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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年轻人更需要过“精神浪漫”的生活

张知依 周国平 2019-12-26



近日,新经典文化推出了周国平老师全部的尼采译著,共计五本:《悲剧的诞生》《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教育何为?》《我的哲学之师叔本华》和《偶像的黄昏或怎样用锤子从事哲学思考》。此外,另有两种专著《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和《尼采与形而上学》也即将上市。


这套周国平的尼采译著并不算是“横空出世”,也就是在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之交,《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和周国平的名字被写在一起,成了震撼当时那辈年轻人的读物,也造就了继“三毛热”、“琼瑶热”、“萨特热”、“弗洛伊德热”之后的“尼采热”。


时间过去了,除去“年轻人为什么不读书了”这类老生常谈的话题之外,我们是否能从这三十年大众选择的流行中发现时代的密码?





三十年过去了尼采与周国平不同的命运


记者:这五本书您是在八十年代后期和九十年代的时候就已经翻译出来。那个时期,为什么会想要翻译这五本书?90年代的中国为什么需要尼采?

周国平:这里面《悲剧的诞生》可能翻译得更早一些,收在1986年出版的《尼采美学文选》里面。当时我的想法是因为尼采大部分作品没有中译本,大家都读不到,太可惜了。我原来计划的是一个人把尼采生前发表的著作都翻译出来,就从没有中译本的开始。但是后来我放弃了这个计划,因为我不想光做尼采的粉丝,我还要做周国平。当时翻译这些东西,我倒并不是说它们对中国有多大的用处,要帮助中国解决什么问题。我没有这样非常宏大的想法。一开始就是自己喜欢,我就自己喜欢,我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就去做。

1986年,除去出版了我翻译的尼采之外,我还出了一本自己写的书《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这本书反响非常大,反应非常好。这也给了我信心。我觉得大家是喜欢读尼采的。


记者:《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当年确实很轰动,可以说当时的中国读者同时认识了尼采和周国平。能不能讲讲九十年代初期,中国读者对您的反馈?大家为什么对尼采感兴趣。


周国平:在我这本书出版之前,中国这几十年里面,对于尼采是不介绍的。第一,人们想了解尼采,是没书可看的。尼采的译本在中国只有民国时期有,解放前30年代的时候徐梵澄翻译了四本,但没有再版。人们对尼采一无所知。第二点,对尼采人们道听途说,只有教科书里的只言片语,谈到尼采时是全盘否定。对尼采的概括就是两条,一条就是反动的唯心主义的唯意志论,还有一条就是法西斯主义的思想先驱。

到我写《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的时候,学术界开始有两三篇的文章,在讨论尼采了。其中有一篇是我的博士生导师汝信写的,但这篇文章讨论尼采的思想起源,比较学术。那个时候还没有一篇非常明确肯定尼采的文章。那么我的这本书,首先有一定分量,它是一本书,不是一篇文章,然后这本书的立场就是满怀热情地肯定尼采。所以就形成了很大的反差,我想这就会让大家重新发现,尼采是这样的啊。


记者:所以说,是当时的年轻人掀起了一场阅读尼采的热潮。

周国平:是当时的青年和大学生。《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在当时的大学里面的确是很轰动,有一个香港的刊物评选改革开放以后对青年影响最大的书,就把这本书放在首位,我后来才知道的。我到大学去做讲座,反响很热烈。每次我到单位都会带回很多的读者的来信,大部分是年轻人。他们说太喜欢这样的尼采了。


记者:您从他们的反馈中看到了什么呢?


周国平:我觉得最关键的就是,思想的自由和个性的解放最打动当时的年轻人。在过去,中国的传统教育里,这种自由思想和个性都是受到压抑的。那么,从这本书中他们感觉一种解放。艺术家也很喜欢这本书,那个时候是你们现在想象不到的氛围——我就用“精神浪漫”去形容当时那个氛围:人人都喜欢艺术,都喜欢思想,摄影展、画展层出不穷,高潮就是89年春节,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一次中国现代画展,全是一批新的画家,非常轰动。当时大家都很陶醉在高层次的精神生活里面。所以对尼采的喜欢,其实是“精神浪漫”氛围的一种表现。




记者:30多年过去了。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


周国平:这个世界……用我这个序言里面的话,就是“精神浪漫”已经被“物质浪漫”代替了。人们更关注的是物质上的品牌物质上的时尚,而这些“物质浪漫”好像成了这个时代的主流了。对于思考,对于哲学,对于艺术,或许还有一些小众会喜欢,但是不是社会性的氛围了。


记者:您在此时此刻又把这五本书出版,不怕找不到读者吗?还是说,我们可以在尼采当时的预言里,找到一些永恒的答案。


周国平:我想,不管时代怎么样,人类的生活应该往更有格调的方向发展。单纯的物质,其实是不能真正满足人的需要的。人是万物之灵,是要有精神生活的。其实很多人富起来以后就发现这个问题了——空虚。所以他们要开始去听各种各样的讲座。




记者:您如果这么说,可就把前几周您和周濂的对谈当成是人富起来之后填补空虚的消遣了。


周国平:我觉得,我并没有讽刺这种现象。这是人的需求,人总是有精神需求的。如果总是在物质层面生活,没有一种精神追求的话,自己也会觉得不对头,也会觉得这种生活是很低级、很平庸、很无聊的。所以从这一点来说,任何时代都是需要精神养料的。那么,尤其我们这个时代,应该给年轻人提供这样的精神养料。让他们通过看尼采和大师们的作品知道,还有另一种生活——更高层次的生活,那种生活是更有价值的,更让人得到精神上的一些满足的。

记者:这么说下来,突然很感慨,您说的“精神浪漫”的80年代末期,当时的年轻人读尼采,能够从书中获得精神自由的指引,主动从书中找寻对一个人的再认识;可今天的年轻人读尼采,只是可以找到“除了物质生活之外的另一种生活”,听起来,这30年,尼采变矮了。


周国平:现在有一个情况变了,就是当年对尼采的全盘否定,今天的年轻人不知道。他们不是那个年代的人,所以他们没有这种反差,就不会引起他们的惊奇。但是尼采关于这个人应该怎么生活,这种高级的文化,精神的追求,我想还是会打动年轻人的。年轻人或许会觉得,尼采说这个东西,我原来不知道,有这么好的东西!这就是他的价值。



记者:可是,今天有这么多游戏娱乐和物质浪漫的东西,供年轻人躺在沙发上获得舒适,走在商场里获得满足,就我的判断来说,今天让大家翻开这些书,是真的变难了,也许翻开周国平都变得很难了。


周国平:我并不期望今天出版这些书,会发生80年代那种情景——大家非常兴奋,如获至宝。但是我相信,会有一些人,这些人也许是占少数,他以前没看到,现在看到了。然后,从这里面发生很大的兴趣和共鸣。至于有没有人翻开周国平,我可以告诉你,周国平的书还是销得挺好的。人家做了一个专门的调查,然后跟我说,你的书是处于上升的,就是卖得越来越好。他们说,在我这一代的作家里面,这种情况是罕见的。

记者:总结下来看,就是看尼采的变少了,看周国平的还在变多?您觉得,这说明了什么呢?


周国平:看尼采的是不是变少了,很难说。不能一时的轰动,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实际上,你说80年代的时候,造成一时轰动的关于尼采的书,但同时也是周国平写的;但是现在,周国平的书也不会造成一时的轰动了,我出版的新书也不会造成一时的轰动。仅仅是说我的书在长销,有人在看,一代一代的年轻人他们都在看,这就够了。还要求什么?




一百多年过去了,那些关于教育何为的疑问还在回响


记者:您翻译的这五本书,想重点谈谈《教育何为?》这本。这本书里尼采分别从学生、教师和哲学家的立场对德国教育现状进行了批判。尼采对当时初露端倪的现代文化和现代教育的批判,能否简单和我们讲讲,尼采对教育提出自己的批判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之下?


周国平:首先说,德国的教育有极大的优点。其实从整个欧洲的范围来说,进行教育的改革,德国是领先的。

尼采是1844年生人,他活动的年代基本上是18世纪的后期。而德国教育,从18世纪初期,在威廉洪堡的领导下,开始了全面的教育改革。教育改革的主要的措施是三条。

第一条:普及义务教育。强制性地普及九年制的教育,然后在各地建立公共图书馆,开放给所有人来借书,这个目标就是要提高全民的文化素质。

第二条:在九年制义务教育之后德国实行双轨制——他们将高级中学分成两种,一种是“实科学校”(Realschule), 也就是职业学校。职业学校专门培养职业人才,职业学校毕业以后,可以去升高级职业学校。所以德国的工匠很厉害,德国制造很厉害是因为他们职业教育抓得很扎实的。“实科学校”之外就是文理学校(Gymnasium),培养文化精英预备人才,他们毕业了以后,可以上综合型的大学,在人文的方向和科学的方向上深造。所以一边是职业教育,一边是精英教育,两头都抓得很紧。所以德国培养了大量的工匠,也培养了大量的高级文化人才。

第三条,德国建立了研究型的大学,首先设立了博士学位,而且办了很多的学术杂志,所以就产生了一批文化精英。你看德国其实教育是很有成效,给培养精英提供土壤,所以涌现了许多文化的伟大人物,从19世纪到20世纪,200年里面,诞生的天才最多。哲学不用说了,从康德、黑格尔、费希特、尼采、马克思,到现在的海德格尔;音乐就更不用说了,贝多芬啊,莫札特、巴赫这一批人都是世界之最。数学高斯,物理学爱因斯坦……实际上到20世纪初期的时候,这个势头一直是这样的。在纳粹上台之前,德国人得的诺贝尔奖获得者是世界之最,超过了美国和英国的总数,在纳粹上台以后,德国的精英人才纷纷逃到了美国,也就把文化中心带到了美国,美国才成了中心。



记者:尼采的这本书是写在什么时候?既然德国的教育如此出色,他对教育主张又是什么呢?


周国平:尼采这的本书是写在1874年左右,但在他生前没有发表。尼采很敏锐,对德国教育的情况他非常了解。因为他从小就在这个教育体系内,然后上大学, 24岁大学毕业,马上就当大学教授了。他是破格提拔的,当然他不是在德国,也是在德语地区,在瑞士的巴塞尔大学当古典语文学的教授。

我想说明的是,当时德国的教育已经是很有成效了,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尼采他认为德国教育是有问题的。就在他那个时代,出现了一个问题是什么呢——当时双轨制开始动摇了。原本“实科学校”的学生毕业后,一般不能升到综合性大学,只能升到高级职业学院,但在那个时候,这种壁垒被打破了——也就是一些“实科学校”的学生可以进入综合性大学;另外,培养文科精英的文理学校开始扩招,综合性大学扩张,大量的学生涌进来。尼采认为这是对文化的威胁。所以他提出来,对教育趋向的两种观察:第一他认为教育的规模在扩大,第二,他认为真正的教育含量缩小了。


记者:所以他为此担忧?


周国平:他认为当时已经出现这个苗头,那这样下去,德国教育就完蛋了。他当时是这样感受的。我们很难说尼采这个想法对不对,因为随着这种时代的发展,大学教育的普及越来越成为一个趋势。但尼采对当时大学教育的普及是反对的。他认为大学就应该培养精英;而其他的人才,可以在职业学校和高级职业学校里培养。而他所看到的情况,本来培养精英的学校,素质并不太好的学生都涌进来了,教师队伍也扩大了,而素质也降低了,教育本身并没做好准备。这就让整个教育的质量下降了,所以德国的文化精英人才,数量越来越少了。

在尼采看来,教育一个很重要的功能,就是要培养文化精英。我们今天看来,大学教育的普及,可能是一个无法阻挡的趋势。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尼采的担忧也是值得注意的,不管怎么样,大学教育里面,必须有一块是培养文化精英的,而且并不是谁都能当博士生。



记者:其实也可以说,在今天看来,他当时的担忧并没有完全失效。


周国平:尼采观察并预言的这个趋势,现在在全世界成了一个正常现象了。在中国也是一样的,实际上我看到的情况,大学毕业的大量的博士生、硕士生,他们的水平都下降了,包括本科生水平都下降了,同时,现在中国的职业教育已经是萎缩了很长时间了。结果就是在教育的两头——职业教育和精英教育,都很弱。毕业出来以后,既不是精英,又不是职业人才,不是工匠,高不成低不就,就很难办了,所以我想,他这个批判对于中国的现实来说,实际上也有借鉴的意义。

记者:今天大众读者更关心大学精英教育,可能很少会想到“双轨制”,除了具体做教育特别是职业教育研究的学者,大家很少把目光放到职业学校上。您如何评价德国教育体制之下的“双轨制”呢?


周国平:首先我觉得,双轨制是好东西,一方面培养职业人才,非常熟练的、能够胜任工作的职业人才;另一方面培养精英的人才。当然大量的中间状态是存在的,这是不可避免的。这也没关系,但是两头不能缺。其实,中国从大学扩招以后,各种学校都升级合并,职业学校这块是在萎缩的,很多人就不愿意上了。我想职业学校还应该加强,然后给他们好的待遇,为什么很多人不愿意上,原因就是没有好的待遇。


记者:也不完全是待遇的问题,我了解到,比较大的问题是社会的眼光。职校学生毕业之后,仍然要进入一个唯学历论的社会评价体系当中。也就是说,社会只承认一种精英——大学培养出来的文化精英。


周国平:所以这里面还是一个待遇的问题,就是社会怎么看。待遇不光是薪酬,今天职业学校毕业的学生往往受到歧视,然而就业的时候,其实很多企业需要这样的职业人才,所以在这一方面,不仅不能唯学历论,而且还应该承认同等学历,比如高等的职业学校毕业之后,跟大学学历是同等对待的,不应该有差别。但现在,职业学校学生受到歧视,所以大家都不愿意上,另一方面又很难把真正的精英人才选上来。



记者:那说到这里就是另一个重要问题了,什么是真正的精英人才?


周国平:就是有研究能力的。对某一个领域,他有强烈的兴趣和研究的能力。这种能力,表现在他的作品里面。我是很强调要看作品的。譬如说,你要上博士生的话,那不是考几个知识性的东西就行了,你一定要拿出有份量的论文来你才能考取。而今天,很多人往往博士毕业了以后,写的论文都不像样。


记者:顺着您的话题继续说,您说的精英人才,如果在今天这个语境之下,其实是有研究能力,配得上搞研究的专业人才。但是我们今天也看到,学科分工分得太细了。如您所说,尼采对德国当时的教育的观察和批判,对精英教育与职业教育的分工进行反思,但在此后,学科精细化分工,甚至是工业化分工越来越明显。如果把尼采的《教育何为?》和韦伯的《以学术为业》放在一起,半个多世纪之后,我们能看到德国的教育机构发生了什么?


周国平:其实韦伯的批判和尼采的批判是一致的,这种科学分工的过细,造成了人才的片面发展。


记者:在学科被过度细分之后,一些学者相当于在封闭的知识生产体系里生产着一些很是细枝末节的,甚至是不知道是什么的知识。


周国平:对。这些人恰恰就是尼采说的,他们不是精英人才,而是一种畸形的学者。尼采对学者有很多讽刺,他认为,在一个狭窄的领域,无论是怎么深造,如果都没有获得一种普遍的人文精神,没有自己真实生活的体验,就是一种畸形的人。他是特别反对培养这样的人。从这一点上看,尼采和韦伯是一致的。


记者:那么对精英的标准,尼采有说过吗?


周国平:他提出了三条。一个是哲学,要有哲学的素养。另外一条是艺术,要有艺术的体验;还有一条是古希腊的经典。



记者:但今天我们身处的现实情况,似乎不是这样的。这三条,加上“自己真实生活的体验”,别说学生了,很多老师都很难做到。


周国平: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说,他这个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


记者:我当然希望它实现了。


周国平:我同意不可能实现的,学术分工的细分化,这是不可阻挡的趋势。所以真正的精英人才,现在只能被边缘化了。他们或者是自生自灭,谁都不知道,或者就脱颖而出。我相信就是,真正的大才是从这些被边缘化的人里面出来的,有少数幸存者,他们成了我们的文化英雄。任何年代,文化精英能够脱颖而出都是不容易的。但是有些时代更难,就像我们的时代。但是能够诞生一个,就是一个,就不一样。 


哲学家与时代的距离


记者: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什么办法,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吗?

周国平:尼采提出哲学家应该在自己身上克服时代。我想,这一条对每一个热爱精神事物的人来说都是适用的。他所说的“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是什么意思呢?你真正是有一个精神高度的话,就要和时代拉开一个距离。

尼采有个很贴切的比喻说法,他说每个人都是时代之子,是时代的产物。哲学家也是这样,时代是哲学家的母亲。但是你再深入地去看的话,你会发现,时代仅仅是哲学家的养母,哲学家是超越时代的。他用了“养母”这个词,说哲学家是时代的养子。

哲学家的亲生母亲是谁?尼采没有说。我给他说出来,就是天地精神——那种永恒的东西应该是哲学家的母亲。一个哲学家你要知道,自己是被寄养在这个时代的。这就很清楚了——实际上你和这个时代是两码事。你要站在永恒的立场上,去观察这个时代,去批判这个时代,要克服这个时代在你身上造成的烙印。你要立足于永恒的精神价值去改变这个时代,给这个时代指出方向。我想我们每一个人你有精神高度的话,你都应该这样来看时代。不要随着时代的潮流走。对时代的潮流你要有一个审视的目光,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记者:就像咱们刚才说到的,从初译尼采到今天,30多年过去了,尼采越来越小众,您的作品却越来越流行,看起来您和这个时代的距离可是更近了?


周国平:这个不能证明我跟时代更近了。这是时代对我的宽容,对我的善意。我这个人,其实对于外界的要求,都是很冷淡的,我不是说我做什么事情是外界的环境要求我做什么,我是不这样来安排我的生活的,我还是听从我自己的本性——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做什么事情我是快乐的,觉得是有意义的。我和时代的关系,可能是这样的。我可能不像尼采那么尖锐地批判时代。但尼采对时代的批判,其实也是和我们现在一些持不同政见者对时代的批判是不一样的。他不是政治的层面,是哲学的层面来批判的。那这方面,我是很认同的,我也会做这样的工作。包括对现在的教育,提出我自己的异议。但是,我不是那种针锋相对、短兵相接的政治斗士,这个不适合我的性格,我也不喜欢这样做,我不是这样的人。你说我清高也好,你说不负责任也好,其实都不是。别人愿意这么说,我也都不在乎。我相信,我这样的工作,它对这个时代会有意义的,但这个意义可能是间接的。


记者:您之前说,“让我用一辈子的光阴来为尼采服务,我还有点不甘心,我还是想写一些自己的东西。”这是一种怎样的不甘心?


周国平:其实有很多学术界的朋友,包括一些前辈,他们都希望我好好地做尼采,做翻译,做研究,把尼采作为我一辈子的工作,他们觉得这样对社会的贡献更大。我承认如果这样做的话,也确实是挺有功劳的。但是我想,我还是不愿意。简单地说,我还是愿意我是我自己,而不仅仅是尼采的一个翻译者,尼采的介绍者,研究者,我不愿意是这样。我还愿意是我自己,那作为我自己来说,那我当然还是要写我自己的作品。我觉得这个东西,对于我来说是更重要的部分。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不能都做。


记者:在尼采生活的时代,他和大众的关系是什么?当时的媒体把尼采捧为了明星吗?


周国平:大众根本不知道他。


记者:那个时候,精英和大众的距离是很远的?


周国平:精英和大众的距离——有些是时代的骄子,是被时代认可的,生前就是非常荣耀的,比如说歌德,比如说黑格尔。但是尼采不一样,尼采写的作品,基本上就是只有少数人读,根本卖不出去。发行量极小,也许一本书也就是那么一二十本,所以知道他的人很少,包括当时的精英知道他的人也很少,他的名声就是在得精神病前夕,开始有一点小名气。然后基本上就是在他死后,或者是他疯狂的时候,就是19世纪的末期,最后这些年,开始有人谈论他了,开始有人研究他了。


记者:这种与大众保持的距离,对于哲学家来说,是一个好状态吗?


周国平:这是一个不好的状态。跟大众有距离,不希望大家凑热闹,哲学家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哲学家他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作为一个写作者,当然是希望这个世界上有一些理解他的人。那么是通过书的这种销售和反响来体现出来的。他没有得到这种理解


记者:那今天,无论您是不是愿意承认,包括您在内,很多中国哲学学者无疑都成为了学术明星,媒体上的红人。您怎么看自己和大众的关系?


周国平:可以这么说吗?学术明星?其实我觉得,人们对你的接受,其实分很多不同的情况,最后综合出一个结果。很多人其实就是误解,你主要的东西,他没有读过,更没有深入去思考;但是,可能你的片言只语,流传的一些语录打动了他,他需要这些心灵鸡汤,他觉得这喝起来很舒服,他就喜欢你了。但是,他真正对你理解了没有,这个很难说。会有一些人比较深刻地理解你,但是这个肯定是少数。所以我就说,一个学者成为一个学术明星,在很大的程度上,还是一种善意的误解吧。


本文刊于2019年05月20日北京青年报本推送为未删节版,采访记者:张知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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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平:我一贯认为,凡真爱都是美好的,包括真诚的婚外恋,对真爱不能做道德评判。人生中遭遇真爱的机会并不多,所以我首先要祝贺你。其次,你说你们理智地守住界线,只做灵魂伴侣,我觉得这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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