40 cm。作品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无论是“拱形”系列,还是放在木质或透明容器里的实体版本,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个染色体状的旋转楼梯。其扭曲状态又恰好在空间中达到动态的和谐。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楼梯周围散落着不少各样颜色的石质球体。选择此种完美的形态,说明艺术家的想法很微妙:它们被打磨得如此光滑,如何停留在台阶边缘、楼梯中央,乃至细长的扶手上?平静当中蕴藏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我们仿佛可以听到石球散落一地的声响,却有一种魔法被触发,让永恒的散落凝固在某个静止的瞬间。


就像曾经Eliot Elisofon拿起相机,拍摄《下楼的杜尚》以回应其《下楼的裸女》,今天在展览中拍照的观众,好像是用他们的镜头记录了球体滚下台阶的那一刻——实质上具有欺骗性。


▲《艺术占领月球》(局部),2019,综合材料,161 × 32 × 32 cm。作品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当然倪有鱼的作品中也有动态的球体。一个从古玩市场淘来的地球仪,黄赤交角被人为地去掉,赤道平面与地面平行,球体立在玻璃罩中央,沿着中轴线缓慢却无休止地旋转着。凑近看,这颗星球上现在只留下几百个美术馆和画廊的名字,毫无规律地错综排列着:泰特、奥赛、乌菲兹……艺术家已经将地球仪上原有的国家名字一点一点地涂掉,地缘的政治性被逐渐剥离出去。他将这件作品称作《艺术占领月球》——甚至改换了星球——这好像也是他对人类占领月球、并且政治性地为月球上的环形山命名之行为的抗议。不过,面对密密麻麻的名字,我们依然有理由怀疑,在艺术世界里掌握话语权的东西方机构代表,并不平衡。


▲《遗迹1》,2016,综合材料,71 × 34 × 8 cm。作品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文字已被掩盖。我们只能在赤道上隐约看到一串可能代表经度的数字:20、30、40、50……刻度在倪有鱼的作品中一再出现。他在“拼贴”时,大量运用了木尺这种象征“精确性”的材料。“刻度”二字也暗含“有限”。旧弹子机的大小是有限的,不过两三把短木尺横放的宽度。他的旧作《寸光阴》中,还将刻度的有限与时间的有限对等起来。反观本次展览,只有一面墙上的画代表“无限”,同时也点出了本次展览的主题:∞。



▲  “倪有鱼:∞”展览现场 图片由余德耀美术馆惠允


这个莫比乌斯环正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金属片。它只比一块钱硬币大一圈,也更薄一些。中间还有一个仅两三厘米宽的“∞”。2008年,倪有鱼艺术生涯的起步,或许就在于他兜里那个圆圆的一块钱硬币。他将硬币一锤一锤地擂平,使它从兼具金融属性和政治属性的货币,变成了一块不带任何附加意义的银色金属片。此时,他拿起画笔,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勾勒出一个“∞”状的红色符号。再造的过程,为被破坏的硬币添上了艺术属性。比起毁损,他说他更喜欢细腻的描绘。他画了两三百个硬币,其中亦有不同的图案。这些称得上“迷你”的作品,从此带上了倪有鱼定制的烙印。周而复始。


▲《卧游池》,2014-2015,综合材料,161 × 86.5 × 106.5 cm。作品图片由艺术家惠允


我们只能收起急躁与骄傲,俯身去看,近距离地看。倪有鱼并不希望把楼梯变成真的楼梯,把雕像变成真人大小;他不希望自己的作品仅仅成为网红们拍照的背景墙,尽管以彼种方式呈现的展览会比现在更有市场。


展览信息



倪有鱼:


艺术家:倪有鱼
展览日期:2019.8.17-2019.10.20
展览地点:余德耀美术馆项目空间



(凤凰艺术 上海报道 撰文/励蔚轩 责编/d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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