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剥削后的现实主义电影，其中的问题少年还剩几分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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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 孩 子 们
Les Pires
导演: 丽丝·阿科卡 / 罗曼·格雷特
编剧: 丽丝·阿科卡 / 罗曼·格雷特 / Elénore Gurrey
主演: 约翰·海尔登贝格 / Matthias Jacquin / Loïc Pech / Mallory Wanecques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语言: 法语
上映日期: 2022-05-18(戛纳电影节) / 2022-12-07(法国)
片长: 99分钟
由两位法国女导演丽丝·阿科卡和罗曼·格雷特共同执导的电影《坏孩子们》于近日上线流媒体，也在刚刚结束的上海国际电影节进行了展映。本片曾获得了2022年第75届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一种关注大奖。同时，本片还获得了同年平遥国际电影节卧虎单元最受欢迎影片。
《坏孩子们》由一个片场故事展开，一个电影摄制组在法国小城毕加索选了四个“问题青少年”担任主要演员，引发社区居民的质疑。导演想调用受过创伤的“坏孩子们”的亲身体验，但他们行为和情绪的不受控给摄制带来了诸多问题。从选角到杀青，戏里戏外，叙事跟随整个剧组不断演进和变化的人际关系，从而达成群像勾勒，多线交叉且不显冗杂。带着灰度的脏脏影调，个性和态度鲜明的小演员们，都让人印象颇深。影片用戏中戏的方式，解放了受困于现实主义电影中的坏孩子们。在导演的权力与剥削下呈现在银幕中的问题少年，与真实社会中的问题少年差距到底有多大，这是本片想要探讨的一个维度。而此类电影的佼佼者达内兄弟自然被不少影迷抬到了桌面上，不少人将这部电影称为“反达内”电影。
两位导演相识于2014年，在一部剧情片的选角阶段，她们为4000多名年轻的非专业演员进行了几个月的试镜。2015年，她们共同执导了短片《皇室狩猎》，在多个电影节上获奖，并获得了2016年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奖。2018年，他们共同执导了纪录片《Allez garcon》！该节目于2019年在Canal+电视台播出。2020年，他们的网络剧《你愿意吗》，10集，共7分钟，在Arte上播出，然后在圣丹斯电影节上被选中。2021年夏天，他们制作了第一部剧情片《坏孩子们》，在滨海布洛涅拍摄，并在2022年戛纳电影节上获得一种关注大奖。以下是两位导演关于本片的访谈。
与丽丝·阿科卡和罗曼·格雷特的访谈
来自《坏孩子们》Presskit
采访人：Anne-Claire Cieutat
译者：酶
是在罗德岛吗？
Q：以您拍摄的《皇室狩猎》这部短片而广为人知的《坏孩子们》目前已处于公开选角阶段了。
A：事实上，《坏孩子们》紧随着《皇室狩猎》的步伐，尽管目前我们聚焦于选角过程(大家最关注)，但(《坏孩子》)这部故事片中会呈现因选角而产生的拍摄内容。正是通过公开选角过程与担任选角导演和表演指导去开展影事项目，我们才浑然不知地闯进电影世界，继而才拍摄《皇室狩猎》这部抒写我们个体经历的影片。为了拍《坏孩子们》，我们回到法国南部，我们想展开的是一段打眼看似迥然不同的社会环境中两个群体的对话：来自贫困地区的青少年与从事电影工作的成年人，但是确实，你会发现我们的本心是伴随着对不堪的，且能让我们俩产生灵魂共鸣的童年的密切关注，来找寻对孩童世界共有的激情。
Q：《坏孩子们》中的角色都是怎么选出的？
A：在编剧过程中有几个步骤，首先，我们和合作编辑埃莉诺·格里 （Eléonore Gurrey）有长时间的沉浸式相处，在此期间我们见了数百位小朋友，我们更多是通过公开选角试镜来推进，只不过和传统选角方式正相反——我们在角色都没有编写进来的时候就开始约见各种人选，与他们促膝长谈，让他们即兴表演。我们置身于他们的语言世界里，我们会见了有个性的孩子们，从他们身上搜罗故事写进剧本，由此诞生了我们四位小英雄，他们被刻画为具有最让人瞠目结舌特征的角色，《坏孩子们》是由小说和现实生活之间的不断交错合铸成的，一个角色的形成可能来源于多种耦合。
《坏孩子们》剧照
Q：最终你们怎么敲定男女主角的？
A：拍这部电影整整花了我们三年时间，而且一开始我们在沉浸阶段会见的孩子已经长大与原先要饰演的角色已不太适配，不能让他们进入这部电影很让人痛惜。但是幸运的是我们也没有承诺过，那本就是个错误。
所以，我们用一年时间启动了另一个公开选角过程，我们和选角导演，玛琳·塞鲁尔（Marlène Serour）及其团队一起穿越了法国北部。有去过小学，高中，儿童之家，社区中心，未成年人康复中心，凡是你能想得到的都去了。我们的目的就是见符合我们角色年龄段的儿童和青少年。然后我们与众口一辞的最佳人选们开会。
我们在社会和教育机构里大量选角，那里的孩子处在艰难困苦中，一看到他们我们就深刻理解了自己所肩负的责任，这些孩子比其他任何孩子都应该得到关爱和呵护。我介绍这部电影的话语都是仔细斟酌的。
我们在儿童之家遇到了Timeo（扮演瑞恩）和Loic(扮演杰西）。梅丽娜（Mélina）和马洛里（Mallory）分别饰演梅利斯（Maylis）和莉莉（Lily），我们是在他们的学校门口认识的。瑞恩的妹妹由安吉丽克·格内兹（Angélique Gernez）扮演，接受采访的安妮-克莱尔·休塔特（Anne-Claire Cieutat）是《皇室狩猎》的女主角。
Q：在《坏孩子们》中，从一开始就让你印象深刻的面孔有多漂亮，男女演员有多紧张？
A：这就是使公开选角精妙绝伦的原因，而且这对我们的电影至关重要。这需要别样的心力，说真的，你就是在寻找凤毛麟角。因为找寻这些面孔，这些吸引你凝视的目光，这些让你着迷的声音，这过程本身需要极致的耐心和真挚的信仰。《坏孩子们》让观众设身处地，身临其境，就好像他们在寻找能引起我们注意的孩子一样。这就是为什么电影以对面对镜头的孩子们的一系列采访开始，这其实就像我们在为电影选角的那样。我们很幸运地遇到了马洛里（Mallory）、蒂米奥（Timéo）、洛伊克（Loïc）、梅丽娜（Mélina）等。他们都有迷人的面孔和眼神，我们的工作就是通过导演本身并与电影摄影师埃里克·杜蒙（ Éric Dumont）共事来彰显这些。
但在这个漫长的探索中，除了面孔和眼神之外，最重要的是他们从生活中汲取并呈现出来的演技。确实，这真是不可思议。只有少数人拥有这种不可捉摸的天赋。其他人都是出于扮演的工作本身。
《坏孩子们》剧照
Q：在片场，孩子们和青少年们被允许即兴表演吗？你是如何引导他们最终在表演中达到这样的真实性？
A：一旦剧本和对话都写好了，我们在拍摄过程中就会忠实原意。所以，在片场不会的，几乎没有即兴表演的空间。孩子们会练习他们的台词的。
排练时有些不同，因为我们必须适应面前新的角色、新面孔与声音。一旦我们挑选了主要演员，我们就会在电影研讨会上与他们一起拍摄，因此我们重新调整编排，以与他们的步调保持契合。
在片场，孩子们一旦在电影的初步工作中适应了耳机，我们就会通过这个设备来指导他们。我们在离摄影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工作，有一个显示器和一个控制台，我们被耳机上的开关按钮所连接(通过耳机来沟通交流)。我们在片场互相协助：丽丝指导演员，她给他们指示和台词上的帮助，使得罗曼可以从远处密切关注监视器，并与摄影师进行沟通。我们用两个摄影机拍摄了很长的镜头，有时一次拍了45分钟。
耳机催生出乎意料的惊喜，由于他们必须积极处理接收的信息流——其中一些是在片场发生的，其中一些是从耳机里接收的，所以它让那些展示自我的演员们精力集中。因而，他们处于一种持续观察的状态，他们的注意力敏锐且具有过滤性，因此他们可以从一个目标转移到另一个目标。因为他们必须同时共享注意力，这样就会更少关注个人的计划以及个人本身。这使他们从对自己想法的精神束缚中解放出来，从而获得某种直情径行的状态，给他们更多的自由，更宽阔的表演空间。
Q：从一开始就清楚约翰·海尔登贝格（Johan Heldenberg）会饰演加布里埃尔（Gabriel）吗？
A：对于这个角色，我们要找寻一个非常可爱的演员，因为这个戏中导演角色很复杂很难表现。一方面，我们必须展现他行为矛盾，另一方面，又有必要流露他对孩子们的真爱，以及他为给电影带来特定愿景所倾付的至深用心。加布里埃尔（Gabriel）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你能把一个艺术对象塑造到什么深度？我们不能责怪他。我们必须展现这样的细微差别，在他不掩饰矛盾心理的情况下使他有人情味。这种了解矛盾心理的窗口源于我们对导演实践的反复观察，它渗透了我们自己工作中所关注的问题。
我们一见到约翰，一切就已明了。我们喜欢他那高大壮硕的身材，这与他周围弱不禁风的孩子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充满了一种友善却又似火山般暴烈的气息。我们非常感激他愿意参与影片拍摄项目，因为从表面上看，这绝非易事。众所周知和孩子们一起拍摄是多么棘手，而这部电影中的那些人需要我们的倾心关注。他告诉我们：“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剧本，我很想和你进行这场疯狂之旅！”“约翰在拍摄的每一步都协助我们。
《坏孩子们》剧照
Q：讲讲埃斯特·阿尚博（Esther Archambault），这位扮演加布里埃尔的助手的演员为这部电影增设了一个滑稽的维度。
A：埃斯特是我们电视剧《你愿意吗》的助理导演，然后是《坏孩子们》的选角助理。置身于那样的环境背景下，旁观她每天如何工作确实在我们写剧本时启发了朱迪丝这样一个人物角色。所以，当我们建议她试镜这个角色时，这个选择真的是不言自明的。因此，我们必须在现实生活和电影交汇处找到正确的方法！埃斯特有这种镇定，这种独特的节奏，让我们觉得既感人又有趣。
Q：的确，《坏孩子们》游走于现实和虚构的罅隙之间。
A：我们非常热衷于电影中的现实主义，并且总是在现实生活中寻找这种孔隙，拍摄《坏孩子们》的初衷就是我们想知道为什么电影热衷于表现电影中那些社区的孩子。
正如我们已经说过的，当你公开选角时，你正在寻找的是凤毛麟角，是一个能改变你生活的面孔，一个用才华为电影赋能的人。一个孩子被认为是学校或社区中最差的学生，而他的表演才能确是极佳的，这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无论他的成长背景或教育程度如何，他天生的天赋都超越了所有社会阶层的动态。
《坏孩子们》希望有一个可能的相遇点，在那里电影允许两个最不太可能相遇的世界最终相交。这就是我们的标题所说明的：坏孩子们是被精心挑选的，我们将英雄作为所有那些被粗暴对待的孩子们的致敬。
《坏孩子们》剧照
Q：后来在当地酒吧，你驳斥了你本会沦为其牺牲品的常见误解。
A：这个场景是基于我们自己的经验。在《皇室狩猎》第一次放映后，一些当地人会告诉我们，电影把他们描绘成“游手好闲的人”，把他们的社区污名化了。一些社会工作者还说，这种电影远不能提升这个社区的形象。在我们看来恰恰相反，我们必须让这些孩子被看得见，给他们一个表达的机会，我们觉得我们只是真实呈现。这样的反应对我们来说很难接受，但我们肯定能够理解并发现趣味。
Q：你对加布里埃尔的电影《对着北风撒尿》（To Piss Against the Northern Winds）怎么理解？（它本身的灵感来自于一句“嘘”，即法国北部的格言“对北风撒尿，或者反对你的老板，你将无立锥之地”）
A：是，我们不想让他的电影和我们的电影太远。电影中的想法是由对我们自己实践的批判性审视所决定的。因此，对我们来说，把这个问题包括进来也至关重要。
我们想要在艺术影片中致力于展现社会现实主义，那样的影片都会在拍摄现场寻找合适的演员。我们研究了这类电影固有的陈词滥调：通过接触动物来救赎一个孩子的灵魂——继而鸽子释放，激情与社会和家庭暴力昭然若揭——莉莉15岁怀孕，杰西这个家庭祸害施暴，酗酒，被监禁等等。
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观众不会认为加布里埃尔是一个没有才华的导演，制作一部相当平庸的电影。我们想让人们觉得加布里埃尔是位好导演，善于调教演员，能够让他们超常发挥，这样可以认为他电影中每一幕都会成功，但有时候为达期望会很劳心费力。
Q：电影作为一个情感被给予信马由缰自由的地方已经是《皇室狩猎》的核心。而且，就像你的短片中的安吉丽一样，瑞恩说他从不哭。
A：最后一个场景不同于加布里埃尔拍摄的其他镜头，因为他和我们在这个特定的时间捕捉到了同样的东西。我们的摄影机放在同一机位，从而使他的电影和我们的电影融合。这抓住了一个典雅的时刻，崇高地出现，对电影和孩子们来说都是可贵的瞬息。我们希望在镜头前的巅峰时刻能在他们的生活中产生积极的共鸣，并打开情感的大门。
电影是一个净化、自省的地方，而表演真的让这一切成为可能。电影有时可能会把它提供给那些压抑自己情感的孩子们。我们绝不能声称电影会完全改变这些孩子们的生活。因为它没有这种力量，或者说力不至此。然而，它会造成每个人的人生偏航，尽管微渺，但它本身确实有价值。
这最后一幕对我们俩来说都是拍摄过程中最紧张的时刻。马洛里和蒂米奥被他们的角色所超越，这两个月共同度过，他们会分享那些无人知晓，甚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爱情话语，现实生活和电影在那个阶段开始融合。马洛里和泰米奥，就像电影中的莉莉和瑞恩一样，成为了演员。他们能够深入挖掘自己的情感、创伤和个人故事，以超越这一切。他们用自己的眼泪作为礼物送给我们。这真的是一个神奇的时刻。
《皇室狩猎》截图
Q：在另一个关键场景中，加布里埃尔在向杰西和莉莉倾诉后，建议他们即兴表演。他们那种松弛感是很惊人的。
A：在这一幕中莉莉得心应手地表演。她是一个天生的女演员，熠熠生辉。她在食堂嘲笑杰西，认为他是一个幼稚青少年，但她也能表现出她以一种最自然的方式爱上了他。我们可以看出，杰西对莉莉的表现感到不安。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反应是，在车队里的爱情场景中，当他努力理解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构的时候。当杰西和同伴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很聪明，但这一次，当他在片场面对莉莉时，他发现自己处于一种完全脆弱的境地。无论他的个人外壳多么厚重，他都会被情绪所动摇，所倾覆。
Q：在你的影像中有一种欢畅的质感。你是如何处理色调和灯光的？
A：我们当然不想拍一部灰色的、悲郁的电影，我们想要在影像中突出能量和快乐。从视觉上看，我们希望这部电影光线充足，几乎就像一部夏季喜剧或一部青少年电影。孩子们的能量必须在各个层面上都能被感受到，无论是在服装上、在布景中，还是在灯光下。那个社区很活跃，有那些色彩鲜艳的建筑，我们的演员都有美丽的面孔；对我们来说，放大所有这些美是至关重要的。更不用说在海边，在滨海河上，灯光是欢乐的。你也可以在电影中听到海鸥的声音！
Q：这部电影的能量也来自于剪辑，由阿尔伯丁·拉斯特拉巧妙地处理。在某些情况下，观众在被拍摄时进入镜头。
A：艾伯丁已经是我们的《皇室狩猎》和《你愿意吗》的剪辑，我们按照共同的电影语法来创作。
首先，剪辑必须消除关于要看什么的疑虑：电影还是拍摄过程？在电影的早期，我们戏谑这种模棱两可，然后我们逐渐弃之不用。
随着影片剪辑，影片中的故事娓娓道来，如果有时候一组镜头都太过精巧华美，(设置)过渡性镜头是常有的事，或者是广角镜头，我们仨都想拍摄一种粗粝的，直白的，有影响力的影像，而在这方面，剪辑做的相当好。
Q：有时候在同一组镜头中，你会打乱感情基调。
A：不被一个单一题材所禁锢的想法对我们来说是非常珍贵的。《坏孩子们》是在戏剧和喜剧之间摇摆不定。这是我们的挑战。这也是生活的典型，尤其是童年，笑声很快就会变成眼泪。在未来，我们希望继续制作电影，处理悲伤的，甚至是严重的问题，但总是有某种程度的喜剧和轻松。
丽丝·阿科卡和罗曼·格雷特
Q：你如何设计这部作品的摄影？
A：在拍摄之前，我们和我们的摄影师埃里克·杜蒙一起做过电影的剪辑，但我们保持灵活变通，因为我们知道在片场很多事会发生根本的改变。我们完全适应了我们的演员。埃里克相信他的直觉。他通常用手持摄影机拍摄演员面部。
Q：那些音乐呢？
A：几年前，当雷米在普拉尼特说唱节目中出现时，我们就认定他了。我们相信，作为说唱歌手，他是一名令人感动的艺术家。他的作品文本犀利，带着一种说唱乐特有的愤怒，但他的声音和乐器旋律优美，还带有一种忧郁的感觉，有时甚至是抒情的。总的来说，我们的目标是一个相当疏朗的配乐，这就是为什么少有传统的音乐。你听到的大多数音乐实际上都是剧中角色正在听的音乐。
Q：你对这部电影的目标把有怎样的脉搏？
A：在我们看来，电影从一个原始粗粝的片段肇始，几乎就像一部纪录片，然后慢慢地转向小说，仿佛它正在从现实生活转向电影。我们想要能给电影更多情感和广度的节奏与步伐，从而超越故事拍摄本身，抵达共识。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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