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化】壁虎（柘植义春）翻译：绿盒子 / 嵌字：猴三儿

今年春节很意外的无法使用电脑，所以这篇发布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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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命运的壁虎

解说：胡晓江

《壁虎》创作于1986年，是柘植义春最后的三则自传短篇之一，此后就像米切尔恩德童话《毛毛》里的吉吉那样，说故事艺人讲了埋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隐秘故事后，再也讲不出故事，义春也就此封笔，当然，中止创作有很多原因，但如果把这最后三则短篇理解为义春结束创作的契机，似乎也是恰当的，将自己最难面对的经历画成漫画，基于创作的修行就此完成了使命。

《壁虎》和《到大海去》已汉化完成，我们将依次发布，在内容上，是《大场电镀工业所》和《少年》的补充，但私漫画的特质更加明显，义春落笔之处如自揭伤疤一样血淋淋，《壁虎》直面了苦难的家庭，《到大海去》描绘了童年的出走，尚未汉化的《离别》则讲述了自己青年时的自杀往事。纵观义春全部的作品，这最后三则短篇比其它更为严肃，几乎不再有其他作品常见的调侃、出离和从容。

题图是破木屋窗台上的一截残烛，暮年般的心境，这奠定了作品的基调，在我看来这截残烛寓示着童年的终结。因为父亲早早去世，原本相对富足的家庭陷入窘境，弟兄三人一起跟着妈妈颠沛流离，虽然困苦，但去电镀厂上班养家还是后话，小春依然还可以像其它孩子那样上学与玩耍，顺便帮妈妈捡几个烟头（可以拆了卷成整根烟来卖），打工目的也只是挣零花钱，此后越来越艰苦的人生尚未展现，所以《壁虎》算是童年余味吧。

因为和玩伴一起土制的烤面包机，小春结识了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为人亲切，对小春关照有加，因为自己没有孩子，甚至说出了收养小春的戏言。小春虽然只是嚯的站起身告别，仿佛没听见一般，其实只是不知所措，接着的一页表现出难得的快乐，他经过孩子们招惹蝙蝠的游戏，攀在马车尾巴上展开笑颜，某种意义上暂时回归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直到远远望见被生活压迫的佝偻着的母亲身影。对比如今冰冷疲惫的家庭，他今天遭遇的小小温暖，不免让他回想起父亲还健在时的家庭生活，但美好得就像容不下一丝现实的幻影。所以最终他仿佛真的下了决心去投奔对方时，却被门前壁灯上的壁虎轻易吓退了。

这则短篇的最温柔也是最残酷之处，在于义春对自己母亲处境的同情和洞察。

父亲去世后，母亲前后有两个男人，一个是中耳炎大叔，耳后有个中耳炎手术留下的可怕贯孔，为了母亲出轨的事，他曾用烟头虐待小春，但这并不是因为妒忌，恐怕仅仅是发泄，母亲也许会有错觉，但在孩童眼中，他对母亲的轻蔑是无处遁形的。另一个是孙六，原本只是中耳炎大叔的朋友，却因为让母亲怀孕而意外上位，成了小春的继父，他比中耳炎大叔更令人毛骨悚然，除了表情阴冷，那句杀猫的转述是比正面描绘更可怖的阴影。

在母亲傻乎乎周旋于两个男人的欲望之间时，男人们心照不宣，仿佛达成了什么交易一样彼此交换着眼神，这一幕是落在隔壁孩童眼里的。母亲为了生计艰难的四处碰壁，不得不依附于男人，也是落在孩童眼里的，长大以后拼命工作养家，是小男子汉对母亲的誓言。这将在《大场电镀工业所》和《义男的青春》里兑现。

母亲取下了父亲的遗像，孙六成为小春的继父，她有心却无力保护孩子，甚至在小春被找茬虐待，被迫在屋外过夜时，依然无法反抗，然而义春笔下并无怨恨，只有对母亲深切的理解和同情，他明白她和自己一样受苦，即使在这种时候，记住的依然是她温柔却无法兑现的安抚，蚊香和悄悄递过来的白薯，以及贴着窗户依然牵挂着他的心意。

直到灯火俱寂，黑暗中的小春开始感到恐惧，再懂事也只是孩子，于是想起那天夜晚，望着母亲开裂的脚后跟，他曾幼稚询问母亲关于收养的事，如今母亲曾表白的心迹被隔绝在墙里，和自己永不分开的承诺已然失效。

黑灯瞎火的街道上，瞎眼和尚拄着盲杖，吹着短哨经过（估计是为了提示路人不要撞到自己吧），感同身受于无家可归的自己，小春仿佛只余下一条退路，似乎可以当真的一线光明，那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忘记住址，郑重其事写在墙上的“福助”二字提示的，那对亲切的年轻夫妇家。一路奔跑，隔着灌木和纱帘，幸福好像近在咫尺，小春安静的蹲着，最终下定决心，却被门前壁灯上的壁虎吓退了。

这则短篇为什么以壁虎为题，义春重写这段年幼的记忆，着力点落在了只出现三格的壁虎上，这是极为微妙的，也令我琢磨了很久。对成年人来说半真半假的戏言，在孩童内心有着极重的份量，也许那真的是命运的转折点吧，然而成年人的承诺并不可信，美好太易幻灭，一只壁虎的丑陋投影足以湮灭光明。

延伸阅读：柘植义春自传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