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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盛澄文先生

陈梦生 丁中广祥 2019-04-15

【往期回读】

那时那事:批斗张荫宗,批斗毛恒松

那年那人:“现行反革命”花为达

那年那人:老姚(姚正文)

那年那人:大季

那年那人:钱子云

那年那人:袁宗祥

怀念盛澄文先生

陈梦生

早就想写这篇文字了,已经折腾了二十多年。从先生去世后,我一直想写篇周年忌、三周年忌、十周年忌的祭文;再找个地方,准备一袋纸钱焚化给先生,以寄作为挚友的不尽思念。但一直艰于动笔,非不能也,实不忍也。我现已过古稀,生死已淡,数十年前的那种锤心之痛也渐已麻木。见多了离别,也真实感受到毎个人必定的归宿,我己经比先生多活了二十多年。我不想写祭文了;现在有微信了,我自己鼓励自己,一定要另写一篇文字来怀念先生,让认识和不认识先生的人在先生去世二十几年后再想到先生。当然 ,我己老矣,记忆和文笔大不如前,且提笔忘字,己不足以纪念先生之万一,尚望先生海涵。

我与先生本非一个圈子。偶然机缘相识,并一见如故,继而成为挚友。先生长我三岁,尝以兄弟相称,为加强关系,先生主动要求将其长女寄我名下,我命中仅有一子,现得一外块女儿,在我父母去世时总算有一孙女戴孝送葬,实先生赐我也。

先生十四岁从艺,师从周小培、杭麟童等。先生曾告诉我,先生有好几位老师。我不是圈内人,实在记不住,这几位扬剧前辈勿怪,好在这些老前辈均己作古,他们也看不到这篇文字了。先生工生、净、丑,为江苏省青年扬剧团、江苏省扬剧团、江都县扬剧团主要演员,江苏省扬剧艺术研究会理事,中国戏剧家协会江苏分会会员。先生一生孜孜于扬剧事业,在舞台上创造了诸多风格迥异的人物形象,如《义民册》中刚正不阿的书吏秦吉安,《包公告状》中一身正气的包拯,《风月同天》中历经磨难的鉴真大师,《买官传奇》中老迈昏瞆的巡抚,现代戏《请客》中善于钻营的釆购员,《修篇记》中唯利是图的小市民油炸鬼……加上圆润浑厚的唱腔,浑身是戏的表演,或凛然撼人,或笑料百出,集生、净、 丑诸行当为一身,兼编、导、 演于一体,是扬剧界公认的多功能不可多得的人才。先生留世的电视作品有《修篇记》《秦香莲后传》《乾隆与九公主》《买官传奇》等,发行的录音唱片有《花子拾金》《宝王哭灵》《赌徒自叹》《孟丽君》等。

先生四十岁前命途多舛。从南京放到泗洪农村种地,回城后安插在江都(先生乃扬州市人) 。先生性格爽朗,亦胸无城府,对人热情,亦不分良莠,加上坐过科,天赋一条好嗓子,在那个名利场中成了秀林之木,频遭砍伐,后来竞因一些捕风捉影的绯闻弄得不许上台,从主演沦为打杂,连匪兵甲都不可以扮演了。

无庸讳言,戏班子从不缺少绯闻艳事,偏偏眼睛都盯着了先生。

1980年,正是庚申年春天,先生好运来了。是年,日本唐招堤寺长老护送鉴真大师坐像回扬州省亲,当时是件大事,在扬州有一系列纪念活动。省扬剧团编排一出大型扬剧《风月同天》以纪念鉴真大师,省团需要一个胖大和尚模样的演员,一纸通知将先生调至南京出鉴真一角。此事我曾在一首诗的前序中写道:“且喜厄运过后,洗心濯发以春雨;佳音传时,改头换面于猴年。烦恼发可削,则不必剃度于林下;懞憧心可醒,则应当棒喝于台前。天花乱坠,谈经能点顽石之首;迷津径渡,唱戏竞得莲花宝座。”

扬州活动结束后,省团为了替先生改变处境,全团移师江都,让先生主演两出戏。一为《风月同天》,先生将那位智慧的盲僧演成真活佛。后来又加演一场《包公告状》,其阵容排场为江都大会堂少见。这两出戏我都在台下,其艺术我不懂,我知道先生唱这两戏卖力了,尤其唱包公到下半场,声音有点沙哑了。他感谢省团给了他一个重上舞台的机会,而且回归得如此华丽。一番热闹后,我们把酒祝福,其心情难以言表。

之后先生仍留在江都扬剧团,但境况不同了,先生真所谓活得风生水起,晚上写剧本,白天忙导演,有时还要登台。回江都时我们总要小聚,他都不忘他的剧本。有时我帮他想个把成语,调个音韵,他都非常开心,会连声道谢。

欢迎阅读本文作者陈梦生的系列作品:

那年那事:渌洋记趣(一)

那年那事:渌洋记趣(二)

那年那事:渌洋记趣(三)

那年那事:渌洋记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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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个性诙谐幽默,妙语如珠。按体重在团里排第一,称大胖子,每天乐呵呵笑成弥勒佛,因此,我在这篇文字中也不想写一些悲切之事,有违先生豁达乐观之天性。

对戏剧,我一直在门外,因此对先生的演艺生涯我插不上嘴,但他亲口告诉我两件事,却让我至今难忘,就是吃与睡。

有一次在乡下演出,先生为了减肥,整天只吃点青菜。重量没有减,中气直接往下掉,在台上要上上不去,要高高不了。过了一两天,团长找他了说:“胖子,今天书记陪领导来看戏,你不能再这样怂。”胖子只好通知伙房替他烧只腣膀,一只二三斤重的腣子他一气吃光,上台后立马见效,精气神充分到位,尤其嗓子唱得杠杠的,获得台下一片掌声。当然,减肥也走过场了。

还有一件事,他们团演《五女拜寿》,苏大姐演大女儿,他演大女婿。有一场戏没他们的事,两下人坐在石発上陪别人,先生手握纸扇刮来刮去,扇子没停,可是呼噜声响起。幸亏那时没配麦克,呼噜声没传遍全场。苏大姐悄悄用膀弯给他一个肘击,低声骂了声“你要死了”,他呼噜声立停,扇子也一刻未停。他说他能一边跟你说话一边就能打呼噜呼,而且能迅速接话。唉,胖子就是能睡!

1980年到1990年是先生最辉煌的十年。其间编导了好几出戏,也演活了好多个戏剧人物。若天假其年,先生必会为他热爱的扬剧事业大放异彩。怎奈天妒英才,在先生五十岁时于导演现场突发脑溢血,生生地中断了他的追求,他的艺术,他的生命。

先生的丧事我是参与的,其间辛酸己不想回忆。唯有在送往小茅山时,见其女仍穿一件随身穿的红花裙子,我随即叫她换一件素色的。彼时,我有些责怪先生了。先生一辈子疼儿惯女,孩子尚未涉世,先生么可以将这个天大的难事让他们处理?先生应该再带他们几年,让他们有了人生经历,肩膀稍为硬实点之后再撒手,先生也太心狠了……

我已七十多岁了,如果能够在天国相聚,我肯定老态龙钟,先生尚正当壮年,不知能否叨于末谊,带着我玩,搀着我走?

安好,世界!安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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