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的诗｜邱华栋：可见的事物(《人民文学》2019-2）

简介邱华栋QIU HUADONG

小说家，诗人。祖籍河南，生于新疆，十六岁开始发表小说，十八岁被武汉大学中文系破格录取，后获得文学博士学位，研究员。曾任《中华工商时报》文化版主编、《青年文学》杂志主编、《人民文学》杂志副主编，出版、发表有各类文学作品八百多万字，单行本近百种，获得各种文学奖三十多次。现为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主席团委员、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

可见的事物

红枣和桑葚

密集的小红枣

隐藏在树叶的下面

成为农民秋天里收获的希望

密集的红枣树

紧紧地靠在一起

成为团结在一起的好兄弟

大片的红枣树

结构成一片未来的森林

在干旱的土地上播撒温情

黄泥屋顶上烟囱样的东西

是麻雀的巢穴

它们是专门对付那些害虫的

桑葚有白色的、红色的、紫色的

还有黑色的药桑

以流蜜的姿势宣告成熟

你从桑树下走过

穿越爬满葡萄藤的架子

头顶垂下来的都是青青的葡萄

这是水果让你沉醉的季节

在阿克苏，小红枣、小白杏、大桑葚、大葡萄

悬垂在岁月深处，把一种迎候送到你的唇边

阿瓦提的刀郎木卡姆

在阿瓦提县的刀郎人村落里

我第一次看到了刀郎人的木卡姆

几十位老人在演唱，年轻人间或伴舞

那么热烈、激扬而丰富

以全部生命的瞬间呈现，演唱着对人生的感喟

老人们忘我了，他们的脸和声音

都是被岁月浸泡过的岩石

沧桑而悠远，深情而动人

我没有听懂一句，但几乎泪流满面

因为我似乎懂得了全部的祈求

和生命内部的能量

我一边喝着穆萨莱斯，这原汁酿造的有一千种味道的葡萄酒

一边观看老人们的十二木卡姆演出

据说这葡萄酒里，融化了一些乳鸽

因此有着鲜血的味道

我神思飘摇而恍惚，游离而出神

在时间的大海里浮游

那一刻，我体会到了音乐、酒和历史混合的力量

从大地的深处上升

后来，我走到了院子里，仰脸观看星空

感到星星都在旋转，大地在摇动

而一种阔大和雄浑的美

在我的体内生成

克孜尔千佛洞

我无法面对那山坡上的洞窟

在那些洞窟里，佛的声音和形象

以刺破蒙昧时代的力量

让我沉醉和宁静

我无法面对那些被人的黑手破坏的壁画

在岁月的长河里，我们都是沧海一粟

都应该敬畏时间的力量

和死亡的召唤，并最终回到那里

回到没有声音也没有图像的虚空

回到暗处，成为佛的一个词

我无法面对连绵的流沙

在继续侵蚀着大地和洞窟

在侵蚀着我的心

在面对克孜尔千佛洞的时候我已没有了自我

在千年的绵延里

我们一定是一粒粒渺小的沙子

被佛的手掌逐一过滤

影

我走开了

把你留在一片黑暗中

我回来了

看见你在一片阴影中

你走开了

把我留在一片黑暗中

你不再回来

我本身成为阴影

额济纳

额济纳，这名字听上去是一朵花

插在美丽少女的头发上，轻微地颤动

苍天般的阿拉善啊，广阔的大地有三十万平方公里

而胡杨林，则小心翼翼地生长在弱水沿岸

这就是额济纳，沙枣花、红柳花已经开遍

这就是额济纳的额头上戴的花

这就是有神树的地方，不光有策克口岸的贸易

那棵六个人手拉手才能围住的神树，占据了土地的精神中心

额济纳的颜色就是秋天里胡杨林的颜色

每一棵树下都有一个人在看：金黄璀璨，烂漫无边

蓝色太平洋

太平洋也是蓝色的，是那种灰蓝色

月蓝色、天青色、蔚蓝色

是一块大玉中的玉沁，是玉石的碎片

重新组成了蓝色太平洋的闪光部分

那结晶体，现在变成了液体

蓝色太平洋！直接反射了天空

也映照了我的心胸：那么辽阔

仿佛被天空所牵引

一次次地接近大陆上的我

白色的浪花漫卷，如同不怕牺牲的冲锋兵

摔碎在防波堤下，消失在沙砾中

而蓝色的海面上，我看到

在太阳下深浅不一，神秘地涌动

似乎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不停地在遮掩

啊，那蓝色的太平洋，海岛东部的大海绵

那么蓝，深邃的蓝，浅灰的蓝

全是蓝，从看不见的海平面开始

海天一色的蓝，让我的眼也变蓝了

让我的手也变蓝了

蓝色的太平洋，我见识了你

广大的蓝，无与伦比的蓝

那么蓝，还带着白色的镶边

装饰着台湾的海岸

银色太平洋

中午的时候，太阳光线

让太平洋变成了银色

银色太平洋！一块大镜子

在那里闪闪发光

这是白色海鸥在嬉水的时刻

这是时光和海水亲吻的时刻

一层阳光铺下来

又一层白云铺下来

太阳灼热，太平洋热情地

冒着银色的热气

用白花花的银子

去犒劳天空

银色太平洋！我看见你的时候

我的心里也有碎银点点

在细密地发亮

无数的银子在闪烁，将太平洋变成了

看不清面容的太平洋

我现在向你走去

我坐在岸边的发呆亭中

向远处眺望，我想摸一下

摸一下你的银色，这时一朵巨大的云

走过来包裹住你的身体

绿色太平洋

穿行在苏澳公路边，在花莲到宜兰的铁路上

绿皮老火车钻过一个个隧道，我向车窗外望去

看到那山谷和通向大海的河道所形成的夹角

出现了大海的风貌，是绿色的太平洋

和山林的绿色连成了一体

和绿皮火车连成了一体

真的是绿色的太平洋

是这一天的上午十点到十一点

我在火车上向东边凝望时

所看到的景象。啊，绿色的太平洋

被植物、火车和我绿色心情点染

和映照的绿色太平洋啊

那么富有生机，山海一体的颜色

绿色的大地毯一直铺到了山边

或者铺到了海上，铺到了我的心里

绿色的太平洋把海岛揽在了怀里

绿色的太平洋，无数双绿色的小手

在欢呼，在把天空、大地和海洋

还有两岸的心拉近

成为世界和谐的一面镜子

[责任编辑  刘  汀]

杂志美编：郭雪艳

专题组稿：梁豪　赵依

50元任选5期（包快递费）

点击这里进入选购页面

精彩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