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会在气候变化中一直哭下去么？

“如果不解决气候变化的问题，就无法让海洋经济变得真正可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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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全球变化研究所所长 

Ove Hoegh Guldberg

气候变化与海洋息息相关。占地球表面70%的海洋，可以吸收93%由于温室气体增加聚集的热能，吸收30%的碳排放。气候变化正在给海洋系统带来破坏性的影响，导致海温升高、海洋酸化、珊瑚白化死亡、海洋生物量分布变化，渔业进而受到影响；水平面上升，极端天气例如台风、风暴潮等发生频率增加，威胁着长期依赖海洋资源和能源的国家及人口。同时，因气候变化导致的海冰消融，极大地影响了依赖海冰生存的生物，比如北极熊、南极的阿黛利企鹅。气候变化不仅威胁着沿海及极地地区的生存发展，更通过改变洋流等大尺度过程影响全球的水热循环。对于海洋的关注，绕不开气候变化这个话题。

挪威罗佛敦群岛散落着大小不一以渔业为主的小镇/李彬彬

Our Ocean

我们的海洋与挪威

今年10月，因为“我们的海洋 (Our Ocean) 会议，我来到今年的举办国挪威， 学习这里的海洋管理经验。挪威南北狭长，西边有着超过25000公里的漫长海岸线，超过1/3的国土面积都在北极圈内。这是一个极度依赖海洋的国家。

很多人知道挪威是因为它的三文鱼，其实比起三文鱼，在其文化中更为重要的是鳕鱼。在挪威海域分布的是大西洋鳕鱼，分为洄游的“北极鳕鱼”和非洄游的在沿海浅水层的鳕鱼。每年1-4月，当北极鳕鱼在巴伦支海（Barents Sea）生长到性成熟时，就会大量洄游到挪威罗弗敦群岛及韦斯特龙等沿海地区产卵繁殖，造就了这里独特的渔业资源。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大西洋鳕鱼种群，它的繁盛与延续，滋养着挪威的文明与发展，甚至是欧洲的发展。

从2月底开始，便是捕获鳕鱼的季节，恰巧也是风干鱼肉的最佳时间。这个时候湿度低、温度在0-4摄氏度之间小幅度变化，持续的海风帮助鳕鱼水分挥发，经过三个月左右的室外风干和室内两个月的阴干，可以成为保存数年的干鱼。这种近乎恒温的条件、自然风干的过程，成就了可以媲美西班牙火腿、法国香槟等同样获得欧盟地理标志保护（Protected Geographical Indication）的挪威干鱼（Stockfish）。正是这种可携带蛋白质形式的出现，使得维京人更容易长时间航海远行，也成就了挪威光辉的航海史。

室内阴干准备出口的鳕鱼干/李彬彬

罗佛敦室内经常能看到的鱼干装饰/李彬彬

挪威罗佛敦户外晾晒干鱼的木架/李彬彬

随着捕获量的增加，新型渔具及船只的出现，在20世纪90年代，鳕鱼数量因为过度捕捞，种群几近崩溃。后来，由于严格的渔业管理制度，鳕鱼成为挪威最为成功的可持续渔业发展案例。就如挪威人所说，他们的可持续渔业管理是在错误中学习得来的。其实早在1786年，挪威还在丹麦统治下的时候，丹麦国王便颁布了罗佛敦鳕鱼管理条例，规定了可以捕鱼的区域、时间和渔具种类。

然而，当蒸汽船出现时，这个平衡被打破了。对于挪威来说，1890年的山妖峡湾之战是传统捕鱼业与现代资本密集型捕鱼业的冲突爆发点，也成为挪威渔业管理的转折点。因为鳕鱼会洄游进入峡湾进行产卵繁殖，一个小小的山妖峡湾成为重要的争夺之地，新兴的蒸汽船船主联合把船横在入口，挡住传统小型渔船的进入，由此激化了双方的矛盾，引起著名的“山妖峡湾之战”。

此后，挪威陆续颁布相关渔业管理法，规定了沿岸和近海捕捞分区配额捕捞体制，大型拖网船只等不能在离岸12海里的范围内作业。对于鳕鱼，每年挪威和俄罗斯会根据ICES的科学调查对于总捕捞量的建议，来协商每个国家的配额，也有一小部分会分配给其他国家。同时商业联盟会进行监督，确保每艘渔船遵守各自配额，没有过度捕捞。配额捕捞不仅适用于鳕鱼，也包括其他商业捕捞物种，比如鲱鱼和小须鲸。

Victim

气候变化的影响

即使这样严格的渔业管理，在气候变化的大条件下，也显得力不从心。由于海水温度的上升，导致鱼群分布发生变化。根据最新的一个研究显示，很多鱼类包括鲱鱼和鳕鱼的分布区由于气候变化的原因，每10年向北极移动75公里。鱼群的北移，有人欢喜有人忧。南边的人自然会愁眉苦脸，而北边的人则会欣喜若狂。这种分布区变化不仅影响渔业收入，同时也会严重地影响原本平衡的国际管理制度。每年由欧盟、挪威、冰岛、俄罗斯和法罗群岛协商确定鲭鱼和鲱鱼的总捕捞量，平均分配配额的多边协定，正是由于上述原因被搁置多年。在北边的冰岛和法罗群岛突然有了更多北迁的渔业资源，因此想要增加自己配额，南边的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权益，几方无法达成共识。这无疑会造成更严重的过度捕捞，进一步威胁渔业的可持续发展。

挪威冬日阳光来得太晚，渔民和工厂早已开始忙碌/李彬彬

同时，气候变化导致的鲱鱼分布区变化也会影响以此为食的捕食者分布改变，比如虎鲸。原本罗佛敦群岛是观鲸的重要地区，然而由于近些年鲱鱼分布区改变并从这里淡出，虎鲸也很少出现。在没有稳定出现的虎鲸数量保障下，观鲸行业也冰冷了下来。同样，气候的变化也会影响岸上干鱼的生产，温度上升和极端气候增加，无疑会对这个极度依赖稳定户外气温和湿度的晾晒过程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从而影响干鱼品质，进而撼动原本高品质的声誉。

对于挪威这个超过1/3国土面积在北极圈内的国家，却依旧不是气候变化的最大受害者。根据研究，极地的冰川融化，影响最大的不是极地地区，而是南方靠近赤道的位置。这次“我们的海洋”会议举办地在挪威，而下一届则会到帕劳，一个太平洋的岛国。这些岛国，是直面海平面上升的前线。随着海水侵蚀土地、风暴席卷陆地，不少国家不得不考虑移民、迁都，生存，成为迫在眉睫的难题。对于很多不以海产品为主要蛋白质来源的国家来说，可能无法体会这些依赖渔业为生的全球10%人口因气候变化可能带来的影响所产生的不安与无助。

南极冰川消融/李彬彬

Solution

气候变化解决的关键角色

对于气候变化，恐惧或是逃避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唯有积极响应，才有可能给海洋、给人类长期健康生存带来可能性。在9月的一份新的报告里，科学家们证明，海洋不仅仅是气候变化的受害者，也是气候变化解决的关键所在。

如果争取利用海洋的生物物理过程，控制气温升高在2摄氏度范围内，海洋可以贡献最高20%左右的碳减排。相对于陆地和航空运输，海洋运输碳排放最少。在“我们的海洋”会议上，很多政府和企业给出承诺，要推进新能源驱动的航洋运输，从化石能源转为生物能源和电池。同时，利用由海上石油开采转移的技术开发可漂浮的风力发电装置，为以后规模化海上风力发电、远洋渔船充电等创造可能性。除了这两种措施外，保护红树林和海草床，调整饮食结构到可持续海洋资源，探索海床下碳储藏能力等都可以成为气候变化解决措施。此外，扩大海洋保护区，保护这些脆弱敏感的地区，保护生物多样性聚集的地区，保护维系生态系统过程的地区，让海洋保护区成为我们的“保险”，来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变化。

气候变化如同一把利剑悬在人类头上，这次在“我们的海洋”会议中，不难看出各方的忧心忡忡。但大家也在积极探索如何利用科技、利用商业、利用政策来改变现状。最欣喜的莫过于商业部分的加入。环境问题是社会问题，政策可以把环境恶化的成本变成经济的成本，不稳定的环境资源供应，同时制造了收益的风险，而这种变化最终会驱动把问题转化成商机，促进问题更大范围地参与解决。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我们的意识以及公众的关注。正如IPCC主席Hans-Otto Portner教授在会议上所说：

“为了减少气候变化带来的影响和风险，

每变暖一点都有影响，

每一年都关键，

每一个决定都重要，

政治和社会意愿都有重大关系”。

For minimizing impacts and associated risks,

Every bit of warming matters,

Each year matters,

Each choice matters,

Political and societal will matter.

“我们的海洋”会前新闻发布会。从左至右为青年领袖代表、挪威外交部部长，挪威总理、印度商业代表。看到在座的四位都是女性，非常感叹，就提问，这是巧合还是设计的？挪威总理笑笑说，在挪威现在政府高层女性更多，有点失衡。“当然男性也是有机会的，如果他们努力工作的话."/李彬彬

挪威王子在“我们的海洋”会议上强调挪威人是一个依赖于海并得益于海的民族。图片里是他们一家在海边冲浪度假。/李彬彬

美国前国务卿克里，演讲很精彩。“虽然川普政府撤出了巴黎协定，但是美国很多州和人民却不会。”/李彬彬

愿海洋的未来和我们的未来可以安好/李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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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登于2019年11月《海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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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ngConservationist

个人公众号，记录年轻的保护生物学家在全球工作的经历与想法，传递最新的保护动态，共享点滴自然之美。

李彬彬，昆山杜克大学环境科学助理教授，美国杜克大学保护生物学博士，毕业于北京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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