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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艳: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批评

周文艳 文学自由谈
2024-09-25

疫情有所反弹,小区封闭,不得出门散步,便找点鲁迅的书来读。正读《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忽然,朋友微信转来一篇文章,一看题目:《邰科祥:拙劣的找茬和徒劳的抵赖》,错愕间,暗自倒吸一口冷气:是谁这样大胆,竟敢如此批评邰教授?

未料到,原来文章所诛伐者,不是邰科祥教授,而是拙文《谁才是真正的失范与荒唐?》(以下简称《真正》)。邰教授为何如此大怒,以至于人身攻击呢?一篇小文,值得这般声嘶力竭地辱骂和恐吓吗?民间老话说,有理不在声高。他一个大教授,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还高喉咙大嗓子,写出这般文风恶劣的文章?这实在使人惊诧莫名,百思不得其解。我所“不得其解”者,盖有二端:一是,邰教授者,为人师表者也,本该“学为人师,行为世范”,写文章的时候,也应该以温厚而理性的良好修养示人,为何在写回应文章的时候,却如此暴跳如雷,如此不斯文?二是,像邰教授这样的资深教授,应该有点长辈的样子,即便不能像孔子那样,常怀“后生可畏”之思,也应该对学生辈的年轻人留些口德,多些善意。谁想他全无此善念和修养,竟然对一个年轻学子,如此急不择言,恶语相向,这是不是有点为老不尊呢?我向来遇事冷淡,或曰“佛系”,平素不大会因为有人发泄愤怒时的唾星不巧溅到了身上,就跳将起来,作愤怒状。但这次,我却很有点忍无可忍了。也许,我还“佛系”得不到家,欠缺一点“无故加之而不怒”的涵养。

邰教授此文,就内容和义理来看,并没有回应的必要,大可一笑了之。只是身为青年学子,对他的文风,却不得不提出一些质疑。邰教授担心“年轻学子被误导的情形就更可能发生”,而我则担心,邰教授陷在自己制造的话语牢笼中,永难脱身。其实,我的担心,亦杞人之忧,因为,我看见,在邰教授的大作后面,有网友留言说:“经常吹喇叭抬轿子的人看不得不同的声音。”呵呵,明白人还是有的呢。尽管如此,我还是有必要认真地回应一下。毕竟,文风关乎世风,也不是个小问题呀。

其实,鄙人在小文《真正》中,就谈到了邰教授的文风问题。此文是针对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现状而作,提出文学批评家在做文学研究时,要注重史料的准确性、引文的严谨性及写作伦理等三个问题。其中以邰教授《路遥研究的失范与荒唐》(以下简称《荒唐》)一文作为案例,做了详细的文本解读。在我看来,他的《荒唐》一文,“把一次会议描述得错误百出、面目全非,所引原文频频出错,恶意拼贴文本、制造歧义,以达到抹黑对手的目的,这样的文风,已经不是学术态度是否严谨的问题了。我们很希望邰科祥教授能尽早找到自己的‘鈇’,也早日摘下有色眼镜,能真实客观地观察、思考、写作,这才是一个学者应该具备的最基本的写作伦理。”然而,邰教授似乎并不愿意接受这样好心的“建议”。他不但不反省,反而“反攻倒算”,洋洋洒洒,鼓捣出这样一大篇文章来。在这篇文章里,他对我的辱骂和人身攻击,更加恣情和肆意,也把自己的教授风度和学者本色,暴露得更加淋漓尽致。

那么,邰教授的文风究竟如何呢?在我看来,唯有“恶劣”二字,方可以形容之。何出此言?只消看以下三点便一目了然。

第一,信口开河,东拉西扯,不讲逻辑,体现出明显的“反学术”倾向和“反批评”做派。学术是追求真理的事业,它的本质特点就是讲逻辑,就是严谨和尊重事实。它要有积极的主体精神,既不屈服于他人,也不凌辱他人。李长之说:“批评是反奴性的。凡是屈服于权威,屈服于时代,屈服于欲望,屈服于舆论,屈服于传说,屈服于多数,屈服于偏见、成见,这都是奴性,这都是反批评的。”没有思想的文学批评,不为真理的文学批评,不仅毫无穿透力可言,还极有可能言不及物,无中生有。反观我们的文学批评,别说为理性争自由,连最简单的讲理都成问题。邰教授此文便是如此:“振振有词”地不讲逻辑,近乎“抵赖”地不讲道理。

邰科祥《拙劣的找茬和徒劳的抵赖》(以下简称《拙劣》)一文,开篇便声明,鄙人的小文《真正》发表在《文学自由谈》上,“会浪费有限的期刊资源,耽误读者宝贵的时间”,“属于明显耗费公共资源的行为”。这两句话,其实就显示着他的“拙劣”。为什么你的文章发表在《文学自由谈》,就不是“浪费有限的期刊资源,耽误读者宝贵的时间”,就不是“属于明显耗费公共资源的行为”呢?作为一位老教授,讨论学术问题,不是讲道理,而是一开笔,就先如此侮辱对方,这恐怕也不是学者所为吧?而且,听这种话,似乎也夹枪带棒,讽刺杂志编辑没有眼力,缺乏判断力;这就更有点不讲礼数了。

关于“卅年重聚说路遥”会议的主旨问题,从题目看,本就一目了然,即是为纪念路遥三十年而开,并非专为航宇《路遥的时间:见证路遥最后的日子》(以下简称《时间》)一书所做的“大型推介活动”。会后,作为主办方之一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及陕西省作家协会,都在各自的平台,推出了根据此次会议发言整理的会议记录及评论小辑,均可说明。这个问题,我在《真正》一文中说得很清楚,此处无需多言。然而,不知为何,邰教授偏要置这些事实于不顾,偏要说“‘纪念路遥诞辰七十周年座谈会’的主旨,就是为《时间》做促销”。至于他用自己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微信公众号推文后的留言,作为证据,就更加可笑。他在那里质疑《时间》的真实性,编辑出于礼貌和职业素养,问他一句“怎么讲?”他竟然把这当作自认为的会议主旨的证明。这种逻辑,不知邰教授是从哪里学来的?众所周知,会议的主旨是什么,还是要看最基本的事实吧?抛开明明如月的事实不顾,却东拉西扯,扯了些虚假不实的东西,来证明并不存在的东西,这比买椟还珠,能聪明到哪里了?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缘木求鱼吧?

我认为,作为一名学者,针对学术问题,对史料进行基本的甄别、使用,是最起码的底线和功夫。会议的主旨和内容,自然是以现场为主,若未能参与现场,当以主办方发布的会议现场的记录,或主办方刊物集中刊发的评论小辑为主,甚至也可以采访参会人员,包括主办方。邰教授并未出席此次会议,却怀疑和指责主办方的办会意图,指责我只依靠网络的简单报道、会议发言摘要、参会者的片言只语,就向他发难,是“有点太狂妄无知”了。读到这段话,我当时真的有点懵了。我恍惚记得,邰教授早先在商洛某单位工作,后来调到了西安,好像现在还没有离开这座古都。他批评陕西作家协会主办的《小说评论》“偏隅西北”,不足采信,那他到底“高就”在何处呢?而且陕西作家协会也是此次会议的主办方之一,作为《小说评论》的时任主编李国平先生也是此次会议的主持人之一。他们都不可靠,为什么偏偏没有参加会议,也没有做基本调查的邰教授,你自己说的话,就可靠呢?你的可信度,是谁赋予你的呢?“这是不是有点太狂妄无知呢?”这句话,是不是应该用到自己的身上最合适呢?

邰科祥在《拙劣》一文中,怒斥我对他使用“醒目”“滑稽”“圈内最具权威”等语汇的批评,声称这些词语是“对现象和事实的客观记录”,并认为我“连最简单的常识都不具备,就欲逞好斗之勇”。其实,只要有对会议的基本了解,就会知道他是在胡搅蛮缠,哪里是“事实的客观记录”?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别人也没有办法,但反过来侮辱他的讨论对手“实在既可怜又可笑”,这就有点荒唐。不知到底是谁在“逞好斗之勇”呢?

第二,无视学术规范,任性引文,缺乏底线。关于邰教授提到的引文问题,不仅显示出他的无理,更加显示出他的为文毫无底线。他在《拙劣》中,针对我指出他将文字进行剪辑、拼贴,并改动引用文本,提出反驳:“谁规定引用文字就可以不管有用无用,连汤带水全部照搬?而把不同段落相关的内容用省略号连在一起,这就算拼接?”他说他所引文字与我所引之一根本不是同段,他是“把同页两段有关的内容连在一起”,而我所引“为前后相连的两段”,这两段话不可能完全一样。他说:“恰恰是周文艳所提到笔者引用的这段文字,没有任何错误!”

我自然知道他引用的不是同段,也知道引文也可用省略号连接相关内容。但邰教授似乎没有明白,我所说的“剪辑”“拼贴”之意,并不是因为引文的省略问题,而是前后段落倒置的问题。

“那时多么刚强的一条汉子,可是现在突然变得弱不禁风,基本上连路也走不稳了,摇摇晃晃,一直由接他的晓雷和林达搀扶着……”一段,在航宇《时间》的原文中,分明是排在“此时的李秀娥泪流满面……”一段之后。这一点,邰教授《拙劣》中所置书页的图片,自是绝好的证据;但在他的引文中,却是“李秀娥”在后。这难道不是任意剪辑、拼贴吗?汉语是模糊性最强,也是最易生歧义的一种语言,单是字词的颠倒,意思就大不相同,更何况段落颠倒如此?恐怕是邰教授深知“那时多么刚强的一条汉子……”一段中的“一直”二字,如若“特意”放在前面,更能支持他“航宇故意篡改路遥从延安转院西安时搀扶者的姓名”的论点,方有意为之吧?

这是引文的剪辑与拼贴。引文还有填字、漏字的问题。关于这个,我在《真正》一文中,已说得很清楚。“路遥觉得天乐对他不像原来……”一段,邰先生的引文中,有“就在从火车站的广场往停车场走的时候” 这样一句,但原文中,“在”字之后有“路遥”二字,“火车站”之后没有“的”,“走的时候”原文为“走时”。关于此,邰教授在《拙劣》中回应如下:“她说:‘以上面这段文字为例,短短不到一百字,他在引用时,就有多处错误。’明明问题是‘零’,她却说是‘多’!她从笔者的文章中,非常勉强地捏造出两个所谓的‘问题’,却说‘错误连连’‘如此之多’,这里又把‘二’当作了‘多’,连‘三者为多’的概念也不懂。如此水平,还喜欢拾别人的余唾,总想用笔者的话来制造反讽,只可惜用错了方向。”

怪不得邰教授要为问题之后的这个“零”打上引号,原来“零”的确是不存在的。引文顺序颠倒,而且任意剪辑、拼贴,填字、漏字,这都是学术研究的大忌,关乎到学术底线,难道邰教授不知道吗?这是否也是“拙劣的找茬和徒劳的抵赖”呢?他怒喝我:“周文艳难道不是故意找茬,或鸡蛋里挑骨头?请问,这种无中生有、捏造话题的行为,把学术底线放到哪里去了?她有什么资格来写这篇反驳文章?”这么富有“正义感”的质问,是不是用错了方向?他还说:“笔者奉劝周文艳,要好好恶补一下自己的专业基本功,或者干脆回炉,再重修三年硕士课程。只图一时嘴快,不但不能替自己增光,反倒会自取其辱。”我学问不精,当然是事实,我也从来没有说自己学问有多好。我们只是就事论事,对路遥的有关问题进行探讨,何必如此恼羞成怒?而且作为一位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的教授,如此辱骂一位刚刚出道的小硕士,是不是有点过分呢?至于有没有“资格”写讨论文章,恐怕还不是邰教授可以决定的吧?鲁迅说,“辱骂和恐吓绝不是战斗”。这里,邰教授对他不屑一顾的“小硕士”,不仅辱骂,还恐吓,是一位大学教授所为吗?他作为一名站立三尺讲坛三十年左右的教师,也该明白学术面前人人平等的道理吧?

第三,态度蛮横,文风粗鄙,随意丑诋,甚至多有人身攻击。文学批评也是文章,也该有审美性,有语言和思想的美感,何况学术争论还是应该回到学术场上来,对事不对人。辱骂和恐吓,绝不是文学批评。人身攻击,就更过分了。鲁迅先生在《辱骂与恐吓绝不是战斗》一文中,早就说过:“即是笔战,就也如别的兵战或拳斗一样,不妨伺隙乘虚,以一击制敌人的死命,如果一味鼓噪,已是《三国志演义》式战法,至于骂一句爹娘,扬长而去,还自以为胜利,那简直是‘阿Q’式的战法了。”邰教授年近六十,渐趋“耳顺”,但撰写学术讨论文章的时候,却无意在学术问题上下功夫,去捕捉和分析那些有价值的问题,反而对一个青年学子进行人身攻击,大肆辱骂和恐吓,未免有失斯文,恐怕也是师德所不允许的吧?

周恩来总理经常说:活到老,学到老,改造到老。鄙人还是一名青年学子,正在学习之中,认知自然有限,因此也就知道就事论事,就文论文,不及其余,更不涉及人身攻击。邰教授似乎觉得自己真理在手,动不动就说别人“狂妄无知”,就说别人“没有资格”。他在《荒唐》中,就痛斥航宇“连写作资格都存在问题”,“连回忆的资格也不十分具备”;在《拙劣》中,又来质问我“有什么资格来写这篇反驳文章”,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这样绝大的自信?对自己不了解的一次会议,不做认真核实,就妄下断语,他以为自己是《琅琊榜》里的梅长苏,还是能掐会算的诸葛亮?鲁迅先生在批评《三国演义》塑造诸葛亮之缺陷的时候,说了一句非常有名的判语。鲁迅先生的那句非常戳心的话,我想邰教授应该是知道的吧?

邰教授不仅经常真理在握,而且还喜欢展现自己的特异功能,借几句笔者的文字,就能推算出鄙人的“小学数学和语文似乎都不及格”。真是厉害得不要不要的。只可惜,邰教授恐怕要大失所望了。鄙人小初高时期,经常拿全年级第一。至于邰教授奉劝我“要好好恶补一下自己的专业基本功,或者干脆回炉,再重修三年硕士课程”,我非常感谢,感谢他的直言相告。我本科是外语学院俄语系,学的是俄语;这个硕士呢,又是戏剧影视学专业。现当代文学确实没有科班学过,当然也没有机会像邰教授那样系统地讲N遍的骄人经历。让我去恶补专业课,这话说得很对,我也虚心接受。学习是无止境的,在现当代文学这个领域,我确实还需要恶补很多东西。

但是,邰科祥教授作为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学和研究几十年的专业人员,又如何呢?面对一个很简单的事实,一个刚刚过去的会议,却弄不清楚真相,硬要把自己的“偏见”强加给人家。这样的教授,是不是也需要“回炉”呢?只是我不知道,他应该重修什么学位,硕士乎?博士乎?我作为一位90后学子,也很奇怪,像邰教授这样的教授,在平常又是怎么对待学生、教育学生的呢?也是如《拙劣》般辱骂与恐吓么?

鲁迅先生的《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一文,写得真好。尤其结尾之处,更是精彩:“自然,中国历来的文坛上,常见的是诬陷,造谣,恐吓,辱骂,翻一翻大部的历史,就往往可以遇见这样的文章,直到现在,还在应用,而且更加厉害。但我想,这一份遗产,还是都让给叭儿狗文艺家去承受罢,我们的作者倘不竭力的抛弃了它,是会和他们成为‘一丘之貉’的。”辱骂与恐吓,决不是战斗,也决不是真正的文学批评。

其实,真正懂一点文学的人,或者不懂文学但明理的人,读了邰科祥教授这篇《拙劣》,都会有一个基本的认知和判断。我看《文学自由谈》微信平台推出这篇“大作”后,后面就有网友留言。比如@卧鱼【先生】说:“看起来,这位教授很愤怒。有时候,愤怒是可贵的,忘记了如何愤怒的人,不免要沦为任人宰割的羔羊。然而,仅仅因为他人对自己的观点、认知和研究成果做出质疑、反驳而勃然大怒,则大可不必。”

对这样的留言,邰教授又有何话说?这该不会也是“拙劣的找茬”和“徒劳的抵赖”吧?

2021年11月2日,于黄河北岸

(《文学自由谈》2021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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