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纪录片再次摘下世界最高荣誉
日本山形国际纪录片电影节
山形国際ドキュメンタリー映画祭
离散与记忆
记2019年山形国际纪录片电影节
编辑
parallel
作者/宋远程、Lil.Methy
30年，从平成到令和。从冷战结束、苏联解体，到极右复兴、保守主义全面回潮，这个由纪录片巨匠小川绅介倡议、1989年发源于日本东北小城山形市的纪录片电影节，见证了日本国内外风起云涌的社会环境剧变，并成为亚洲乃至世界最重要的纪录片盛会之一。
第十九号台风过境、继《铁西区》和《和凤鸣》之后，王兵《死灵魂》第三度摘得最高奖。很多年之后，不知道人们会用哪些事件去勾勒三十周年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
和历年一样，电影节的竞赛单元分为国际竞赛和亚洲新浪潮（千波万波）两个单元。在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时代背景下，移民/难民方面的话题凝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目光。除了获奖作品中的《午夜行者》《哈尔克村》和《出伊朗记》，讲述波斯尼亚难民家庭的《在我们的天堂》，因二战而将生命节点划分为日韩两段的《Yukiko》，新浪潮单元里流亡美国的菲律宾导演作品《不含数据的套餐》，记录台湾的印尼劳工的《工竂》等等，人们用影像记录下当代写满血泪的迁徙史。
而根据王兵的八小时长篇巨制《死灵魂》和来自黎巴嫩的《消除，____不可见的上升》，则可以看出本届山形所关注另一主题。从智利军人政变后的证人（《十字架》），与一宗黑人命案有牵扯的先祖（《想知道是谁开的枪吗？》）；到被中国现代史裹挟的农村老人（《自画像：47公里的窗》），黎巴嫩内战的幸存者（《比爱还深》）等等。电影可以记录当下，然后成为历史；也可以追溯历史，在那些大时代和小瞬间消失之前反哺生者的记忆。
《比爱更深》
同样的思路体现在AM/NESIA单元。在辽阔的大洋洲分布着无数的岛国，二十世纪以来在美日的纷争下，这里成为核试验，殖民地，军事化相互吞并蚕食的前线。古老的土地，远去的先祖，本单元的一系列影片诉诸身体与文化表象，试图破除人们的种种后殖民想象，填补对于殖民史与战争史的集体失忆（amnesia）。
与之类似的还有被命名为“春の気配、火薬の匂い”（春之势，火药的味道）印度东北部纪录片系列。在这片地处多国交界、地缘政治背景复杂同时又与本土关系恩怨深重的区域，分布着两百多种语言，几十个民族，山岳共同体与平原文化互相渗透交汇。透过这些朴素的作品，来自当地的真实声音得以透过影像传播到海外。
《47公里的窗》
正如《47公里的窗》中有关窗的隐喻，从漆黑电影院的一角光亮中，外部环境剧变的共时性和文化多元直观地展现出来。除了太大洋洲和印度东北之外，其他单元还有围绕伊斯兰革命前的伊朗电影，关注日台影人在灾后的影像创作，集中整理战后极具创造力的日本纪录片等等。尽管主竞赛单元也不乏牧野贵这样“格格不入”的作者，但这些主题鲜明的各个特色单元同样有着毫不逊色的魅力。
影评人莲实重彦在《映画论讲义》中，附加了一篇2007年他在山形出任审查委员长后写的文章，「また、山形で会おう」（山形再会）。当颁奖结束，晚宴喧嚣散尽，香味庵的热情渐渐冷却，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互相道别，并相约两年后“山形再会”。在十月的山形有一个短暂的乌托邦，我们因纪录片而彼此连结。
以下是获奖名单：
（注：电影中译名参考豆瓣。电影地区、时长、介绍均译自官方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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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national Competition
国际竞赛单元
—弗拉哈迪奖（大奖）—
死灵魂（2018）
Dead Souls
法国、瑞士
495分钟
导演：王兵
这是一段关于50年代末中国大批知识分子的故事。导演王兵选择了素材中的22人，他认为就在同一段时期共度生死的经历中，他们记忆中留下的影像是具有独特性的，每个人讲述的内容都不尽相同，甚至有明显的差异，这和他们的生存环境和个人遭遇有关。这些人物不是棋子，他们有血有肉；在影片中每个人出现均等的时间上来看，他们都是片子的主要人物。导演希望可以通过他们的每个动作和表达方式，使观众洞察出这些幸存者当下的生存状态。当他们将自己最隐私的记忆表露无遗，他们开始为中国近代历史的著写增添了活生生的细节。他们走进了历史的长廊，这就是王兵认为这仅有的幸存者留给后人的宝贵之处。
延伸阅读深焦戛纳特别报道：电影是死者的记忆
—山形市长奖（最优秀奖）—
十字架（2018）
The Crosses
智利
80分钟
导演：Teresa Arredondo, Carlos Vasquez Mendez
内容简述：影片讲述了智利南部小村庄里的制纸公司员工被集体屠杀的历史事件。在1973年9月11日军事政变后的数日，警察将该公司的19位员工送进了监狱。六天后这些人的尸体被人发现，但真相一直不为人所知。四十年后，一位一直声称与事件无关的警察终于推翻了自己当年的证言，承认整个警局都受到了独裁政权的指使从而展开屠杀。今日已然回归宁静的小镇上仍然萦绕着历史的鬼魂，杀害现场被堆放的十字架在无声地告发着国家犯下的恶行。
评价：
Lil.Methy
1/5
全片定镜头构成，有着漂亮的构图和惊艳如画一般的开头场景。“不可能纪录”的屠杀题材很多，相应的创作方式也很多。在这里创作者选择了自我隐身，在声音上使用加害者的法庭论述，影像上拼贴案发地风景与刑侦档案这样的手法。看似客观自反，实际上则是把有无限可能性的事件当作有限的、死掉的历史去讲述：等待一个能提供足够“证据”、还我“公义”的司法体制的情境，等待一些犯下恶行的人的“良心发现”；完全不提供受害者与其家人们的相关叙事，把解释权几乎全交给加害者；最后再来剥削事件的空间与观众想象力（的无能）。经过导演们的这一套“法医手术”，受难者也就在话语上真的“死”了。是我完全不能接受的那种作品。
—优秀奖—
午夜行者（2019）
Midnight Traveler
美国、卡塔尔、加拿大、英国
87分钟
导演：Hassan Fazili
内容简述：在拍摄了有关阿富汗塔利班领导人的纪录片后，一对导演夫妇带着一双女儿开始了长达三年的逃亡之旅，直到最终抵达欧洲。这个家庭用三部手机记录下了一切，捕捉到了亡命旅程中最私人的画面，故事中有对前路的恐惧也有家人之间的亲昵。观众们得以一睹被不安定的社会所排斥，囿于底边的一家人的日常。
评价：
Lil.Methy
3.5/5
因为赶场的缘故错过了最后的10分钟，从朋友那儿得知导演一家最终到达了应许之地还是松了一口气。这种追直播的感觉，就像小宋说的这是一部 vlog 电影。但我从三部手机的粗糙摄影中看到的是 Didi-Huberman 分析奥斯维辛集中营残留相片时分析过的：让不可能显现的影像显形。相比起几十年前的犹太 sonderkommando 们接力为这场纳粹大屠杀记录下的寥寥无几的相片，世界上大多数人有着影像纪录手段的今天所产出的这部《午夜行者》仍然有着很强大的力量。它不仅进一步强调了这类“行动”纪录片的偶然性，也引导我们重新思考纪录“可能”与“不可能”的界限。导演选择的电子乐也为影片加分不少。
宋远程
2.5/5
用三部手机记录自己一家逃难途中的苦中作乐。对于Vlog以及私影像而言，虽说个性的解放与全局的视角一体两面，却也不是全然无法弥合。和本单元其他作品来说，实在是来得过于轻巧。
我希望你回来（2019）
Your Turn
巴西
93分钟
导演：Eliza Capai
内容简述：三位巴西学生伴随着记录影像讲述自己参与学运斗争的故事。年轻人们伴着轻快的音乐不断占领着学校和街头，向政治家们表达着自己的主张与愿景。而随着巴西政权的日益右倾化，警察们也开始升级着自己的暴力行为。
评价：
Lil.Methy
5/5
我的 YIDFF 2019 最高奖。纪录片必须继续作为一种“行动”的艺术传承下去，这部作品则是其最好的继承者。本片原名《Espero tua (re)volta》有两组双关词。一方面 Espero 可以被译成“等待”或者“希望”，另一方面 volta 则既有“回头”又有“颠覆”的含义。豆瓣选择了最反动的一种组合，而导演则选择了最激进的那一种。导演 Eliza 在影片中把叙述权交给了三位学生，随着他们时而轻松戏谑时而沉重悲伤的口吻，我们可以一览巴西这十年来的政治现状和民主危机。影片中呈现出的以学生为主体，去中心化的、组合分散的、行动灵活迅速的、借嘻哈音乐为载体的占领形式，让我们得以抛开以上世纪为模版的革命刻板印象，更新了解新一代的反抗形式。
宋远程
4.5/5
不是行动指南，不是运动反思，更不是树碑立传。急剧变动的外部环境和亢奋的荷尔蒙之间产生出绝妙的化学反应，唤起的激情无关国家民族与政治派别。用身体去表演，占领并革命，召唤银幕外关心巴西关心政治或并不关心的所有人。青春万岁！
—特别奖—
印第安纳的蒙罗维亚（2018）
Monrovia, Indiana
美国
143分钟
导演：Monrovia, Indiana
内容简述：在获知2016年总统大选的结果后，怀斯曼将自己的镜头对准了印第安纳的农业小镇蒙罗维亚。从小镇田园牧歌的农场风景开始，怀斯曼无微不至的镜头不断地跳跃在互济会小屋、地方俱乐部、高中、教堂以及枪店等场所之间。怀斯曼镜头下的人们保有一种老式的生活习惯，并秉持着一种所谓的“传统美式价值观”。他对于小镇居民们的日常、集会以及特别仪式的敏锐捕捉反映出了小镇自身的社会结构。同时也展现出了美国农村中普通居民们的真实面貌。
评价：
Lil.Methy
3/5
90岁的怀斯曼，沉稳依然。他提供给我们的是那些“特朗普支持者”们的全景，而非加过“政治滤镜”后的妖怪面孔。但问题是，direct cinema 真的够“直接”吗？无止境的细节铺陈忽略了偶发事件、公共场所的日常描绘无视了私人领域的突发奇想、从选题到拍摄到剪辑再到观众们的接收，光线已经被扭曲无数次。以及看完之后，我们该去做什么？还要不要去做什么？
宋远程
2.5/5
和近30年前的Aspen高度相似。也不知道是怀斯曼的拍法稳健，还是偏僻小城的风貌一成不变。宗教氛围浓郁，枪支交易寻常，地方性的建构渗透到教育的方方面面。这也是普通并普遍的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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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洲新浪潮单元（千波万波）
—小川绅介奖（大奖）—
消除，____不可见的上升（2018）
Erased,___Ascent of the Invisible
黎巴嫩
76分钟
导演：Ghassan Halwani
内容简述：失踪者的证件照、被认定为死亡的居民证件、庞大的集体墓地……为了追求真相，导演细致地挖掘了张贴在城市墙面上的层层海报，探寻那些失踪者的去向。许多在35年前在黎巴嫩内战中不知所踪的人们，没有在记载中留下半点痕迹。经由素描及动画，他们得以凭借某种方式被再现出来。
评价：
宋远程
2.5/5
用考古现场的作业方式去进行一场数字时代的图像挖掘，被物质化的时间过程勉力填充着图像、动画的缝隙。直观上觉得更适合放在美术馆里。
—奖励赏—
哈尔克村（2018）
Xalko
加拿大
100分钟
导演：Sami Mermer, Hind Benchekroun
内容简述：在导演故乡安纳托利亚有一个叫“哈尔克村”库尔德人村落，村里的男人们大多去欧洲打工，留下女人们独守家园。她们常常收不到远方寄回的钱，并难以与他们取得联系，却始终心怀挂念。通过记录一场婚礼，导演呈现出经由日常折射出的女人们的喜怒哀乐。
评价：
宋远程
1.5/5
一上来就是母牛人工授精，太过于主题先行。男人们作为缺席的在场，主导了全片的节奏。于是最终呈现的依然只是漫长的对话中流露出的痛苦与控诉，除了表现对象为库尔德人之外几无任何出彩之处。
出伊朗记（2019）
Exodus
伊朗
80分钟
导演：Bahman Kiarostami
内容简述：在伊朗，许多来自阿富汗的难民为谋求生计不得不在危险且不公正的地方工作，伊朗政府因其是廉价劳动力，也对于他们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在伊朗受到经济制裁并爆发严重的通货膨胀后，他们也失去了背井离乡的意义，于是纷纷涌入归还中心。在审查官与一个个难民的对话中，资本主义全球化的真实侧影血淋淋地呈现出来。
评价：
宋远程
3/5
婚约、恐怖主义、宗教以至牧民的收入，审查官的问题从天说到地，但最终都会指向“你为什么离开伊朗？”而前来接受问讯的难民更是形形色色，权力不对等的对话中或真诚或狡黠。全片以记录言语为主，多机位的拍摄不断引入新的视角和景别，但整体看下来很容易引起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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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焦之选
缺席（2018）
Absence
印度
80分钟
导演：Ekta Mittal
内容简述：印度农村的男人们不断涌向城市以换取工作，杳无音讯。留在郊区的妻子与母亲们却未放弃过对离家之人们日渐模糊的面庞的追忆。这部影片的灵感来源于现代旁遮普苏菲派诗歌与“Birha”这个概念（意为“分离的感伤”），用各种与“缺席”有关的影像来描绘不在我们身边的爱人。如果生活在底层的人永远摆脱不了贫穷，那这些女人们的痛苦就会像浓雾一般恒世萦绕。这部电影梦幻泡影的氛围下隐含的是印度社会永久无法弥散的残酷现实。
评价：
Lil.Methy
4.5/5
很好很有力，是本届我最爱的一部“非纪实”的纪录片。拍鬼魅影像（huanting image）让人想到阿彼察邦，但导演没有过度异域化社会民族情境，而是专心塑造“情绪”。导演告诉我她想让观众从社会语境里抽离，专心体验这些留守妇女、外出务工男人的感受：关于随处游荡的临时工们，导演提供的是他们的痕迹（trace）以及他们建筑后残留下的城市空间；关于留在家里的女人，导演的笔触中流露出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对故土的执着、对家庭的坚守、以及面对印度现状反应性的一抹女性主义的自主性。
自画像：47KM之窗（2019）
Self-Portrait: Window in 47 KM
中国
110分钟
导演：章梦奇
内容简述：影片聚焦于导演常年拍摄的湖北小村庄。一面墙上写着“只有OO主义才能救中国”的文字——OO的部分已经模糊不清。当导演询问小女孩她认为OO是什么的时候，小女孩回答：“为什么要救一个并没有战争的国家？”在一位85岁的老人回忆着他的生活故事时，小女孩在墙上为老人画下了肖像。本片不仅描绘了老人们正在消逝的记忆，记录下了风景中的历史痕迹与小村庄的经济衰退，也为寒冬中的小村庄抹上了最艳丽的色彩。
评价：
Lil.Methy
4/5
最爱的是小女孩用五彩的画笔绘下灰色无望的村庄。相比起两年前《生于47公里》的沉重，章梦奇的新《窗》里透出了一丝希望的光亮。章梦奇通过光影分明的影像剪辑、错落有致的时序铺陈、灵光闪现的“神迹”桥段改写了宏大的叙事，为历史写下了私人的注脚。也让我们有理由将对未来的期许寄于她镜头下灵气四溢的农村孩子们。
宋远程
4.7/5
因为对方言的熟悉，我对本片怀有天然的亲近。始于白雪皑皑中的问答，终于漆黑夜空中转瞬即逝的光亮。一边是老人静默如雕塑，回忆慢慢涌向耳边；一边是少女的画笔，去填补山野间湮灭的印痕。今昔时空，两种情绪之间反复撕扯，直到社会主义废墟中生长出绚丽的色彩。
理性（2018）
Reason
印度
218分钟
导演：Anand Patwardhan
内容简述：Patwardhan 利用电视影像、网络动画和记录摄影等素材记录下了当代印度民族主义的扩张与宗教对立的深化。诗歌与音乐伴随着暗杀与恐怖手段，引导着我们游历于种姓制度残留下的悲剧、贱民（达利特）与女性们所受的歧视，以及针对这些不公的抗争。这部8个章节的大作为全球弥漫着的充满排他性的民粹主义危机敲响了警钟。
评价：
Lil.Methy
3.5/5
向导演的勇气致敬，向导演的战斗精神致敬。
宋远程
4.5/5
高密度信息涌入，高强度思维运转。四小时恢弘巨制，导演把纷纷扰扰的当代印度意识形态战场娓娓道来，一层层剥给你看。从对迷信的祛魅着手，一场接着一场暗杀把矛盾逐渐激化，最终建立起当代民族主义与极端宗教的等价关系。但随着视野一点点铺开，伊斯兰教徒，印度教徒；贱民。食肉者；国家主义，自由派等等看似对立的派别，纷纷扛起“为了印度”的大旗。民族主义并不是狂热分子所独占的标签，它暗藏在各个思潮的阴影处。与其归咎于它本身的危险，导演暗示由此引发的集体主义才是理性之敌。
流浪的石头（2018）
The Wandering Rock
中国
93分钟
导演：崔兆松
内容简述：摇滚歌手宝强在乐队伙伴去世之后，独自漫游于不同的城市，继续自己的音乐生涯。在家庭、社会的层层压力下，嬉笑怒骂，自弹自唱。
导演自述：“我拍的是宝强，也是自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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