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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北京了了:那一夜,我在寺庙里辗转难眠

2017-09-27 北京了了 在场主义散文

马王

那一夜,我在寺庙里辗转难眠


恐惧,或许最适合自斟自饮——不独对恐惧,或许不能翻开人生的底牌;不独对恐惧,或许不能懂透生命的本义。

———北京了了


我是一个杂食动物,看的书很多,很杂,但很少从头至尾细细读完——从不承认这是懒惰,而是自诩为“善读书”:善对其抽筋扒骨,善吸纳其精华。


年少时爱看故事类的书,喜欢在曲折的情节里间接体味多样人生;长大后开始厌倦此类书,现实版的是是非非让我疲惫!于是开始移情别恋哲学类的书。


“诸子百家”的书翻过,道教、佛教的书读过,《易经》也看过,西方的尼采、荣格、笛卡尔、罗素等哲学家的精神家园也“拜访”过……我从来不喜欢“原罪”说,而是认为每个生命之初都很纯洁,只是在生存过程中渐受污染。依照佛教“轮回”说,即使人与人之间有些恩怨是非,也只是随缘因果,不必太刻意自咎自责,知“错”即“改”,可以当下所积之“德”折抵昔日之“过”;若有盈余,福报来生及他人更好。因此,私下里认为:人呐,真犯不着天天于心里搁个“我有罪”的大包袱,更无须朝朝夕夕在嘴边忏悔“我有罪”!


我喜欢中国的一句老话: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人生,与其时时悔过,给生命以负债感,不如客观地承认生命不完美,然后不断修正自己,日臻日善,最终至善至美。



在所有的哲学理念中,我最崇尚佛家教义。最初,我是从文化角度理解佛教,后来涉足更深,开始从宗教视点理解佛教——但我自始至终未变的认知是:佛教,是人类最了不起的智慧结晶。


2003年起,我开始较多地接触佛教。


那一年夏天到秋天,我参与了一次画家采风团的采风:从北京出发,沿京杭大运河一直走到浙江乌镇,一直走了三个月。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去寻访当地的名胜古迹——其中包括寺庙,原因很简单:京杭大运河是滋养中国文化的灵动血脉,而有人的地方一定有佛教道场。


我一直特喜欢寺院的氛围,不是因其神圣,而是偏爱那里特有的清静。

我从未在寺院里留宿过——但我多年来一直有个愿望:找机会夜宿庙宇,体味夜深人静时原本肃静的寺院又会是怎样的清寂?


在我看来,寺庙是一种特殊学校:教科书特殊,校服特殊,且是终身制。那种相对“绝尘”的“校园”环境,更利于避开世俗,放下杂念,去参悟生命的更高境界。



前不久的一天,我去峨眉山伏虎寺拜见果纯法师,夜宿寺内。


那天晚上,在果纯法师的宿舍,我和果纯法师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一开始,寺院里真的很静,几乎听不到窗外有人语;但很快,这种清静即被“嗨歌”的高分贝动静硬生生撕裂了!这种俗世的声响和寺院的清静是如此地格格不入!


果纯法师告诉我,山脚下有很多“农家乐”,有时因为有人过生日,有时因为游客多,时常会有“夜半歌声”闯入寺院。因为山里的夜晚很静,所以电子音乐与人声的交响便有了金属般的凌厉。


此时的我突然意识到:俗世间,即便是佛教道场,也难得绝对清静,更难以自主清静!由此看来,无论是出家人还是在家人,能够全然自主的,或许只有一颗心——安心,一切安。


晚10点半左右,为了不影响果纯法师休息,我起身告辞。



果纯法师打着一个小手电,送我去位于罗汉堂南侧的客房。中途,我们穿过大雄宝殿时,大殿里的灯已熄,佛殿灰暗而静寂,不再如白天时那般恢弘壮丽,更多的是亲切素朴。深夜走过大雄宝殿的感觉,之于我像穿过自家的老宅。


想想白天那么多游客、香客一脸肃穆走进大雄宝殿,然后虔诚地佛前跪拜,我禁不住寻思:如果礼佛、敬佛必须要重形式,那此刻的我是否也要于黑暗中跪拜佛像?如果可以宿于大雄宝殿,那我是不是一宿都要跪着入眠?但我内心的感觉告诉自己:我真的不必这么做,因为在我意念里,释迦牟尼是至高无上的智者,同时也亲切得一如师长,对他的敬与爱存于心里反而更觉得真实与真诚。


送我到了客房,果纯法师即转身回其住处了。


我所住的客房,位于寺院西南角,与出家师父的宿舍大调向,相距甚远。一排五六间客房,只住了我和连云港的一位大姐:她住最东侧的房,我住最西侧的房。我和大姐原本素不相识,早在晚饭前,她即来到我房间,问我要了电话,说万一夜里有点事儿,相互有个照应。我心里倒坦荡的很,心想:如在寺院不安全,哪里还会安全呢?



一个人躺在深夜寺院的一个角落,我才懂得恐惧来自何处……


四川某些虫虫们的叫声与北方的同类大为迥异,大概是因为南方雨水多吧,它们的嗓门儿特润,所以叫出的声音特亮,比如蝉鸣,听起来很有金属的质感,很锋利,可以非常飒爽地穿透人的耳膜——今年7月在西岭雪山度假时,我已消受过那里蝉鸣的阳刚与犀利:足可以把人的夜晚割成白天,让人眼巴巴地于黑暗里寻找光明!


说起蛐蛐,北方人喜欢把它们的鸣叫喻为“拉小提琴”,意思是听起来优雅婉转;但峨眉山的蛐蛐叫声却如北方的蝉,它们深夜的合唱婉若潮水般漫卷了我这个不会水的人,无论我怎样挣扎,就是摸不着岸……


蛐蛐的潮水已把我折磨得半死不活,偏偏又传来异常清晰却又异样怪异的鸟叫——“嘎嘎嘎嘎”,不急不慢的四声“嘎”,时值和节奏都规范得不得了!但真的丁点都不动听!像极了四声冷笑,笑得我后背发凉,毛发倒竖!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恐惧感,清晰得不得了!而且那叫声很近,就在窗外——而窗外就是悬崖。



对于这莫名的鸟与其怪异的叫声,我不愿寻思太多,只是极专注地静心听其叫声的音色与节奏,任这声音穿透我;而且并不想躲避它洞穿我所激发的恐惧,我甚至想充分感知这声音到底会让我如何恐惧。我知道此时的我无处逃避,我必须直面这叫声带给我的悚然。我不会念经,我也不想用经咒趋避什么,我只想以一种“豁出去”的心态,细细消受这山野寺庙中可能接踵而至的任何考验……


睡不着且鸟不叫的空隙,我就想两年前看过的《大唐玄奘》纪录片,越想越觉得玄奘法师伟大。现实中的玄奘哪有孙悟空等传奇徒弟,西行路上,他全靠自己的血肉之躯独对所有的要来,恐惧、失望、甚至绝望以及生命的绝境,他都经历了,且都挺过来了——有时靠勇气,有时靠智慧,有时靠信仰的力量,有时靠机缘人助或天助……总之,他的万里之行,既成全了自己古印度游学,并在那里以智勇双全的能力与定力承受了当地人文及宗教的种种矛盾夹击、甚至生死考验,最终,他如愿以偿的把原版佛经带回了中国,并倾其余生组织人力、物力翻译佛典。


佛教作为一种文化,带给人的教化影响是无法估量的,这是一种了不起的智慧布施,足可以促进国泰民安。所以,任何佛教的传播真的是“不离世间觉”。领会了这些,佛教在我感觉里便亲切了很多,玄奘在我心里便更加了不起!



我还想到了弘一法师。


对于一心向佛的人来说,修行方法可以有多种,每个人参悟的途径不一样,开悟的机缘也不一样,但我从心眼里敬重弘一法师。弘一法师出身豪门,博学多才。他最初剃度是因为对社会的绝望,但他出家之后,意外发现佛门可以成全他在俗时不能报国的报负——也就是说,他突然明白了入佛门不是遁世,而是可以佛家的智慧济世。他最令我敬佩的,就是他能够完成那样的大放下,遁入空门,负起了另一种大担当。


一个人要修“小乘”,实现小我圆满,只需选择一隅,静心修行即可。但我更喜欢大乘佛教的理念。人的生命虽卑微,一个人的力量虽有限,但人最了不起的就是有一颗敢于大担当的心:愿意有大的发愿并身体力行。所谓的大担当,既包括一种文化的传承,也包括对他人的智慧布施等各种济世之举。


弘一法师刚出家不久,就有人登门求其墨宝,他一开始很想拒绝:认为既然自己出家了,就要和俗世的书画、音乐等彻底告别。但当时的佛教协会会长范古农告诉他:“自古佛门书家很多,名家亦数不胜数,但皆以书法植净根。有人求字,是个弘扬佛法、广植佛因的好机会。”弘一法师听后,恍然大悟,之后,他对登门求字者几乎有求必应——但日本人、当局强权者除外,无论他们对其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不会给他们写一个字!且不论弘一法师的书法在当时广结了怎样的善缘,如何宏扬了正能量,单就其书法作品为后世所带来的福祉,及对后世产生的影响,是很多俗世艺术大师都难以企及的!



琢磨到这儿,我突然有了一个领悟:佛教不是让人消极遁世,而是教人以清净心博爱众生,利益社会。因此,佛门中人,是另一种“在场”,他们只是以更平和、更包容的方式介入现实,度化世人。


如此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忘记了窗外是否还有鸟鸣,恐惧感也不知何时已烟消云散了……


告别了思绪中的玄藏法师和弘一法师,心已寂然释然,蓦然留意到窗外的“交响曲”已“面目全非”——蛐蛐的潮声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我最钟情的雨声……


人都会有独处的时候,独处的时候会感觉空间很空旷,时间也很空旷,因为这份空旷,孤单的生命常会滋生恐惧。畏又如何?惧又何如?人若不能自我担当,又何言担当别的?这样的光景,人能做的就是自我寻找力量,自我激励。阳光与黑暗,安然与惶遽,真的都是自己给自己的。



在寺院里的一宿,虽然辗转难眠,但于长夜里接纳并消化恐惧的过程,却使心愈加透亮,且更添了从容无迫的淡定。既然出家、在家都要面对世俗,又何须计较身在何处?


谢谢寺院里那一夜无眠的辗转!


恐惧,或许最适合自斟自饮——不独对恐惧,或许不能翻开人生的底牌;不独对恐惧,或许不能懂透生命的本义。


心有爱,出家亦是在场;心无爱,天天在场俗世悲欢又有何意义?


于尘世间,即使不能给自己一方莲池,但至少可以自主一颗出离心;若得莲池却失去自在,我宁愿游离在道场之外——以出世的理念入世地活着,不披袈裟亦是修行。


心大了,一切就小了。心安了,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恐惧?


 (责任编辑:晓来轻酌  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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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了了,本名马王,北京某教育机构负责人。业余写作。主要作品:长篇小说《柔韧的围剿》(昆仑出版社)、《沉梦遗香大运河》(东方出版社)、《孩子们的心灵出口》(现代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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