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期录音网专访：对话《拟音》导演王婉柔（下）

原创 2017-05-26 王婉柔 LocationSound同期录音网

本文部分配图由台湾“牽猴子整合行銷股”提供，如需转载请联系授权！

在昨天的专访文章中，王婉柔导演针对我们提出的几个问题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多角度阐述了自己的创作历程。（点击查看：同期录音网专访：对话《拟音》导演王婉柔（上））今天，婉柔导演将继续通过我们同期录音网的平台与大家一起分享她的创作心得，以及对于目前整个影视声音行业发展的看法与思考。当然，还有大家最关心的《拟音》是否会在大陆上映的问题。精彩不容错过哦！

《拟音》首映礼现场（图/聂玮龄摄）

我们将一如既往地保留王婉柔导演邮件回复的受访原文，带给大家原汁原味的阅读体验。以下原文均为繁体，我们未做一字删改，有需要的读者可借助简繁字体转换器阅读。（纪录片《拟音》主人公胡定一师傅的专访将在明天推送，敬请关注！）

《擬音》是一部關於電影聲音的紀錄片，它在聲音制作上應該是非常有特色的，您能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現場拍攝我盡量搜集素材。聲音與影像的關係與設計，反而是到剪接時期才出現。因為猶如我之前所說，我們現場拍攝的僅佔了本片的其中一部分，另一大部分來自於資料電影與其他聲音材料。比如說，「中影文化城」是一個對胡師傅、對電影人、對台灣一般民眾都非常懷念的遊樂場。它其實就是開放民眾來參觀玩樂的片場，其中有蠟像館、有道具器材場景展示間、有立體動感電影院、有古樓城牆，也有恐龍館、昆蟲館等給小孩娛樂的空間。所有80後台灣小孩的畢業旅行一定都有去過中影文化城。當然對一般人很有吸引力的還包括了拍片現場的開放，可以去看明星拍戲。

《拟音》剧照

當時想為這個地方設計一個聲音，對比後來中影沒落了、蠟像都丟棄了、文化城收掉了，胡師傅的懷念之情。剪接時發現胡師傅當時是看著牆上相框內的文化城老照片在跟我們述說這段歷史，牆上有個投影出來的時鐘，照理說是不會有滴答聲的，但這裡我就加上了很低聲的滴答音效，一方面是真實的時間（你看得到投影時鐘），另一方面是胡師傅的人生時間。電影後半段，當胡師傅朗誦自己的日記，搭配他自己拍攝已經無人廢棄的文化城照片，時鐘聲音又低低隱隱地在背後響起來，像是遙遠的一種絮語（咒語）。

王童导演执导的《香蕉天堂》

另外就是「現在」與老電影中的聲音如何穿插剪接。如胡師傅在1989年參與王童導演的《香蕉天堂》（該片亦讓胡師傅入圍金馬獎最佳音效），我引用的電影片段來自於一張現場工作照，記錄當年為了同步收音、為了阻擋攝影機發出的噪聲，而用棉被包住攝影機的照片。這張工作照取得十分不易，為了讓工作現場與完成後的影片做比較，我特別找出電影中的該段落，視覺上兩相疊映。觀眾從電影之外，「看到」了當年土法煉鋼式的奇觀，破除了第一個幻覺（視覺，因為看到了拍片現場原來是這樣）。與此同時，電影中的聲音續走，響起了一個鐘聲，角色說「下班了，明天再說吧」，我們意會到那個鐘聲是收工下班的聲音。接著，你聽到一個與電影中的鐘聲很像、卻又說不出來有哪裏不一樣的鐘聲響起，然後鏡頭跳到胡師傅「現在」的Foley Stage，看到/聽到他敲著一個鐵器，正是當年做《香蕉天堂》這個鐘聲音效的道具。破除第二個幻覺：聽覺。你看到了那個聲音是什麼，並且聲音穿越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在同一個地點、用同一個道具「重生」，映照胡師傅已年歲老去。最後，片尾胡師傅講述四十年的職業生涯，或許哪一天他就該收工了，我們聽到該鐘聲又響起，但這次，是胡師傅的人生收工。

忙于拟音工作的胡定一师傅

諸如此類的聲音設計，在本片中還有許許多多。我希望盡量去賦予聲音意義，並且如何跨越剪接老電影中的聲音、現場拍攝到的聲音、演員本人的聲音、為演員配音的聲音、廣播或戲劇的聲音、不同時空中的道具與音效等等，透過剪接產生意義與對話。

在《擬音》中，您從胡定一老師的故事開始往上追溯到了中影早期的聲音製作老師傅們，又隨著臺灣、香港、北京、上海等地電影產業的交流，訪問到了香港以及北京的資深聲音老前輩以及導演們。通過與他們的接觸，您對擬音這個行業是否有了新的理解？對目前電影聲音行業的發展您又是怎樣看待的呢？

對「擬音」新的理解當然是有的，畢竟你與一位職人共同拍攝相處了那麼久，對他的思考方式、他聽電影、看電影的方式，都跟原來的想像完全不一樣。尤其聽不同地方、不同年紀輩份的擬音師討論「何謂好的擬音」，其實指向的是更大的問題：何謂好的電影聲音？而這個問題又很複雜，因為它包含了不同世代、不同國家地區、不同觀眾審美標準、不同社會情態等種種因素。

而最後其實總歸回望的是更大的問題：何謂電影、何謂好的電影。這其實也是我一直有興趣的題目。而我，覺得自己還在追尋答案的路上。

至於目前電影聲音行業的發展，我不敢說，因為我還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紀錄者的角度在觀察、在學習。只能說，綜觀影史下來，電影聲音相對影像來說，討論、評論和思考都少得多，這幾年雖不乏好的音效設計作品、或者技術上出現了Atmos、Auro 3D等或更指向或更包覆的聽覺感受，但在整體上似乎還沒有一種完全超越過往的大突破、大躍進——我在這裏的意思，可能更多層面是思想上的。

三创讲座（图/李开明摄）

總之，期待本片能引發更多年輕人思考、注意電影聲音，或投入這個工作，也才能有更多激盪躍發的可能。

這部電影的拍攝以及制作有沒有達到您預期的效果？有留下什麽遺憾嗎？

本片由我自行籌資、申請補助、尋找團隊，因為是超低微預算，所以當然有許多的遺憾。包括了前面提到，無法每場戲每個訪談都請收音師，以至於聲音品質不夠統一乾淨；或者是沒有錢請專業製片打理，所以我得一人身兼許多事，讓整體製作時間變得很長；有非常希望使用的電影片段，卻因為版權費實在太高，必須忍痛割捨——諸如此類的小事幾乎每天都在上演。但我現在回想起來，或許不一定是壞事，因為預算的限制，逼迫你要去換個方式說故事，逼迫你去思考：對這部片而言，真正重要的到底是什麼？什麼該真正堅持、什麼該放手無妨。畢竟，金錢不是唯一的資源，而每個人還擁有最公平的資源與資產，是時間。而且很多事並不是可以有錢便可獲得，或許我沒有辦法給我的團隊成員豐厚的金錢報酬，但大家一起完成這部片的成就感、喜悅感、投入感，與大家從胡師傅身上獲得的東西，遠遠超過金錢價值。這比較是我希望給大家的東西。

《拟音》推介会现场

基本上在這樣的規模配置下，拍攝和製作與最後的成果，其實已經超出我的預期。至於藝術成就的部分，我不求太多，只希望自己能夠比上一部片進步，一次跨出一小步，但要堅定而持續。而且這幾年密集接觸電影、思考電影聲音，我相信視野和思考也都不一樣了，隱隱覺得經過這部片，自我內在有扎實的東西，變得更穩固了。或許可說是某種信心，透過與時間對話、與電影史對話，感到自己實在太渺小、還有太多要學。

台湾传奇影评人李幼鸚鵡鵪鶉

片中，我採訪了台灣一位非常資深而且特立獨行的影評人：李幼鸚鵡鵪鶉先生。我們後來變成了朋友。他對我說過一句令我印象很深的話：「這部片，可能是你這輩子最自由的一部片了。」在很多時候，這句話會不經意地冒出來。我期許自己未來能夠繼續拍，並且不論何時，都讓自己保持自由的心態。

每部片都該有所遺憾，才會對下部片有所期待呀（^_^）!

影片有何參展信息以及獲獎情況，還有就是這部電影會不會在大陸上映呢？

因為片中有拍攝到中國的部分，也藉由這次機會，與一些中國的聲音工作者變成了朋友。還記得今年四月北京電影節舉辦時，《擬音》獲選參加台灣電影推廣記者會，我和胡師傅都到了北京，懷柔中影的擬音師們特地請我們吃飯。因為師傅在飛機上看了《我不是潘金蓮》，而該部片的Foley正是由北京中影製作，大家直接就這部片子做討論，哪些聲音當時怎麼處理、怎麼可以更好等等。電影技術可以這樣跨越空間進行交流，我感到《擬音》的票房什麼的成就好似變成了次要，藉由這部片子發酵出任何一點正面的影響，都很令人驕傲。感覺自己做了一件很好的事呀(*^__^*)！

當然希望本片在中國上映，畢竟在戲院裡聽5.1講電影事，才是《擬音》最完整細膩的表現。也想讓聲音工作者們看片、希望聽聽內地觀眾的反應。記者會後有中國發行公司表示意願並且在接觸，不過都還沒有確定。我抱著隨緣的心態，若任何人有興趣都歡迎洽談喔。

新加坡华语电影节现场

以下是本片參加的影展紀錄：

2016 台北金馬影展

2016 Taipei Golden Horse Film Festival

2016 中国（广州）国际纪录片节金紅棉獎複評入圍

2016 GZDOC Semi-Final for Golden Kapok Award

2017 瑞士真實影展Media Library

Media Library 2017 | Visions du Réel, Festival international de cinéma Nyon

2017 新加坡華語電影節

2017 Singapore Chinese Film Festival

2017 第五十七屆波蘭克拉科夫電影節_電影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