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士尼的工作方法，吉卜力的内容追求，国产动画怎样走出自己的路|对话好传动画尚游

水墨风、吴侬软语、走心剧情……近日一支国产动画短片《白月儿》，凭借独特的风格，引发了不少关注和讨论。这支由好传动画与奥飞影业联合出品，狼烟动画工作室创作，并委托好传动画合作完成制作的动画，以手绘形式呈现了一副江南唯美画卷。

在二维动画普遍借用CG、三渲二等技术当下，手绘对动画公司的产能、技术、成本来说是很大的挑战。在海外市场，随着动画工业化发展，坚持手绘且风格鲜明的动画公司也越来越少见，最知名的就是日本吉卜力。

在好传动画CEO尚游看来，虽然公司的工作流程与方式更偏向迪士尼的制作人中心制，但某些作品本身可以看到导演中心制的影子，风格上更像吉卜力，对作品的追求也更接近吉卜力。

成立九年，好传动画坚持输出不同题材、不同风格的作品。既有号称“内地首部自主分级”的原创动画电影《大护法》，也有青春文艺的漫改动画电影《昨日青空》，并推出古风探案题材的系列动画番剧《大理寺日志》、出品高燃武侠动画短片《雾山五行》等。

尚游对东西文娱表示，好传动画风格多变背后，除了成立以来就沿用至今的制作人中心制，也会有意避开市场上突然涌现动画题材，目前聚焦国风与科幻两大类，匹配相应的风格进行创作。

“吉卜力工作室的优势在于宫崎骏，围绕导演中心制打造的一系列日本本土化的动画作品。而好莱坞、迪士尼更偏向制作人中心制，有独特的制作动画电影的体系。不光好传动画，中国动画未来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径。”

合作手绘水墨动画《白月儿》背后，持续探索风格化作品

国风水墨动画《白月儿》由狼烟动画创作，狼烟动画与好传动画共同制作，8分钟的短片讲述了江南烟雨中的母子亲情。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30年代的江南小镇，主人公囡囡母亲意外死亡，但他不愿意相信母亲离去的事实。某次在被小伙伴嘲笑后，他生气之余打算自己寻找母亲。最后囡囡独自坐在船中，在梦里看到母亲划船而至，母子终于团聚。动画结尾，囡囡佩戴的虎头帽飘在湖中，而他本人不知所踪，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局。

除了采取手绘水墨风格，《白月儿》全片采取“吴侬软语”的苏州方言配音，将主角囡囡对母亲的思念、母亲对于囡囡的不舍与疼爱传递给观众，最后以江南水乡的朦胧之美反衬结局的悲伤，令人更惋惜囡囡的遭遇。

《白月儿》是好传动画与狼烟工作室的全新合作尝试，狼烟工作室负责创意原画等前期和中期工作，完成后交由好传动画进行动画与着色等制作。

尚游告诉东西文娱，《白月儿》从角色到背景采取全部采取手绘水墨风格，在制作上面临不小挑战。

一直以来，中国水墨风格的动画产出较少，最大的原因在于制作工艺复杂，成本较高。国内观众熟知的水墨风格动画都是较为早期的作品，例如上海电影美术制片厂1961年至1995年制作的《小蝌蚪找妈妈》、《牧笛》、《鹿铃》、《山水情》，以及2006年由环球数码制作水墨背景融合皮影人物的《桃花源记》。

由于水墨风格的特殊性，《白月儿》的许多镜头制作并不能工业化。为了还原墨色的自然变化，几乎每一个色块都会单独分层，好传动画的制作人员在制作过程中也因此经常面临分层过多，软件无法完全显示，或是文件太大电脑直接卡死的情况。

并且因为部分镜头制作无法分工，只能由一个人花较长时间完成，期间如果要调整，可能需要推翻几周的工作量重新制作。这些都导致这部8分钟的短篇前后动用超数十人，制作周期超过一年。

不过，尚游认为，用现代技术还原这种古老的艺术形式本身是很有意思的事，且这种尝试也符合好传动画的方向。

近年来，好传动画一直在探索向外界输出较为风格化的的角色形象和作品。自2012年成立后，好传动画致力原创动漫开发，目前团队超140人。

在2017年《大护法》赢得不错的口碑后，好传动画开始更积极尝试不同的表达方式，例如参与制作出品青春文艺动画电影《昨日青空》、漫画和动画同时策划与制作的《大理寺日志》、定格动画《风雨廊桥》、泡面番《颜王》、《冰箱里的企鹅》、出品国风武侠动画《雾山五行》等。

除上述作品外，2020年9月，好传动画还推出五部不同题材的全新作品PV，其中就有IP改编作品《朔风·破阵子》，也有画风偏日系的项目《喵苏鲁侦探》。

风格化动画制作方法论：制片人中心制，以情感为内核灵活匹配新题材、新技术

在这些风格跨度较大、具有较强辨识度作品的背后，好传动画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制作方法论。

好传动画自成立以来，主要制作流程一直采取制片人中心制。与其他动画公司采用较多的导演中心制相比，制作人中心制的不同之处在于，通过制作人确定项目选题，决定基础方向，然后建立团队，配备导演、编剧、美术等成员。这种流程确保好传动画能产生大量不同风格的作品。

尚游表示，早期动画行业大部分公司都是基于导演建立的，所以自然形成导演中心制。采取以导演中心制，导演会拥有较大的话语权，对成本控制能力较弱，在商业化方面存在一定风险。另外，导演的风格相对统一，导致其他风格的相关制作人员难以发挥自我特长。

相对而言，制作人中心制可以容纳更多的风险，不同制作人可以不断地自我突破进行创新，尽量避免重复的题材或内容，或找到全新的视角进行表达。

在题材选择上，好传动画内部成员关注市场对于不同动画作品的需求以及反馈，他们会基于市场上已有作品进行全面考量，有意避开热门题材，或是注重自我创新，“作品本身一定要有独特的辨识度”。

目前好传动画主要聚焦两个方向：国风类和科幻类。国风类以中国文化为主导，包含仙侠、武侠、传统文化等，例如《雾山五行》、《大荒密语·玲珑山》等；科幻类作品则更为多元，例如三维科幻风格的《深潜2080》、带有修仙元素的《伏藏·无界战争》等。

“观众的审美一直在变化，同时因为技术不断进步，他们会追求一些更新鲜、潮流的事物，但我认为一些更为底层的情感诉求是不变的。选择作品的标准首先在于新鲜感，要让大部分观众感到有趣，其次需要在情感上获得观众共情。”尚游表示。

在他看来，所有优质动画作品的内核是相似的，都符合观众的情感需求。动画制作人只需要通过不同的包装，匹配全新的技术，将更流畅的作品呈现给观众。

在好传动画内部，制作人会通过题材，决定故事内容和表达方式，再匹配相应技术，这也让团队能够相对灵活地应用新技术。

比如好传动画以二维动画被观众熟知，但团队也没有放弃探索三维动画。《深潜2080》就是好传动画第一部全Blender流程原创3D动画，此前也曾在《大荒密语·玲珑山》中运用部分3D的技术。

“早期我们尝试用二维技术制作《玲珑山》，随后发现可能达不到预期效果，于是选择部分内容运用三维进行制作。而《深潜2080》拥有大量的科学幻想内容，我们就顺其自然地运用全3D进行制作。”尚游告诉东西文娱，技术选择的时机取决于团队的储备，团队技术有一定积累后，就能运用到作品中。

目前，好传动画作品分布在腾讯视频与B站两个平台。尚游表示，平台的选择上，首先需要考虑平台本身的气质和氛围，其次也要兼顾平台对于作品商业上的需求，在平衡双方的基础上达成合作。

“B站社区氛围更好，观众热衷于在弹幕进行讨论产生互动,并且目前B站也出现了越来越多年龄层更高的用户。而腾讯视频的用户未必会留下评论或是弹幕，但对一般观众覆盖面更广。两家平台现阶段都是比较强势的国漫输出窗口”

相比商业化，当前好传动画更注重内容品质。尚游认为，动画IP目前的商业化路径已经较为成熟，作品播出期间可能只能平衡成本，但只要市场给予充分的反馈，就可以通过后续商业化的努力，创造更大的价值。而前提是作品足够优质。

“近年来由于平台对于动画作品不断投入，涌现出一定数量的优秀作品，同时也告诉市场，优质的作品确实可以产生相对应的商业价值。”

动画如何破圈：

从单点突破到全面突破

相比2015、2016年资本对动画行业的高度关注，尚游认为，现在行业在资本市场的热度整体下降，但在制作者和平台的共同努力下，中国动画发展得更为迅速了。“行业内，无论是人才能力还是技术都有一定的提升，相对应动画的制造成本也有提升。”

为此，好传动画也希望持续突破，每个作品至少在题材、概念、技术、美学系统等其中一点上做出一些自我突破，避免原地踏步。

如《大护法》在题材和表达上有突破，在作品内充分表达力量感，并加入了此前国产动画作品没有出现过的“拿枪爆头”等画面；《大理寺日志》则在制作过程中考据大量历史提取素材，在内容方面突破；《白月儿》、《雾山五行》则是从美术、技术上找寻突破；而《深潜2080》作为科幻题材作品，尝试了全新的概念设定。

不过尚游也认为，尽管目前市场上好传动画的口碑比较好，但其实还没有做出真正优质、令自己满意的作品。很多作品可能在某一个点上有所突破，达到期待的要求，但整体而言，还处于尝试和摸索的阶段，需要继续学习进步。

“我们也在不断反思，有时候我们的视角还是有一些高高在上，还是没有用真正的低视角去表达。可能有些创作者的气质就是这样的，我们不会强行地让他做出改变，但我觉得真正好的作品应该是雅俗共赏的。”

此外，尚游也坦言，好传动画目前的能力还不足实现动画作品的全方位突破，为此现在必须在某一点足够优秀，因为这样才能让观众宽容或是忽略作品中的其他问题。

目前，从作品创造力角度，好传动画将作品分为两个等级：

第一个等级，观众看到作品后至少可以获得快乐，可以短暂地忘掉生活中种种不如意。“目前好传动画部分作品，对于部分观众而言已经可以实现这一等级。”

第二个等级，观众不仅能够获得快乐，暂时地忘记痛苦，还能从作品中获得一些力量，给予他们面对生活的勇气。这是对于好传动画而言还未达到的，更高级的目标。

尚游表示，未来好传动画想要进一步破圈，需要在作品中达到全方面的突破，将作品提升至第二个等级。

相比原创动画，好传动画认为IP改编动画在时间上更有优势。“原创是从0到1的过程，周期更长，风险更高，但相对回报也会更好。如果IP有契合好传动画想要表达的内容，也会选择对其进行二次创作，尝试更多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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