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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元美少年没看够?来看看二次元的吧!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2019-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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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是英语“Boys’ Love”的缩写,指的是以男性间的恋爱为主轴,以女性为诉求对象的作品。就日本而言,BL已经是一种横跨商业出版与同人志的大类型。此外,不仅是漫画与附插图的小说,这种类型之中也包括广播剧CD、BL设定的游戏,以及较少数的动画与真人电影。


——沟口彰子《BL进化论・男子爱可以改变世界》



文 | 昆布子


这篇文章的起因是,在讨论“漫画作品真人化”这个主题时,我们觉得应该写一写“BL”这个重要的类型化分支。


实不相瞒,我从初中起就读了不计其数的BL漫画作品,不论是当时从学校门口漫画租赁店借到的四拼一盗版翻印本,还是后来站在东京Book off书店的BL漫画专柜翻阅的日文单行本,都在我个人的“图像阅读史”里占着不小比重。但当我在脑内搜寻“真人版BL漫改作品”,以撑起考察样本时才赫然发现,BL漫画被真人化的比例其实相当低(并非没有,而是相比普通少女漫画作品来说更少),而即便被真人化,其质量也普遍幼稚,充斥着表演的尴尬和剧情上不可调和的薄弱(参演BL漫改作品的演员经常是刚入演艺圈的面孔,甚至将其作为自己的第一部作品来经营)。


将BL投掷进比自身受众更为广泛而带有大众性的电影环境时,其本身所带有的“内容与受众的超核心化特点”就更为显眼了。高度集中化的题材和精准化的受众群,甚至并非仅仅为大众性的真人化带来阻碍,而是从根本上让大部分只能浅尝辄止的真人化“没有必要”,漫画、广播和小说这些更具幻想空间的媒介支撑的虚构市场足够自洽和封闭。除了这种媒介上的特点,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BL这一内容类型拥有非常复杂、混沌的肌理,其内部诸多隐秘压抑的面向,必将在真人化中折损或被迫剥离,会让成品显得单薄和幼稚。


BL漫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排除“现实风景”的。从很大层面上来说,它是女性为了补偿自身在现实中的边缘地位,而发明出的奇幻故事,先天孕育于梦幻,又携带着压抑、黑暗的基因。这篇小文想试着简单地回溯BL漫画的源头,窥视它内部的欲望结构,找寻我们无法从BL漫画毕业的心情。




《恋人们的森林》



一、作为源头的“耽美”


首先要明确的一点是,BL虽然描述同为男性的两人之间的爱情,但它和描述性少数群体生存状态的LGBT文艺作品完全是两回事。BL发生的源头并非对性少数族群的关注,而是对“美少年”这种生物的崇拜。


1978年,历史上第一本专门刊载BL(虽然当时这个名词还不存在)漫画、小说的杂志《JUNE》创刊,其编辑在建构耽美历史时,将大文豪森鸥外的女儿——森茉莉,定义为耽美的始祖,将她于1961年发表的小说《恋人们的森林》视为耽美文学的滥觞。


这是一部完全的“美少年小说”,森茉莉在其中建构了出身欧洲贵族阶级的“攻方角色”,以及具有中性气质并容易因欲望而心动的“受方角色”。这种模式成型后,直接影响了之后以《风雨木之诗》(1977—1984)为代表“美少年漫画”。欧洲贵族的生活格调成了这些故事不真实的基调之一。甚至《风》中的温室场面就与《特殊的友情》这部法国电影一模一样。当时的一批漫画作者都是欧洲老电影的爱好者,对电影《莫里斯情人》中刻画的“贵族寄宿学校”充满了憧憬之情。她们以此为基础,奠定了BL创生期那种梦幻、朦胧而凄美的基调(当时的很多作品都以某一方的死亡为结局),其幻想性程度非常之高。




《风与木之诗》


这一时期的BL作品像是日本文学中,“耽美主义”的大众性分化。如果我们回想被视为耽美主义的作者三岛由纪夫的小说,会发现诸多凝视“美少年”的作品,比如《殉教》《香烟》和《禁色》,无一不建构了脆弱的美少年角色。这类作品将直接排除掉了“女性”这一“杂质”,其逻辑不可否认是非常“男性崇拜”的,只不过这种崇拜中添加了脆弱的中性柔和剂,以玩物之心、凝视之眸来看待脆弱的美少年这种比一般男性更为弱势/蛊惑的生物,他们像是理想之美的客体化。


说回漫画,随着专属杂志的创刊,专属的读者也增加,这种内容载体的创作取向和消费诉求也就不断被类型化,终于出现了连作者都拿来自嘲的“yaoi”一词,即所谓的“没有高潮、没有欺负、没有意义(山なしYamanashi、落ちなしOtinashi、意味なしIminashi)。也就是说,只需要创作“攻受分明的男男角色让他们在高贵的花园里相恋即可”。


这样的说法当然很夸张,但确实说出了BL创生期那种精致而均一化的困境。比起其源头“耽美系文学”,BL作品最重要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明明由女性创作,以女性为消费者,却将女性角色排除在外。整个故事中,女性角色扁平化,并承担负面色彩。在这个“爱的乌托邦”中,没有她们自己的位置,这种“自我厌恶”也成为BL漫画无法割除的最深的症候。




被视为耽美系的作者三岛由纪夫



二、实则残酷的内核


“美少年漫画”发展到1990年代,出现了第一个黄金期,BL的语源“Boys’ Love”也逐渐成型于这个时期。从1990年的《GUST》,1991年的《Image》与《b-boy》开始,在1992—1995年之间,每年各有两款、五款、四款乃至九款BL杂志创刊。


甚至在BL圈之外,以女性杂志为主的日本平面媒体还掀起了一股“同志热潮”。1991年2月号的《CREA》的封面写上了这样的文案:


「那些被称为同志的人们


具有艺术天分,内心纤细,又有点坏心


和他们对话


为什么会感觉心灵受到抚慰?


在无聊的异性恋男人身上感觉不到的一种自由


超越女性的男人们


大胆的发言耐人寻味」


由此一目了然,日本女性将BL漫画中的幻想体系挪用出来,将“艺术才能”“自由”这些非日常元素投射到了她们想象中的同志群体里。这样的氛围,以及BL长期以来蕴藏着的危机,为BL招来了一桩重要的论战,称为“yaoi论战”。




定位是日本年轻贵妇人的生活杂志《CREA》


1992年5月的《CHOISIR》上刊登了男同志佐藤雅树的文章《yaoi全部去死》。他以异常激动的语气抨击了泛滥于市场的BL漫画以及试图亲近同志群体的年轻女性,认为这些作品和受众以一种不实的手段压榨着真正的同志群体,是看似亲近,实则让人厌恶的残酷消费。因为现实中,性少数群体毫不客气的介入,BL作为女性读者避难处,所存在着的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浮出水面。

 

这一时期的BL漫画在很大程度上复制了现实中的压抑系统,而非颠覆和挑战,于是也非常吊诡地让其文本充满了恐同、厌女和父权的细节。


如果熟悉BL漫画,应该会对一句台词印象深刻,那便是“我才不是同志,我不喜欢男人,只是喜欢的人恰好是男人而已”。




BL漫画《绝爱》


这是一句标准的浪漫宣言,同时,也是一句“直男宣言”,几乎在早中期的BL漫画中随处可见(《绝爱》《KIZUNA—绊》《纯情教师》)。这句话在作品中的剧情逻辑往往是为了证明两位主人公之间“绝对独一的配对神话”。但其背后的动机却是“与男同志划清界限”,在无数作品一次又一次反复重申和强调这句宣言的过程中,这种类似“恐同”的现实机制也不断被巩固,不断加剧着“异性恋规范”。


故事中的恋爱关系也经常是对异性恋中权力关系的拷贝,攻受的性格、外形、职场能力、家务分配往往遵照异性恋世界的原则,就连性行为的表现也几乎是对男女生理反应的复制。权力的压制系统没有出现任何裂缝,而是不断潜移默化为这种“男主外女主内”的东亚式家庭模式背书。在这套攻受对应之下,女性角色往往只是为了证明其在异性世界的吸引力,没有过多的性格的塑造,并且位于读者的仇恨、厌恶情绪的上游,位于整个剧本的底层。




BL漫画《KIZUNA-绊》


女性的欲望在这个系统中隐身,女性读者去模拟身为男性的恋爱可能,却又难以逃脱异性恋的规范,这是非常神经分裂式的系统。而作为主角的“男同志”的现实状态也是完全被遮蔽的,其真实感无法在作品中被找到,被建构成了并不存在的幻想体。更为有趣的是,因为其高度的幻想性,在现实社会中的施虐系统也更加肆无忌惮地被夸张化了,很多作品中会出现“强暴”“监禁”这样的桥段,而结果的走向却将其认定为“热烈之爱的表达方式”。


基于这种种模式,BL漫画曾经被同志群体斥为“处于社会边缘的女性以幻想的方式消费比她们更为边缘的性少数群体。”但它果真只有残酷的位置吗?



三、无法从BL毕业的理由


“职业BL作家有百分之九十以上为女性,编辑之中,女性也占了九成以上的比例,而读者之中,女性应该也占百分之九十九。虽然女性爱好者居多的流行文化种类繁多,却少有像BL这样,由女性生产绝大多数内容。BL文化透过女性消费者的购买行动,维持着职业女性的经济自主。”(沟口彰子)


这实在是非常奇妙的现象,女性们创造了一个巨大的市场,为男孩子书写最美的爱情乌托邦。BL当然是少女漫画的变种,并且进一步将少女们的身体欲望用排除“女性客体”本身的形式来表现。


我称为“欲望的悬置”。


从青春时代开始,女性的欲望教育就相对男性更为缺失,或者说是更为耻感化。女性无法大方自然地为自己的欲望书写故事,于是我们悬置自己的真实感受来移情。但这种移情又尚不能完全指认出自身在现实中承担的权力压抑,于是让BL作品还携带着大量性别问题的病灶。


为什么偏偏要以两个男性的爱情来纾解自己的欲望呢?前文提到的佐藤雅树曾说“因为他们演出的,似乎是令世间难以容忍、如火如荼的禁忌之恋。”没错,对女性自由欲望表达的不信任移情和寄望于男男恋爱,这种禁忌感可以代替自身对现实的挑战——即便经历如此艰难的恋爱,两人仍旧可以住进“绝对唯一的爱情花园”。但实际上,这种禁忌挑战是错位的:在完全将自身摘除后的产物,读者实际上是在找寻庇护所,而非武器;这个花园并非直接挑战了现实中的性别权力关系,而是规避了很多真实的冲突。




BL漫画《b-Boy HONEY》


另一位BL研究者栗原知代就说过:“就像有的寺庙保护女性免于丈夫的暴力对待,BL是受到现代社会伤害的少女在不知不觉间躲进的一个场所。”这个场所内部依然大量移植了现实社会的家庭观念,但仅仅因为性别的改变,将这些逻辑内化了的读者可以从中稍微获得一些假想的解脱。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性的解放,这里不是欲望层面的性,而是更为直白的“身体负担”,少女们可以在攻受的性关系中,体会没有“生育责任”的自由感。(在一些更为地下或类型化的BL创作中,也会有男性生子的安排,但并非普遍。)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的“幻肢”,是因为在现实层面,女性的欲望结构无法以健康的状态被呈现。


或许有人会问,沉溺在女性缺席的BL作品中,不是在进一步固化这种女性欲望的缺席和耻感吗?这样的指摘没有错,但这种禁忌vs假想禁忌,自由vs假想自由之间的张力,正是我们无法从BL毕业的理由。这个复杂的文本系统的非现实因素和复杂程度是“真人化改编”绝对无法完成的工作,如果进行改编,其中的大量隐秘性就必须要被剥离。这也是为什么,BL漫画系统如此自洽又庞大。




BL史观,摘自《BL进化论・男子爱可以改变世界》


BL漫画从产生到今天已经经过了半个世纪,变得越来越丰富。我在文中提到的很多问题,已经逐渐在2000年以后的作品中得到改善,但仍旧无法改变的是,BL中与生俱来的、甚至有些悲壮的无奈感。


当然有因为阅读BL而产生“性少数群体好感”的心理。但“性少数群体的生活和权力”其实并非讨论这类作品时,首要应该注意的议题,在我看来,其首要议题恰恰是女性创作者和读者自身欲望的缺席和变种。


(本文中的数据和部分观点得益于沟口彰子的专著《BL进化论・男子爱可以改变世界》一书。篇幅问题,主要着墨于BL的深层病灶。但原书目前已出版台译,在对2000年以后BL作品对自己的反思部分也有着墨,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查阅。)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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