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怎会知道洪流的方向：一位高中生眼中的家族史| 征文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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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作文里，常常会出现一些大词，但是这些看上去很华丽的文章，却很难让人产生共鸣。“家族史写作”征文也是一样。
但是大同中学的同学们写的作文却很不一样。听说，这所学校的语文老师把家族史写作当成了语文暑假作业，让同学们“制作一份家谱，并写一写你的家族故事与体会”，切入点很具体，思考的要求也有了。所以很难得，大同有两篇作品获得第十二届“让青少年读懂中国”系列活动征文一等奖。

《一滴水怎会知道洪流的方向》

戴宸明

大同中学高二（8）班

指导老师：刘萍

      谈到家族的故事，似乎总绕不开时代这个巨大的背景，上个世纪的中国，又是充满了动乱：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文革......一次次的动乱与变革，都让大海里的每一滴水，随着海浪不停地涌动。

      而我今天要讲的，就是这不平凡的乱世中，三个平凡的女人的故事。

      我外公的母亲早年的经历可谓是十分悲惨，她的母亲在日军登陆上海时被倒伏的房子压死，父亲侥幸逃过一劫，却又在被迫帮助日军运送伤员时滑倒使伤员从担架上掉落，最终死在了日寇的刺刀下。

      她的一生，在我想来定是对日寇充满仇恨的。可是她没有走上复仇的道路，结婚后，她和丈夫在城隍庙里开了一家杂货铺，因为经营得当，倒也做得风声水起，以平静的姿态过完了这段乱世。

      按电影、小说里的情节，外公的母亲也算是背负了国仇家恨，应该往什么抗战女英雄之类的方向发展，可那毕竟是电影、小说。而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按着中国几千年的传统妇人，做着最平凡的选择。

      而她的结局甚至可以说近乎悲惨：十年动乱中，为了给家人保留下最后的一点积蓄，被批斗至死。而她用命保守的金条，最后还是被造反派找到没收，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外婆的母亲则在抗战爆发前随丈夫在上海开了一家墨庄做着生意，抗战爆发后，她带着自己的孩子们踏上了往徽州老家逃难的征途，留下丈夫一人在上海维持这生意。

      逃难回老家的路可谓是艰险万分，一路上后有日寇的追击，前有山中的土匪强盗的不断骚扰。

      其中有一件事外婆已向我提及过很多次：

      他们一行十多个人雇了船沿新安江往屯溪走，船老大再三关照，此河段山间土匪众多，故只敢在夜间行驶，且船上不能发出任何声响，以免惊动土匪出来打劫。

      偏生外婆那时年仅3岁的表妹因为一路奔波辛苦发起了高烧，在船上哭闹不止。船老大强令把孩子扔掉，以免惹祸。外婆的姨母不舍得将孩子活活扔到水里，便将她放在河间一个孤岛上。

      可外婆的终是不舍得这样一条性命，让她的二儿子，也就是我外婆的二哥，冒着生命危险将孩子给抱了回来。说也奇怪，原本哭闹不止的孩子到了我二舅公怀里便止住了声响，一家人就这样有惊无险，在经历了万般困苦之后，终于完完整整地回到了老家。

      老家相较于战火纷飞的上海，就显得平静了许多，在整个抗日战争期间都没有日军进驻那里。抗战胜利后的上海，依然动荡万分，可他们还是毅然决然地决定返回上海。

      这条道路我是亲自走过的，在公路和汽车的帮助下，我们也是走了两次才回到了外婆的故乡。所以当时的情景：一位小脚老太拖着一群孩子，就靠着自己的一双脚，走出一条路——这对我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可他们还是做到了，回到了自己在法租界里的家，让妻子与丈夫团聚，让孩子与父亲团聚。

      这一去一回，让我对中国传统意义上“家”的概念有了更深刻的意义，即使太外婆没读过书，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可是“家”的概念却早已深深地留在了她的脑海中。对她来说，家意味着什么？或许就是团圆二字。这两个字让她在逃难路上没有抛下任何一个孩子，又让她克服了重重阻力，不畏前路的危险，重返上海。

      最后来说一说我奶奶的母亲的故事。

      她出生于一个地主家庭，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知识分子，她遵着无才便是德的古训，没有读过书识过字，却嫁给了一个当时十分少有的大学生，随后丈夫远走上海成为了一名律师，她则留在了老家照料四个孩子。

      解放后，四个孩子里的大哥因加入了国民党而被打为了反动派；二哥虽然加入了共产党，但因家庭成分和大哥的牵连而始终郁郁不得志；大姐已经出嫁；她就带着最小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奶奶，来到上海与丈夫团聚。

      此时，我奶奶的父亲已经无法从事原来的职业，转而成为一位中学教师，收入急转直下，却依然保持着大部分原有的消费习惯，故生活不免捉襟见肘。

      而我奶奶的母亲却展现出一个中国传统女性温柔与坚强的一面，操持着整个家庭的运转，保持着这个家庭的尊严。

      十年动乱开始，丈夫毫无悬念的成为被批斗的对象，使这个家庭几乎断绝了经济来源，更使全家人处于极度忧惧之中。这位女性是如何用坚忍撑起了整个家庭，熬过了整整十年光阴，对我而言是一个无法理解的奇迹。

      在传统意义上，女性总是显得弱势而平凡。我前面所提到的三位女性，她们都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中度过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可她们没有丝毫怨言，而是把比和平年代更重的担子扛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们不是国家的英雄，也不是民族的伟人，可她们又何尝不是家庭的英雄，后世子孙心目中的伟人呢？

      纵观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放到任何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看，与之相近的场景几乎都在上演着。我们又何尝不能断定，就是这一位位看似平凡的人物，决定了中国人的家族观念与崇尚团圆的价值观呢？

      乱世总是英雄辈出的年代，这些英雄，会在当时对一小部分人的终生产生深刻的影响，在属于他们的时代里也会对大部分人的一部分生命产生一定的影响，但他们终无法改变历史的进程。

      也许一滴水并不知道洪流的方向，但却是每一滴水决定着洪流的方向，“人民，只有人民，才是真正的英雄。”

      当普通的百姓按着自己心目中的幸福走下去，真正推动着时代的车轮缓缓前行时，他、她和他们就成了这样一位位平凡的伟人，就成了组成洪流的每一颗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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