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术存道:应对危机的三个层次
去术存道
应对危机的三个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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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先知书店
美国哲学家詹姆斯·卡斯在《有限与无限的游戏》一书中,提出了认识世界的两种思维模型:有限游戏与无限游戏。
有限游戏是一场竞技,目的是取胜,无限游戏,是一种生存模式,目的是将游戏延续下去;有限游戏的目的在于赢,而无限游戏,必须要让游戏永远继续下去。
借用卡斯的思维模型,分析最让人头痛的两难选择,尤其是危机关头的抉择:任何一个具体决策,本身只是一个有限游戏,决策一旦作出,有限游戏就结束了。
但是,评判决策的优劣,不仅要看有限游戏的输赢,更要看有限游戏是否引起了一连串的危机后遗症,为了弥补、或者掩盖前一个决策造成的新问题,有意或无意地将有限游戏变成了无限游戏。
▍电车难题:思想实验中的危机模型
1967年,英国哲学家菲利帕·福特提出了“电车难题”的思想实验:
一辆突然失控的有轨电车正朝五个人驶去,如果救他们,就必须按下电车拉杆,让电车驶向另一条轨道,但这会撞死这条轨道上的另一个人。
如果是你,该如何决策?是对五个即将遇难者视而不见,还是为了救五个人,而伤害另一个无辜者呢?
作为经典的危机模型,“电车难题”引发了无数的争论,迄今也没争出个答案。最有代表性的观点是下面两类:
◎因救人而杀人是不义的。所以,一旦拉了拉杆,就要为这一行为负责任。
◎为最多数的人提供最大的利益,才是道德的。所以,应该拉动拉杆,拯救最多的人。
显然,无论怎么选,都无法避免有人死亡,都将面临“牺牲一部分人救另一部分人”的现实,当然,还有一个更坏的选择,那就是不做选择的逃避。
电车难题,尽管只是一个假设,却成了人类永恒困境的代名词。每当危机爆发时,类似的现实难题,其实都在无情的拷打着人类的良知。
比如,经济危机时,政府是该干预救市,还是保护自由市场的原则?
疫情爆发时,生命安全与社会停摆,该如何取舍?为保护非疫区人的安全,是否应限制疫区人的流动?
……
可见,现实抉择,远比电车难题的思想实验更棘手,涉及的可能不是在一个人和五个人之间选择,而是在一百万和五百万之间抉择。
▍无为而治是大智,毫不作为是大恶
毫不作为,是应对危机的第一个层次,两难困境中,尽管选择很难,但都比不上不作为更糟糕——既然选择哪一个都不讨好,干脆先什么都不做、视而不见、能拖就拖,能瞒就瞒,能不管就不管,甚至假装有作为。事实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被拖成大灾难的。
魏晋南北朝时期,北齐的国君高纬就是这样的典型。
高纬即位之初,外有强邻,内有豪门。他不思治国之道,反而逃避问题,扮成小乞丐在宫殿里行乞,让大臣施舍吃喝,装疯卖傻不理朝政,视危机如无物。国家就这样被他的懒政一天天拖垮,给了邻国北周可乘之机。
当北周大军兵临城下,他既不组织和平谈判,也不组织应战,而是隐瞒前线告急文书,沉迷于声色犬马中,最终国亡身死。
权力的本质是一种责任。所谓的“不作为”,就是在危机已经发生,需要抉择解决难题时,逃避责任。在任何一个时代,这样的不作为,都是更大的恶。
▍理性决策,两害相权如何取其轻?
理性决策包含三个部分:收集与问题有关的情报、基于情报拟定所有可行方案、权衡判断选出最适合的方案。
因此,理性决策是将多种价值进行权衡比对,是理性、冷静,甚至近乎残酷的。比如,“二战”期间的考文垂事件。
1940年11月,德军的情报加密体系“恩尼格码”被英军破译。但是,德军对此并不是很确定。于是,希特勒决定投石问路,通过空袭考文垂,来试验“恩尼格码”是否已经失灵。
面对空袭考文垂的密电,英国首相丘吉尔陷入了两难抉择:
◎ 采取紧急措施保护考文垂,但会暴露“恩尼格码”被破解的事实,这将使奋战在英国本土、北非、地中海等各条战线的英军,瞬间失去情报优势,甚至整个英国都有陷落的风险;
◎ 牺牲这座历史名城,欺骗德军,保护情报系统,为未来的战略决策做出更大贡献。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最后,丘吉尔决定放弃考文垂,为了不引起德军怀疑,也没有通知城中的居民。结果,在德军长达11个小时的轮番轰炸中,考文垂数千人伤亡。“考文垂”几乎成了“无人区”的代名词。
虽然,考文垂为英国,甚至为二战胜利做出了“伟大的牺牲”,成为一座“英雄城”。但因为这次事件中的道德抉择,超出了战争本身,时至今日仍然饱受争议。
支持丘吉尔的人,认为这一做法舍小保大,是理性的抉择。
反对者则认为,哪怕为了再高尚的理由,都没有权利去剥夺另一部分人的生命。
危机考验理性,更考验人性。在还未全部写完,就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六卷)中,作者丘吉尔对考文垂事件的处理,体现了一位保守主义政治家的智慧——
既没有说这是一个艰难而不理想的决策,也没有为自己的理性决策表功,只是做了简单的事实描述,功过留待后人评说。丘吉尔说:“我是以牺牲大英帝国的代价,来参与二战。”
与事到临头的慌乱决策不同,理性决策有助于在“两恶”之间权衡利弊,选择那个最“不坏”的方案。
因此,我们不得不思考如何更深的层次应对危机:
无论理性决策,还是成本决策,都是危机决策时可参考的思维工具。人们最常常犯的错误,是执着于寻找完美的决策工具——术,而忘记了拥抱那些能够减少残酷决策的思想——道。
◎ 审慎的美德。保守主义认为人类社会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因此,不贪图“大事业”,也不寄希望于侥幸。危机面前,不要轻言“战天斗地,改天换日”,因为这种理性自负,只会造成更大的灾难。
◎ 必要的成见。保守主义之父柏克说:“明智的成见,胜过未经检验的空想”。“成见”,与其说是有偏差的见解,不如说是在人类漫长历史中积累的常识。在面临巨大不确定性的危机关头,人类能依靠的,只能是成见——只要认知危机的“成见”,比危机蔓延的速度快,危机就一定会不断减弱。
◎ 权力是责任,更是维护自由与秩序的工具。最卓越的领导者,是运用保守主义智慧,少犯错误,尤其少犯大错误;优秀的领导者,是危急关头的理性决策者,而最拙劣的领导者,则是更大危机的制造者。执掌权柄,是个人生活对政治的让渡,甚至是一道“枷锁”。
保守主义政治家杰斐逊说:“我摆脱权力枷锁后所能获得的自由和轻松,是任何一个从枷锁中解脱出来的囚徒也体会不到的。”
保守主义思想正是这样一种全新的思想,它提供一整套重新理解政治、商业,甚至生活方式的价值观和方法论。关于危机,保守主义首先思考的,是如何避免危机发生;应对危机,保守主义首先思考的是,解决危机的方案,决不能再制造新的危机。
“越吸取教训,越深陷怪圈”——2000年历史的真问题与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