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情 | 那年那事：渌洋记趣（四）

【往期回读】

渌洋记趣

陈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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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炕坊

炕坊的趣事可供分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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淥洋有个集体所有的炕坊，这个名字是几十年前的，现在叫孵化场，是孵鸡鹅鸭的地方。那时没有电孵房，用木炭作为热源，其温控技术真只有老师傅才掌控。我不懂其间的技能，只能说一些一般人不知道趣事。

炕坊本身也是养殖场，当然他们养的是种禽，生出的蛋是用来孵的。场长告诉我许多常识，说他们的种禽也是自己养的，从小就选一些健壮的苗留下，辨识公母后淘汏一些公的，成长后鸡群只要放几个公鸡即可，鸭群每三十只母鸭配一只公鸭。鹅就讲究了，不肯乱配，先人工配伍，先抓一只公鹅，再抓六只母鹅用一只大罩子关在一起过夜，这一公六母就是一家了，以后终生不变。养鹅人说平常看不出来，只有在早上出栏时就能清清楚楚看出来，鵝不会一哄而出，而是一只公鹅后面跟着六只母鹅，再后面又是一只公鹅……而且母鹅晚上生蛋时，公的都会陪同游回产蛋的地方，生完后再陪回栖息的草滩，公鹅还得再陪第二个生蛋的母鹅，幸好鹅隔天生个蛋，否则公鹅真要辛苦死，一夜不能睡觉了。鸭子无所谓，只要在一趟鸭子里每三十母鸭配一只公鸭即可，鸭是乱配的；而且公鸭有个特点，就是专门要上刚刚被其它公鸭配过的母鸭，这恐怕就是现在有人骂某些人为鸭子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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炕坊的主业是孵鸡鹅鸭。蛋的孵化期都有一定的天数，大概在二十天左右，过时不能出壳的就要被淘汰了。这种淘汰的蛋称为喜蛋，又有地方叫色蛋、珠子蛋、毛蛋，现在又起了个好名字叫凤凰蛋，其实就是剥出来有毛有血有肉有骨头的发育不好的小鸡仔。这种蛋煮熟后沾上椒盐是很多人的最爱。淥洋炕坊主要孵小鹅，销往全国，最远卖到东北。发运过程非常艰巨，先要估好在途时间，再根据小鹅出壳的时间安排提前量，确保运到终点刚好小鹅出壳。途中押运的人苦死了，要保温，要翻蛋，万一途中耽搁，小鹅在车上出壳，就要急出人命，因为面对成千上万的小生命，神仙也作急。

过期不能出壳的蛋只能淘汰。有一天炕坊送给公社食堂一大篮鹅蛋，就是出不来的喜蛋。我拿起一只蛋上已经有个小洞的鹅蛋，里面传出小鹅的叫声。我剥开蛋壳，一只湿淋淋的小鹅叫着挣扎着出来了，但不能站立。我把它放在太阳下晒干羽毛，居然能站起来走路了。我很开心。场长浇了一盆冷水，他说，没有用活不了两天。结果第二天就不动了。那一篮蛋放进食堂的大锅里，下面一升火小鹅在锅里叫成一片。我掉头就走，后来他们喊我去吃，我也没有到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吃的。

离开渌洋后当了个小干部。一次到里下河捡查，中午吃饭端上来一大盆鸡蛋，说是凤凰蛋。我说，现在不是孵鸡的季节，哪来的毛蛋？他们说，现在炕坊专门孵这种蛋，按要求决定孵的天数，比如你要有毛的就孵十大几天，你要吃没毛的就孵十小几天。我始终没去碰那个蛋。

回头想想，炕坊本来的使命是将胚胎变成生命，而人们为了口欲，将胚胎变成可以吃的胎儿，想想都有丧天伦，这也是我在绿洋唯一不曾吃过、今后也不打算吃的东西。

六、湖匪

刚到绿洋就听说绿洋有湖匪。解放前，露筋村民说，太阳还没有下山，湖里就有人喊救命了。渌洋湖围垦时，湖底就有尸骨。

听到最多的是匪首毕春茂的传说。其人凶残且多疑，在怀疑中许多无辜人丢了性命。我单位主人是当地人，告诉我一段其人的恶迹。匪首们都有军衔，毕是团长，不知道是什么上司任命的。有一天，他邀请公道的湖匪许营长来喝酒（公道与露筋隔着一个卲伯湖）。许营长带着六七个人过来了，毕团长也带几个人迎接。在往昭关街上跑的途中，毕手下人说：“听说许营长枪法如神，能不能让兄弟见识见识？”许营长也一时高兴，抬头看见树上两只喜鹊，叫手下把那喜鹊轰起来，二鸟飞起，许营长呯呯两枪，二鸟墜地，大家齐声叫好。毕这时是真心请许喝酒的，也就很佩服地拍几下巴掌，但转头一想：“此人枪法如此精准，要想杀我不用费事，此人断不可留！”瞬间起了杀心。喝酒之后，安排许营长在昭关的浴室洗澡。许营长在浴室门口安排一个警卫，六个人下池洗澡长这时毕手下买了一捧荸荠，陪门口放岗的这个小兵，小兵觉得都是兄弟，就把手枪往腋下一夹，两手剥荸荠吃。这时毕的手下一人抽枪，一人掐脖，很快就解决了。然后他们立即冲入浴室，堵往下池的小门，喊话许营长：“你们就不要出来了！”许这才发觉上当了，身上什么都没有，几支枪在门口堵着，冲不出去。这时许营长倒是很硬朗，说：“我们不动！一，让不相干的老百姓出去；二，扔几件小褂裤进来。”许营长真的让老百姓逃走，自己几个人没有动，否则一池的人不会有一个活的，闲人跑光后，毕的手下随手在躺椅上抓些衣服扔进池里。稍停片刻，即一阵乱枪将许营长等六人打死在池子里。这时浴室外面吃街上十几个精光光的男人没命狂奔，拣来一条命也就顾不上羞了，其中就有主任的外公，可怜许营长带来七个人，只有一个因姑妈在昭关，去看望姑妈逃过一劫。

许营长是公道那边的湖匪，不知道是否也杀人如麻，但就在昭关浴室的仗义，还真算一条汉子，毕竟他放走了十几个无辜的百姓。最倒霉的是澡堂的老板，要安葬死者，要冲洗浴池，还在门口大香大烛连做三天佛事超度冤魂，就这样，浴室还是没人来洗澡。多年后我去昭关，同事也请我在那个浴室洗了一次，我还真有一点发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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