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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少年版阿彼察邦,用蔡明亮的方式演绎合肥童话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2022-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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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ST


不要再见啊,鱼花塘

Virgin Blue

导演: 牛小雨
编剧: 牛小雨
主演: 叶子 / 郑圣芝
类型: 剧情 / 歌舞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21-08-12(洛迦诺电影节) / 2022-07-28(FIRST青年电影展)
片长: 101分钟



2021年的洛迦诺国际电影节,牛小雨导演凭借其长片首作《不要再见啊,鱼花塘》入围了当代电影人单元。经过一年的等待,我们终于在国内再次看到了这部电影的身影,本片入围了2022年FIRST青年电影展主竞赛单元。


《不要再见啊,鱼花塘》的故事发生在爷爷去世后的一个暑假,九十年代装潢的家中满是记忆的痕迹。午后慵懒的阳光让触觉放大,只有儿时才会引起注意的“神秘事件”开始出没,不断触动叶子的心弦。在光影的流动间,叶子的记忆也不断被勾起,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些从窗外折射而来的光影是爷爷的身影。爷爷从未离开,他的气息一直在保护着叶子。


影片用歌舞、超现实场景构建了一个戏谑而轻松的梦境,举重若轻的叙事风格和天马行空的视听语言,为我们展现了一场属于记忆中的童话。片中的歌舞片段或许只能在蔡明亮的电影中看到,而与去世爷爷的奇妙相遇颇有阿彼察邦的神韵,但牛小雨导演绝非刻意模仿致敬,这是一个混杂着个人生命体验,独属于合肥鱼花塘的童话。我们采访到了《不要再见啊,鱼花塘》导演牛小雨,来听听她是怎样拍成了这个绚丽的童话。


《不要再见啊,鱼花塘》剧照


采访:电车

深焦DeepFocus编辑


深焦:电影的主角奶奶是本色出演,叶子的扮演者是你一起长大的朋友,取景地是在自己的家乡。电影最初的构想是与自己过往的生活有关吗?


牛小雨:跟我真实的生活本身没有太大关系,但和我的生命体验有关,比如这个故事发生的背景。爷爷去世后,孙女和奶奶单独待在家里的一个暑假。实际上,爷爷去世后我妈还在家里。所以它不是一个真实的反映和记录,包括叶子和我的性格也完全不一样,我重新总结了一些东西。


深焦:影片中有蛮多对于死亡的思考,你如何看待死亡?


牛小雨:我小时候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生活的小区也都是老人,所以我刚上大学十六七岁,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有很多老人相继去世,我可能比我爸妈那代人更早接触到死亡。我们这一代的孩子普遍跟老人生活的时间比较长,应该都会有类似的体验。我在2013年拍了一个短片叫《鱼花塘》,拍摄的源起是小区里一个和我关系很好的爷爷去世了。那位爷爷去世之后,小区里其他人的反应、他孙女的痛苦等等对我影响挺大的。当时我对于死亡还很困惑,所以拍了这个短片,但也解决不了什么,只是一个状态的呈现。到我的第二个短片《青少年抑制》,是我自己的爷爷去世,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时的感受更直观,这部短片也是我个人状态的呈现。到了这部长片,又过了很多年,对死亡这件事慢慢找到了观察的视角,于是开始思考:人究竟要怎样面对失去,怎样接受生命的有限。


《不要再见啊,鱼花塘》中饰演奶奶的郑圣芝


深焦:在《不要再见啊,鱼花塘》这部长片里,你是以怎样的视角呈现死亡?


牛小雨:一种积极地不能接受。消极地不能接受是痛苦,积极地不能接受是假装大家还在。影片中有一个概念,爷爷并没有真的离开奶奶和叶子,他变成光变成风,和周围的一些小妖怪搞好关系,一起照顾奶奶和叶子。影片的最后,奶奶获得了永生,在她的意识世界里,大家永远生活在一起了。这其实可以理解为:如果你还没有忘记你的家人,他就永远不会离开你,用这种方式来面对死亡。


深焦:你的三部作品都由奶奶和叶子出演,为什么选择了她们?她们身上哪些特质吸引了你?


牛小雨:影片中价值观、台词和故事很多都是奶奶跟我讲过的,奶奶有自己一套很完整的世界观,我从小就被她影响,她算是编剧之一。


《不要再见啊,鱼花塘》幕后照


深焦:影片中奶奶的台词是临场即兴的吗,还是有做编排?


牛小雨:我会提前和奶奶把准确的台词对好,但拍摄的时候就是撞大运,奶奶总会自由发挥一些,就不停的拍,拍到一条完美的为止。有些没有口型的台词,我们在剪辑的时候,就像在剪《我的滑板鞋》,逐字地粘贴。但一些主题上的东西和语言上的趣味还是奶奶给我的影响。


叶子是我的发小,我们小时候就在一起玩,已经认识二十多年了。她小时候长的好看,我一直觉得她是可以演戏的,所以就一直在用她。我们从小生活在一起,互相都比较了解,在写叶子这个角色的时候,更多是关于她本人的心理状态描写,当然也有我自己的一些心理投射。我们俩关系很近,大部分记忆也都是共享的。她和我爷爷奶奶的关系很好,我和她父母的关系也很好。我们像是共存在这个地方。包括演奶奶年轻时怀孕的女医生,也是我的发小,我们关系很亲密。


深焦:你会更喜欢用熟悉的人来出演自己的电影吗?


牛小雨:也不完全是,还是能互相理解的人吧。比如演“熊孩”的演员就是我们的现场剪辑。当时几乎已经开机了,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熊,他(现场剪辑)看了这个剧本,很有感触,跟我聊了很多,他的外形也很符合“熊孩”的设定,就想试一试,没想到演下来非常合适!就获得了这个角色,一个互相选择的过程吧。


《不要再见啊,鱼花塘》剧照


深焦:影片里有很多歌舞的部分,形式上很新颖,特别像蔡明亮的《天边一朵云》,为什么想要在影片中穿插进歌舞?


牛小雨:《天边一朵云》对我影响很大,也是我很喜欢的电影,歌舞形式以及人物状态都很妙。我本身也很喜欢歌舞片,比如像《妈妈咪呀》之类,我对于这种热闹的表达比较亲近。关于《不要再见啊,鱼花塘》这部影片的歌舞部分,因为影片本身是一个比较沉的状态,关于老人,关于生死,但我不希望它是一个很沉重的东西,毕竟我的态度是积极的。我希望用这样的段落一方面能安慰到剧中人和观众,另一方面能形成一种结构。


深焦:你最早是学习动画专业,后来又学了实验影像,这样的学习过程对你有帮助吗?


牛小雨:我的知识来源会更杂更丰富。我的学习背景是电影学院动画学院的漫画专业,听起来好像是一个逐渐缩小的过程,离电影越来越远,但其实,在漫画班的时候可以学动画的东西,在动画学院又可以学电影的东西,所以虽然专业很窄,但我可以吸收到的范围更大。到实验影像的时候,虽然专业叫实验影像,但其实是在学当代艺术理论,也会学到一些策展、艺术史、美术馆之类的内容。我的老师本身是做当代艺术的,不光是架上绘画,他也做行为、装置等,我们在拉这条实验影像的线索时,这部分的内容又和我的动画专业搭上了,很多早期的实验影像都是以动画形式存在的。因为在电影学院的大环境里,我又有机会去学一些关于经典电影的内容。所以学习范围很广,又能互相影响。


深焦:《不要再见啊,鱼花塘》的摄影邓旭有提到这部电影里的摄影部分,很多看似普通的镜头其实花了特别多心思,也呈现出了不错的效果。可以聊一聊摄影的部分。


牛小雨:我的设想是爷爷要变成光,所以影片中的光和影子是作为一个角色存在的。影片中有很多光,比如光在家里行走,光停在手机上等待奶奶,然后又溜走,或是风吹起来时,会有人形的影子在家中来回踱步等等,这是影片最基础的概念,也是源于我在家居住时的感受。拍摄地就是我住的房子,在一楼,窗口正对着一个停车场,每到了有阳光的时候,光会从车玻璃和别人家的窗户上胡乱反射到我家里,我家真的会出现一些奇妙的光影效果,树影、人影、光斑以奇怪的方式在家中移动。我家阳台上还会挂一些光碟用来驱赶偷吃咸肉的猫,也会折射出一些光影。这都是我在爷爷去世后呆在家里观察到的现象,想爷爷的时候,会把情感投射在这些光影上,那就是爷爷,他没有走。


我当时拍了很多视频和照片,剧本里也有一些描述。旭哥进组以后因为没有在我家里住过,没有亲眼见过,他是不会相信的。我给他看了照片和视频,他说“啊,原来真的可以”,我们就开始找光线的来源,发现是很多层折射后进来的,然后再努力去还原真实光线的状态。但这个很难,你要捕捉的是稍纵即逝的东西。我们一个镜头可能要拍三四个小时,捕捉一个三分钟的光,最终呈现在银幕上。而且我们筹备的时间很短,旭哥看完剧本筹备9天就开机了,加上他对摄影的要求很高,所以很难,我们这次就是在探索实现这种视觉的可能性。


《不要再见啊,鱼花塘》幕后照


深焦:关于影片中童年的记忆是如何保留下来的?


牛小雨:可能因为我还没有长大吧。


深焦:影片中用了很多小时候记忆中的物件,是特意去搜寻的吗?


牛小雨:很多东西是我家本来就有的,一直保留到现在。那间房子是我2001年搬进去的,上一个居住的房子是九十年代的构造,大部分的家具也都搬了进来,我的家人不喜欢扔东西,很多都留着,导致家里现在全是破烂。但毕竟还是一个生活空间,我们的美术指导其实做了非常多的工作,在这个房子原有的气质基础上,重新调整家里的摆设、在咸鱼上淘了很多古董,细部的调整才是最难的。那个房子到现在也没有变化,我和我的家人还住在里面。


深焦:有感受到你非常丰富的想象力,这些想象力的来源是什么?


牛小雨:我们小时候都是一个小孩在家,没有什么可玩的,而且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们考虑到安全因素,很少会放小孩出去,就只能想各种办法自己跟自己玩。而且我的生活范围很小,从我家到鱼花塘,鱼花塘后面就是我的学校。那所学校也很小,是那种90年代非常流行的少年班,一个年级只有两个班,一个班级不到40人,我们所有人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毕业都在一起,我在这个学校待了十多年。我的生活真的很局限,所以只能活在想象的世界里。


《不要再见啊,鱼花塘》剧照


深焦:总共拍了多长时间?


牛小雨:三十六天。


深焦:后期花了很长时间吗?


牛小雨:后期非常缓慢。我们差不多11月份拍完,刚拍完我自己剪了两版,但都不太满意,之后就疫情了。疫情后找人就更困难了,大家都被锁在屋子里,没办法见面聊。到了四月份我们才开始重新工作,其间也找了和现在完全不同的方向去剪,合作了两个非常有才华的剪辑指导——胡树真和杨洋,最后观众看到的版本,真的整整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最后还是回到了最早的方向,绕了一大圈,也是在说服自己吧。


深焦:FIRST实验室从100多个项目中选了这部,当时是怎样的状况?


牛小雨:2018年我的《青少年抑制》去过FIRST短片竞赛,那时候不管对影展还是产业,我都是完全不懂的萌新状态。2018年底,FIRST实验室征片的时候我还在学校,当时就想试试吧。我之前除了作业以外没有写过正经的剧本,毕竟一个人拍片的话,其实不需要剧本,我知道怎么执行就行了。当时根据征片的要求,写了一句话梗概、导演阐述、大纲、前十场戏。年底时告诉我过了初选,需要和评委面谈。当时对于制片也没有概念,预算更不要提了。我虽然在电影学院上学,但其实是一个很野生的导演的状态,意外的是大家都很喜欢鱼花塘,也通过实验室认识了现在一起创作的伙伴,真的很幸福也很幸运。


深焦:第一部长片就入围了洛迦诺电影节,这次入围对你有帮助吗?


牛小雨:知道入围的那个晚上,我觉得这个世界都是我的!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回到解放前,又继续在怀疑自我的煎熬中度过。


深焦:当时观众的反响如何?


牛小雨:当时去洛迦诺非常狼狈,疫情期间出国嘛,但首映那天特别开心,放映前是紧张的,但放映结束后观众真的给了我很多力量。之前小范围的放映过,但很多朋友都表示有蛮多障碍,我挺没有信心的。当时想,要是去了瑞士,面对西方观众,障碍肯定会更多。但没想到影片放到差不多半小时开始,我就一直能听到观众有吸鼻子的声音,我想是有观众感冒了吗。看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开始听到抽泣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哭声,我当时真的很感动,黑灯瞎火的,几百个陌生人坐在一起,但我们同喜同悲,心是连在一起的。但因为映后还有QA,我不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上台,就只能看着天花板,想一些《星光大道》之类无关的事情,不能太被那种情绪感染。放完片进入QA环节,蛮多人都愿意留下来,大家都眼睛红红的样子,我差点又要哭了。很多观众也愿意和我分享他们的感受,说看完后会想起自己的爷爷奶奶和亲人,还有一个记者和我分享了他的爷爷临终时候的照片,我觉得这些都是很珍贵的事情。


《不要再见啊,鱼花塘》剧照


深焦:接下来有什么拍片计划?


牛小雨:有三个正在同时发想的剧本。其中一个是关于小朋友的电影,给大人们看的儿童片,一个疯狂的没头脑和不高兴的故事。还有一个是偏科幻类型的,也是和亲情有关,我自己觉得还蛮商业的,有一个线性发展的故事。最后一个是关于更早的记忆,关于青中年的爷爷的故事,那个更复杂,而且现在的环境也拍不了,有更多时代背景。


深焦:下一部有什么想要突破的方面吗?


牛小雨:《不要再见啊,鱼花塘》我觉得拍的时候有些复杂,毕竟是和家人去世这种生命体验相关,又有奶奶的角色,很难真的轻松起来。小朋友的故事我情感上就轻松多了,希望能以离自己远一些的、更客观的方式,把想象力和视听上的野心做到极致。并且这部电影会更当下,其他的,大家期待一下叭!


深焦:期待,希望早日能看到!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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