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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不可能的语言,对抗时间和不可言说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2022-05-08




 我相信雷磊的影像


作者:张无慢


此刻,正是我们要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言是多么地无力啊!”因为此刻正是我们在语言汹涌的浪潮中鼓动的时候。



我们之所以说出这句话,是因为所有在当下因激愤而滔滔不绝的、吐出一两个音而欲言又止的,还有终究沉默不语的人,都不免由一些过去的记忆而产生了一种未来的记忆——我们忽然间记起这些语言的湮灭。我们记起了,未来的某一天,它是怎样在我们及所有人某个 “当下的生活”中消失无踪,悄然地滑入时间的缝隙,怎样被遗忘、被新的语言的绝对力量所覆没,从而终于不再残留下一丝淡漠的痕迹。


有时,我们想到古代的诗文。在千万漫长的沉吟中,偶尔发的一两句慨叹,为何会这样惊人,以致于在时间狭长无尽的山谷中这样不停地回响?正如歌德所说的,“……于是无数个这些传奇故事,全都围绕着节制适宜的品德。而正因为在所有事务中这严格的节制,中华帝国才延续千年并将一直延续下去。”然而越来越新的媒介不断出现了,语言的响声从一种窸窣逐渐变为一派纯然的嗡鸣;当每一句话都被人听闻,当沉默不再是具体的禁令而成为结构的选择,一片小小的语言,当它刚刚发出自己的微响,它是否知晓自己已经被完全地取消?



但就算在这样糟糕的景况中,我们却仍然满心焦灼地将语言含在口中。因为语言是我们全心全意所渴望的事物,当它被损害,我们不免感到痛苦。于是我们在一种使命感的驱使下去尝试各种各样的言说——正确的语言:希求它(无论是何种角度)的正确性能够保护它自身;煽动性的语言:希求它能够在更众多的人口中点燃;修辞性的语言:希求它复杂的层次能够招徕一种新的游戏……但命运般地,我们记起的总是语言的消失而绝非它的存留;而极为可悲地又是,这命运恰恰是我们自身记忆运作的法则。



我不相信这样的语言。


有人说,雷磊影片的政治叙事流于形式。有人责备他的影片连普通纪录片的文献使命都不能完成。但我相信雷磊的影片,是因为当受访者的语言在系词、谓语或连词后戛然而止之时——出神入化的一刻——在影片由绝佳的声画拼贴构成的纯粹物质影像的痛苦中,我猛然记起的,确实是语言的存留。



每每观看雷磊的影片,我都因为这样的感受而不停地颤栗——这是多么地不可能啊!语言在“纪录”的动作中被切除,反而使得所有被遗忘、被禁止、被取消的语言,正确的、错误的、煽动性的、隐喻性的语言,被说出口的和未说的语言,在这窒息的影像痛苦中,都被从一片绝望的死寂中唤醒了。



雷磊的影片是一种私影像,但他却把“记忆”这个动作交给了物质,而不是通常意义下的“私人”。他是我们中唯一放下了记忆与言说的迫切的人,唯一把纪录的使命感从“自己”之身中解放出去的人。因此他成功地将“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的语言在他那儿保存了下来。这speechless的言说是我所相信的:不仅是有效的政治叙事,更加是有效的反抗。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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