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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枪与花香丨写一封信 收信人是黄磊和孟京辉 寄往乌镇

2016-11-04 吕彦妮 吕彦妮

这是一篇写于10月的文字。

当时我在乌镇,当时大多数人都在乌镇。

天气还没完全冷下来,晚上在露天剧场看戏,落了细雨,拉紧风衣的领口就足以抵御。

桂花正盛,叫人只想下沉,喝醉。

如今戏散已逾半月,人却未散。

记下一些在乌镇看到的细枝末节,关于他们俩。




采访丨陈惊雷 叮叮 蘑菇儿 吕彦妮

撰文丨吕彦妮


2016年10月12日晚上11点,“似水年华”红酒坊,这个因为一出十年前的电视剧而名声斐然的酒吧正在等待一个重要的人抵达。此时,距离第四届乌镇戏剧节开幕还有不到24个小时,而它的发起人之一黄磊,终于在开幕前夜,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这个江南小镇于他而言,是另外一个家。


他穿着黑色棉质T恤和灰色的居家裤从酒吧的后门进来,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门,连通着他的家,他像主人一样熟稔而自在地进出。


他一出现,即被已经在这里喝了大半个晚上的相熟好友围住,他们都是此次戏剧节荣誉主席林兆华的受邀剧目中的演员。这出戏名为《戈多医生或者六个人寻找第十八只骆驼》——大多数人直到看完戏了都不能准确念出剧名,这样略显晦涩的剧目,在当下一般的商业演出中几乎很难实现,而戏剧节,本身就有承载纯粹意义上的艺术创作的包容性,可以尽情“胡来”。剧中的男主角之一,影视演员董勇见到黄磊一把抱住,拉着他一定要坐下喝一杯,彼此的招呼嬉笑声站在酒吧外面的河边都听得真切。黄磊自难推脱,应酬片刻诚恳解释说,还有一个采访在等着他……


这才是他刚刚抵达后的瞬息,换一个衣服的时间,就已经无缝切换到“戏剧节模式”。


数天之后,戏剧节过半,面对记者,黄磊脸上露出比之前多几分的疲惫,却依旧意气风发,他严肃地端起胸前的工作牌:“别羡慕我们,看我们戴着‘灰带子’都是干活的,‘组委会主席团’,不是干活的吗?每天采访、接待、看戏、参加活动、主持、翻译……”


今年是他和孟京辉联袂,第二次亲自上台主持戏剧节开幕式,被媒体戏称为“戏剧界新晋相声组合”。这个创意的念头很简单:“省钱。”后来为了照顾来自国外的朋友,他们还配了一个翻译,“我们这里边儿赖老师英文最好,我们的翻译——川川。”他说的,是华语界著名戏剧导演、戏剧节的另外一位发起人,赖声川。



▵开幕式,两位“主持”和荣誉主席林兆华(左二)、翻译“川川”


黄磊每每提及“乌镇戏剧节”,总带着几分似梦似幻的不真实感,仿佛他从未将其看作一桩沉重的事业,而只是小心捧在手心里的一枚种子。


可无法否认的事实却是,在这个戏剧节诞生后的四年间,一些事情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改变。


四年,近百部国内外戏剧大师、红人的经典与新作被邀请至此;数百个心怀理想的戏剧青年登上了青年竞演的舞台,其中的优胜者更是获得了高额的创作基金和亲赴海外看戏学习的机会;近万个嘉年华街头表演与数十万游客、观众进行了零距离的互动表演。一切,就都发生在这个区域面积仅仅71.2平方公里的小镇里。



▵今年乌镇戏剧节青年竞演开赛,几位评委一起“剪彩”。他们说,只有有梦想的人,才会看到手中这条“彩带”。


黄磊说,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小”,“特别可爱、天真、简单的感觉,大就没劲了。”在这里,他负责表现好客、热情、温存与壮阔;孟京辉则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叛逆、坚硬、锐利。这是他连续第二年担任戏剧节艺术总监,所担指责超出常人所想。作为艺术总监,他需要为自己“在职”内的一届戏剧节挑选剧目,并且处理所有舞台前后的相关事宜。


今年五月,孟京辉赴波兰参加克拉科夫戏剧节,他想邀请来一个并未让中国观众完全熟悉却充满价值的导演,于是想到了扬·克拉塔,可当时克拉塔并没有戏在克拉科夫戏剧节演出,孟京辉一猛子直接杀到他所在的剧院,见到克拉塔之后,指着他办公室一把造型奇特的枪说:“如果你不来乌镇戏剧节,我就拿着这把枪,在这儿自杀。”5个月后,这个波兰戏剧界有名难搞的“坏小子”就带着自己的新作《人民公敌》来了中国。


孟京辉在他位于乌镇的工作室里讲起这一段,脸上难掩自豪和激动,咧嘴一乐,露出一对虎牙。他对自己总是充满信心的样子,讲话时习惯手舞足蹈,好像一个优雅的指挥家,偶尔聊一聊额边的卷发,仿佛这些手势可以帮助他更好地召唤灵感。他的工作室和黄磊的家一河之歌,坐在屋外长廊,可以直接看到黄磊的“桂花球场”——球场的名字是黄磊取的,因为场外一株繁盛的桂花树。


秋天,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踏进乌镇,随处可以闻到桂香。在去年的“戏剧小课堂”上,六位国际戏剧大师奉上了连续一周精彩丰盛的文化饕餮,结业那天,作为“班主任”的黄磊就曾说过一番话:“世人都闻得到花香满园,却不常追究花香从何而来。“他将花香比喻成艺术给人带来的曼妙感受,将艺术家比作花本身,而戏剧节的意义,正是把大家聚到一起,树下赏玩。


他在好多好多次采访里都说,发生在这里的这一切就是梦境。“平时怎么可能有一个地方,一天之内有12个场地,11台戏在演呢?在北京,保利剧院看完戏,你不可能马上赶到国家大剧院。塞车、雾霾……这里呢?你出来之后是水乡,走着,进了我的小酒吧,喝了杯葡萄酒,这已经不再是看一台戏,整个过程都是戏剧节的一部分,包括你喝醉了也是戏剧节的一部分,你遇到一个男孩谈了一场恋爱也是戏剧节的一部分。”


一切戏剧性,在这里,都是日常。在这个封闭而悠远的小镇里,处处都是戏,处处都是艺术。


“演员也不是演员,观众也不是观众!对!就是这种感觉!”戏剧节开幕式当天早晨,刚刚醒来的孟京辉和同事在自家客厅的吧台旁为新闻稿中一处细节的措辞已经商量了许久,后来他终于在交谈中找到了这个演员和观众、艺术和现实在戏剧节里的新关系:姿态的融合,甚至调换。这与黄磊的心念不谋而合。


作为艺术总监,孟京辉总还有自己的意志,想让戏剧节更“厚重”一点,有它的社会批判性,同时可以张扬自己的戏剧美学。他更关心的事情,是本土戏剧的未来。艺术“除了可以给我们现在一个优美而狂喜的生活,更多的应该是批判性的,尖锐地面对着社会,我们除了思考当下的生活境况,还应该思考一下人生存的尊严,人对社会生活、对当代生活的感知,人对自己内心矛盾的恐惧以及重新的判断……”


黄磊当然也一直在思考艺术之于社会与人生的意义。这个在娱乐新闻和真人秀语境内被塑造成“全能老公”和“神算子”的男人还完整保留着他作为一个“文艺骨干”的哲思与抱负。他不赞同主流价值观里将艺术作为一种特殊教育,“这是不对的。”“其实在人类社会里,艺术更重要,而且将来它会帮助你更多,它用了一种更美好的方式去表达哲学和宗教,帮你解决问题,解决最终极的问题。”


他直言自己怕死,“特别怕。”做戏剧节,最根本的初衷是给女儿们一个比现在好的未来。第一次说这话,是在两年前的戏剧节上。有一个深夜,“似水年华”的角落里,他和朋友谈起一个韩国独角戏,讲一个女儿和爸爸的故事,他一边复述一遍红着眼眶:“我做戏剧节,就希望大家看了一部戏,从剧场里出来,能变得更好一点点。大家都变好一点点,多多和妹妹长大了,就能生活在一个比现在好的世界里。”


▵开幕前的下午,孟京辉在水剧场自己的演出场地里“睡了一觉”,黄磊清扫了院落里桂花树下的落叶


2016年10月13日,戏剧节开幕式开始前2个小时,刚刚从水剧场盯完演员彩排的孟京辉赶到黄磊家,他们要为官方报纸拍摄一组合照。孟京辉这天本来就起了一个大早,和同事对完了开幕式流程、检阅过了所有相关物料之后,重新走过了一遍戏剧节几个重要场地,再次确认了景观布置情况,又看过了三个戏剧峰会的场地。所到之处关切之事事无巨细:窗帘是否要拉上、绿植摆放在哪里最合适、桌布选择什么颜色……中午回到工作室,他给了自己一小会儿休息时间,跳进泳池泳了一会儿泳,上岸之后也没吃午饭。黄磊从冰箱里拿出两瓶blue moon,不用杯子,两个人就对瓶儿吹。然后他们一道站在一面斑驳的白墙前,摄影师摁下快门的瞬间,两人默契地比出了一个“手枪”瞄准的手势,一个微抬着下巴表情傲娇,一个咧嘴笑得憨实可爱。旁边的桂花树簌簌落着花,想来又是一个香气四溢的秋天。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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