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那事：老浴室（二）趣事笑死人

【往期回读】

老浴室（二）

陈梦生

四、再谈擦背的

老浴室都有几个擦背师傅。他们在浴池外的凉池里各占一席地盘，他们的标配是一张粗腿木発，一只木桶，一条毛巾，一块肥皂，一只丝瓜络。他们有固定的客人，有师傅传下的固定的手法及程序。洗了一辈子澡，也擦了一辈子背，也记不清接触过多少师傅了，比较而言，还是老浴室的师傅擦得规范，上板上眼，他们一家老小就靠这一双手，客人就是衣食饭碗，因此个个都做得巴结。一旦有客人要擦背，他们立即起身，将肩上的毛巾铺在木凳上，碰到年纪大的还要上前搀一把，在凳子上坐好。按过客人手上的毛巾，隨手一搓成为条状拧干，将客人身体上下揩干，再把毛巾往手掌上一卷，起手一定要擦脑门，左右两下，顺势轻轻擦过脸颊，转到耳根后脑勺，接着就擦背了。先顺势由上而下一直推到屁股，这时就要用劲了之后还必须由下往上，一把一把向上逆推，只能一波一波的小幅度进行，身上的油泥也被搓成一条一条了，这时师傅按惯例将这些黑泥条从背后推过肩头，由前面落下。看到这缤纷的条状物落肚子大腿上，客人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而师傅依然一如既往，大概他们也是在向客人显示擦背的效果吧。

擦完后背擦前身，坚持由上而下的原则，最后擦脚。手巾在脚丫间捏几下，就意味着擦背结束。接着用丝瓜络擦点肥皂，周身一打全是泡沫，一桶热水一浇，客人也就起身了。如果是熟人老客，还会在肩头拿拿筋，背后拍打几下，当然不另外要钱。

现在擦背讲究了，工具也换成擦澡巾，方凳换成床。躺在床上固然舒服，但那个擦巾不敢恭维。不知什么纤维的，擦得混身刺痒。要求他用毛巾擦，他要加五元钱，我问凭什么，他说老板定的。我好长时间不擦背了，就是不肯花这外加的五块钱！而且丝瓜络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化纤丝球。

五、客房服务

热腾腾地，从浴池出来，由跑堂的帮助揩干渾身汗水，躺椅坐下，倒一杯茶，尽管泡的是茶叶末子但有茉莉花香；当然，有钱的朋友也会自带茶叶，叫跑堂的另泡。喝一杯茶，是最舒服的。

躺下不久，就会有修脚的、敲背的来兜生意。修脚的提一张小板発（在街上沿街窜户的修脚师傅的凳子，是另一模样：两腿之间拉一根铁丝，上面穿几片圆铁片。発子一甩砂郎郎响，这是修脚的专用广告），一条毛巾包着一只生皮刀套；这个刀套也有可能是师傅传下来的，乌黑发亮，里面整齐放着扬州出名的三把刀之一的修脚刀；刀套内还有一块巴掌大的皮，用这块皮荡刀可以让刀更锋利。

修脚除了修趾甲鸡眼䟡皮外，还有刮脚、捏脚两项。这两项都是有脚气的人享受。刮脚，刮得脚丫淌水甚至出血。捏脚时，客人歪嘴吸气，不知道是痛苦还是享受，抑或如现在网上说的痛且快乐着。

修脚是讲究刀功的，尤其是剜鸡眼，勾嵌指。一般师傅不是疼得要死，就是搞不出来。

敲背的，现在叫按摩技师，那老浴室里都是老头。他们的手艺在于点穴拿麻筋，一阵敲打，确实可以松筋散骨。记得好多年前在扬州教场的老浴室洗澡，见到一位按摩师，他是残疾人，似乎患过麻痹症，手脚都不灵，唯有一根大拇指超越常人。他就凭这根大拇指在人身上点揉拨划，据说他生意很好。旁边有个老者告诉我，他家八口人就靠他这根指头。我当时年青，没有试过他的一指禪。不过后来看到大街小巷的温州指压，还会想到教场的那位独指按摩师，他才是真正的指压呢。

六、浴室记趣

从小到大都喜欢泡浴室，也见闻许多趣事。先说池里的。浴池里，大家精赤相向，老浴室里县长和平民也一样赤条条相互展示，除了肥瘦有别，东西不多不少。不过老浴室里一道常见的风景现在看不到了，那就是小肠气患者。难以想象，一个没有拳头大的皮囊何以装得下那么多东西？大的，相当于一二十斤面粉口袋，挂在胯下。那时穷，医药不发达，患了也没钱没地方治，在浴池里见得多了，也就只剩下同情了。

听过一个笑话。一个小肠气老头坐在浴池边上，旁边另有一个老头眼花耳背，偏偏喜欢搭讪，他隐隐看到池边上老头两腿间有一物，就问老头：“带孙子来洗澡了？”老头答：“不是，是小肠气。”对方：“噢，不错唉，是小把戏。”小肠气老头：“不是，是偏坠。”对方：“噢，三岁呵，乖乖，块头不小。”小肠气老头：“不是，是疝气。”对方：“噢，讨气呵，现在没有一个孩子不讨气。”小肠气老头忍不住大声说：“是患！”对方还是没听清：“不错，是惯呢，家家都惯，其实惯大了有什么用？孙子有用了，我们骨头打鼓了。”这一位小肠气老头把这种病所有代名词都说过了，那一位眼花耳背老头还是没听明白。

再说客房里。有位客人边和人谈话边穿袜子，后来发现袜子少了一只，翻床倒柜就是找不到，急得团团转。这时来了个老跑堂的，叫他不要急先坐下，老跑堂把他穿祙子的脚一摸，说：“你把两只祙子穿到一只脚上了。”这就是经验，见识多了，这样的人就值钱了。

还有一个找祙子的故事。一个小孩洗澡，少掉一只袜子，找不到，就回家了。一息功夫，小孩的妈妈边骂边跑闯进浴室客房。浴客们除了准备走的都身无寸缕，只听孩子妈开口道：“这个讨债鬼，才买的袜子就掉了一只，又不晓得坐的哪个位子！——这位大爷，麻烦你站起来让我找找。”一边找一边骂。恰好她本家一个大伯子也来洗澡，就怪她：“你一个妇道，跑到男澡堂来干吗？赶紧回去！”她非但没走，直接一屁股歪在大伯子的位子上，在他腿上一拍说：“大大，你不晓得，这个败家精，袜子才买的，一水还没洗，就掉了，你说我着急不着急？”那位大伯子赶紧把大腿一偏，转身夹住裤裆，嘴里不停“嗳嗳嗳”，说不出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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