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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红丽 | 哑巴

本号笔友 丁中广祥 2019-04-16

【往期回读】

难忘那雪花菜

那天我像孩子    杨老汉白果树

苏农子弟聚会    我的婆婆

隔世水上人家    儒雅丹心祖父

滕家舍的哑女    冬日的小棉袄

那一年的冬天    男女生钩被子

宜陵私塾先生    竹墩豆腐先生

哑  巴

吴红丽

哑巴不吱声,只是拿着那只手电筒静静地冲我笑笑,笑里是我读不懂的孤独。


哑巴没有名字,或者说人们从来没喊过他的名字,只是叫他哑巴。一来好记,二来他听不见,因而也不会生气。久而久之,连三岁小童也熟知了,常常在他的身边用手指着笑称他哑巴。哑巴不生气,只是笑,逢人便笑。


哑巴约摸有70岁,从没娶过老婆,镇上再穷的人家也没女子跟着他,因为哑巴不仅聋哑,还有点痴。哑巴并非孤寡,他还有个侄女,平常就和侄女一家过。侄女一家对他虽称不上尽心,但也不至于刻薄,只不过哑巴承担了侄女一家近一半的活计。


每次见到哑巴,他几乎都在干活,要么挑粪,要么打豆子,要么扫地,总之就是闲不下来。哪怕闲下来,他也是一个人,没有人愿意和一个有些痴傻的哑巴有什么交际。其实,他也爱热闹。他常常往人群里钻,但多数情况下大家赶走他,只是有时拍拍他的肩膀,好似有几分友好的模样。


有一年,侄女家的房子里爬进一条黑蛇,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慌了,纷纷聚在离蛇不远处指指点点,但就是没一个人敢上前捉蛇。有人突然想到了哑巴,喊道:“哑巴呢?快去找哑巴!”话音刚落,哑巴来了,手执一把火钳,洋洋得意地上前。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叮”的一声,嘿,那条黑蛇就被哑巴死死地夹在火钱理。一时间,哑巴成了小院的英雄,为此,哑巴似乎得意了很久。


我一直不太喜欢哑巴,因为哑巴有个坏毛病,逢人就爱拿个手电筒对着那人眼睛猛地射过去,不管认不认识。然后嘿嘿傻笑,不管你的反应。我也惨遭几次他的“毒手”,气得咬牙切齿,又偏偏无可奈何。巷子里的人怨声载道,对哑巴避之如蛇蝎。


有人气急而骂,说他有病。但也不管用,哑巴听不见,他就站在那儿笑。这笑,令骂他的人有一击重拳打在梅花上一样的感觉,攻击的力量瞬间被这笑抵消得一干二净,只好忍着火把气往肚子里吞。哑巴仍然在笑,得意地笑。


但有好几次晚自习回家,我都看见哑巴一个人静坐在门口水泥台阶上,手里拿着那只手电筒,也只有这时,哑巴脸上再没有半分笑意。


我不懂心理学,但我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孤独吧。每每这时。我对哑巴的怨气就会淡掉几分。


在我看来,哑巴是一个孤独者。对于外人,他或许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他爱干活,爱热闹,希望大家称赞他,因为只有那时大家才会记得他,才会拍到他的肩膀。他爱拿手电筒照人的眼睛,也可能是吸引人的注意。对他而言,别人的注意,哪怕是愤怒,也比漠视要强上百倍。


哑巴就像一个孩子,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是茫茫人世中的被遗忘者。

一次上学路上,我又遇见了哑巴。看见我,他眼睛陡然放亮,手持电筒冲我照来。我举起手遮挡眼睛,意料中的强光并未射来。放下手,眼前的哑巴沮丧地盯着电筒,不再笑。不知为何,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这世上无数像哑巴一样的人,他们都不再笑了。


我听见自己叹了口气,拿过哑巴手里的电筒。电筒没坏,只是一只电池安装错了。当光芒再次射出时,哑巴眼睛也放射出光芒。我指了指电筒,又指了指我摆了摆手,最后将电筒放在哑巴粗糙的手上,然后慢慢走开了。


透过余光,我看见哑巴拿着“修好”的电筒,静静地冲我下笑,笑里仍是我读不懂、无法感同身受的孤独。


后来,哑巴再也没用手电筒照过我眼睛了。

注:作者是丁中高二(3)班学生,我的学生。欢迎大家点评。如果觉得好,今后继续发布部分学生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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