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我们的恋爱时而癫狂时而忧郁;你是我最完整的废墟…
黑夜里失明的人,或在梦里打开电筒
截然不同的四月,她的另一半正是你
我们的恋爱时而忧郁时而癫狂
彷佛跟这一切的奋起有关
↓
> 黄礼孩
四月的另一半
四月,它的形状像海上的浪花逐渐开了
风里除了潮湿,还有海鸟打开的天空
背负在身的翅膀,忘却了飞行的存在
在夏天到来之前,收到你的信不算太迟
你预见了独一无二的渴望,但第十二种孤独
在灯塔的高处张望着一座空岛
我们偶然误入梦境,不断地接近落空的语言
也许命运对此一无所知,就像漫长的中场休息
好戏会在后头,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
伪装成信念的风,沿着藤蔓的方向往绿的地方吹
截然不同的四月,她的另一半正是你
> 童作焉
少年游 致C
烛火逆光生长,燃烧的一群鱼游到天上。
落日沿着我鼻梁拾级而上,额头上的弦月,
凉了书卷里的山水。四月的风马牛在争吵,
黄昏打颤,仲春的故事抖落怀中。
夜色下沉。崭新的年代里我们衣着光鲜。
你在黑暗中读信,读“幽人贞吉”。
前面二十一年,你不断醒来,又老去。
身体里的风暴,跟随着时光一起枯萎。
怀疑镜子里变幻的脸色,怀疑火车能够达到的地方。
怀疑我们赖以为生的信仰,抵不过消瘦的橡皮。
是否在某刻,我们都曾穿越到回忆背面?
因此葬身之处须在悬棺,越过想象的顶点。
春日将远,我终无法抵达。从这里到明天,
还隔了流水,船票,挤不过去的山石草木。
往后的生活省略号翻滚,小的词语迸裂开来。
黑夜里失明的人,或在梦里打开电筒。
> 舒婷
四月的黄昏
四月的黄昏里
流曳着一组组绿色的旋律
在峡谷低回
在天空游移
要是灵魂里溢满了回响
又何必苦苦寻觅
要歌唱你就歌唱吧, 但请
轻轻, 轻轻, 温柔地
四月的黄昏
仿佛一段失而复得的记忆
也许有一个约会
至今尚未如期
也许有一次热恋
而不能相许
要哭泣你就哭泣吧, 让泪水
流啊, 流啊, 默默地
> 池凌云
四月的物象
一次又一次,我站在临河的窗口
看运泥船经过。小河的波浪
没有给它伴奏。而远道而来的
音乐,每天都在变换,
有时献上一朵闭合之花。
我没有什么要对一艘运泥船说。
很多次,我放下手中的书来到窗前,
只是看着运泥船经过。
想起一个女孩眉毛弯弯。
想起一只燕子飞入薄云。
惟有微风催动羽毛,一年比一年凄凉。
> 张执浩
初 霁
雨后镜面清朗
四月疏密有致
我醒来在颗粒感极强的鸟鸣声中
那是谷雨
这是布谷
我把嗫嚅换成了嘀咕
> 王佐良
长夜行
他想望的不过是一个水彩盒,
想画出寒江上的寂寞,
然而让想象一渲染,
又涂上了热烈的红绿。
喜欢听教堂里管风琴的呜咽,
想追寻那幽暗的高穹下
彩玻璃的灿烂和甜蜜,
却涌起了都市的烦腻。
烦腻有动人的侧影,
那样懒散,轻轻地一转,
却像时装上的长裙,
拖曳着诱惑的灰色
沉重的是半夜雾里的脚步,
走不到天明,垂着头,
坐下在潮湿的台阶,
想起曾经有过的春天。
春天,哎,春天已不是大野的疾风,
或者黑发下红白的人脸。
四月的咳嗽最为痛苦,
五月只带来绞刑似的忌妒。
高热下,眼睛忽然可怕地明亮,
像是一切在燃烧,
像是一切在消耗,
像是世界已经衰老。
> 芒克
四 月
这是四月
四月和其他的月份一样
使人回顾
也使人瞬间就会想起什么
想起昨天,想到遥远
或者,想起冬天里的一场雪
当然,那落在地上的雪早已变成了泪水
要么就早已变成了一群鸽子
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四月,它使你想起了一个个
只要走去就不再回来的日子
它使你想起了人
想起了那些不论是活着的
还是已经死去的人
想起了那些也许有着幸福
也许注定悲惨的人
想起了男人和女人……
这是四月
四月和其他的月份一样
但若是它驱使你
无法不去把往事回想
无法不再一次潜入记忆深处
——那是块已下葬死者的地方
我想,即使你就是一块站着的石头
你也一定会流泪的
> 陆忆敏
四月二十六日
当我处于草坪之中
昔日的荒凉难以掩迹
如一道阳光划过我的回忆
我随身带着几十封旧信
我低头凭悼
在酷热而布满蒸汽的草尖上
我简单而细小的身影
在树丛间穿行
我的喉咙里充满了声音
我初次未带给你的气息
也没有带走和再次带来
花园曾多次尾随我的足迹
这一次,又惊喜地将我确认
假以时日,我被选择
去留守爱情的庄园
我驮着多年绵绵的心绪
深深驻进空旷的闲庭
> 马雁
◎ 四月的黄昏
我还没有看过暮色中
这片土地,广漠的绿色
铺卷过地面,平坦,均匀。
紫色的暮霭,稀释着,
渐渐漫过整个平原……
散发出可疑的鲜明,
在即将倾泻的黑暗边缘,
闪烁着,发出幽光。
这景色说不上美,
一切陌生的色彩展露出来。
一瞬间,黑夜就来了。
我们被迅速裹进安全的无知。
> 朱永富
四 月
日子在母亲手上
多了皱折,少了平稳
像一把喂鸡的苞谷,跑散了
被筛子聚拢
又撒出去。光泽,质地,饱满
滚动在台阶上
小步小步奔跑
被一些饥饿的意识统治
补充或给养
山水的写意里多了绿
茂盛,葳蕤
如果风调雨顺,接下来的时日
还会密不透风
横的梯田,竖的阡陌
愈发蓊郁青葱
村庄里大写的人字
左三十里写撇
右三十里画捺
> 宫白云
四 月
万物洁而清明
雨纷纷中,山野水墨画一样
身在其中的扫墓人更增添了几分苍茫
亡灵坐在时间的深处
缓慢等待他们儿女的余生
身旁的泥土虚席以待
等着新鲜的死亡
这生长的时辰
野草产生它的真理
路的尽头是另一种路
一不小心
生者就成了死者
在这个危险的时代
这太容易了
容易得一眨眼就是道闪电
一片片忧郁的坟墓
无处藏身
> 董喜阳
像四月一样去爱
四月的最后一天,雨水变得殷实
密集的水珠是大地的一次飞翔
那些泪水不是白云的迫降
它们是感动,是眷恋,是爱
是四月结满斑点绣花衫的一枚纽扣
保持一个姿势注视白云
就拥有了轻盈的特质,像被僧人
踢翻在地的草球,朝着寺庙的方向
滚动,夜晚它们要默诵经文
默不作声,道德是潜水者的游泳裤
诱惑与欲望掺杂其中
用肮脏洗澡,救生圈侵染色彩,听!
一只黑灰色的小鸟,动情的歌唱
会有一种情绪穿越釉质的瓶底
如镰刀割断紧挨的风
它们彼此并不相互聚拢,像无数只
鸽子,都只荡漾在自己的天空
于是,我的出行并不与天气预报有关
犹如是对诗歌的围观
我的担心
并不和你,他或更多的人有关
> 夏宇
在墙上留下一个句子
那些流泪分手的清晨
起床后第一个吻淡绿如梗
对著一面肮脏的镜子
重新把耳环戴好
在墙上留下一个句子:
“忧郁底心的暗暗底欢愉。”
我们所错过的四月微冰的海水和
不能相遇所虚掷的时间
我们所错过的铜器店正午闪过一张猫的脸
一本导游手册叫做“寂寞的星球”
一些船离开港口。一些人从此不再出现。
一种希腊的蓝加上一些土耳其的绿。
水瓶里密封的音乐和染料。以及废墟。
“你是我最完整的废墟”
> 呆呆
印象:四月
时。不遇也
想当年桃花是何等锋利,迎风就能割出粉雨一片
没有绝技,也能独闯天下
埋荒骨的冢
提着蛙声来我家串门。偷母亲的胭脂吃
去调戏乌木柜上的喜鹊
其实它和我一样,不辨世间之阴阳
看见每一人,总怀疑它穿着南坡的那片绿地衣
> 北岛
四 月
四月的风格不变:
鲜花加冰霜加抒情的翅膀
海浪上泡沫的眼睛
看见一把剪刀
藏在那风暴的口袋中
我双脚冰冷,在田野
那阳光鞣制的虎皮前止步
而头在夏天的闪电之间冥想
两只在冬天聋了的耳朵
向四周张望--
星星,那些小小的拳头
集结着浩大的游行
> 颜艾琳
四月意象
四月是个美好的数字。
四月令万物疯狂。
春耕之后的农作物与土地交欢、
鸟禽互相追逐于树冠上、
樱花梅花桃花李花杏花都是灿烂的春花、
天空跳得更高,撷取更清澈的蓝;
野草往地平线跑向更远,让绿色辽阔如海;
我们的恋爱时而忧郁时而癫狂,
彷佛跟这一切的奋起有关。
四月是安慰诗人的一个动词。
像是习武出关的徒弟有了第一把武器。
像是多情的人没有爱不得的第三者。
四月是即将到来的痛苦,
凡是在这季节播种的、发生的,
就能想象九月跟十月沉重的诞生,
以及抱在怀里已面目全非的爱。
那种收获,有时圆满、
有时尖锐似收割的镰刀,
闻起来香甜的
到底是生命本身的蕴酿,
还是我们碰触到结果时的血腥味?
四月只是过程。
四月只是一张半抽象的写实画。
认真度过四月的人,
就会这么感觉。
清楚地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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