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从来不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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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天，地炉子是取暖的好方式，围着地炉子吃饭周身暖融融。冬腊月下了冻，太阳出来路成烂泥，我的棉窝子鞋多会打湿，回家后就坐在地炉子边上，把脚蹬在炉上烤鞋。不多一会儿，腿脚即变暖。一回因为脚太冰，窝子鞋离炉火太近，还把鞋烧了个大洞。地炉子煮猪食使用频率最高，也是那些年月母亲最割舍不下的东西。猪比人重要，每日天色未明，母亲便起床生炉子，煮当天的猪食。当太阳初升，将第一抹光线撒到地炉子上时，母亲已经把猪食煮好，正一勺一勺往桶里舀。光束照射在母亲的发梢、胳膊，悬浮的灰尘就在光影中水样撒在母亲的身上。一瞬间，母亲仿佛添了几分圣洁的光环。她的日子每天都这样，像用模板印出来，锅台和地炉子就是生活印给她的一成不变的内容。她永远都那么忙碌，添煤、掏灰、剁猪草，收拾锅碗瓢盆，周而复始。所有这些活计，像是结实的条条框框，把母亲牢牢缚住……
——邹坤：《母亲的地炉子》
小河从来不睡觉
作者 | 任宏斌
望着茶几玻璃板下三张十元纸币，我想起了一件往事。
小时候，家里唯一值钱的家具就是一张褪了色的三屉桌，三块长宽不一的旧玻璃铺在上面，压着旧报纸，玻璃与报纸之间，是三张被压得平平展展的纸币：两张一毛的，一张两毛的。
有一天，父亲母亲下地没回来，哥哥放牛去了。我的眼睛，一直盯着玻璃下那张两毛钱的钞票，它的位置最靠边。我的心“砰砰砰砰”的，跳的我都想按住它。
好几次在我独自一人在家时，都忍不住去瞄它，想着它要是我的该有多好，然后满脑瓜子的好吃的。要知道，那个年代，两毛钱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大的诱惑力，它可以换回好多自己想吃的糖果。
我慢慢的，一点一点地靠近桌子，快挨着桌子时，我猛地一个转身背靠在桌边上，那张两毛钱就挡在我的身后。我像是能摸到它一样，就这样静静的靠了好一会儿，眼睛却盯着房门，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
终于，我按捺不住抬起两只小手，反剪到背后，使足了劲用手指头抠开玻璃板，摸索着，手指头左探右探，直到摸到了那两毛钱。我扭过头看了一眼钱，马上又转过头盯着房门，停顿了一会儿，手指开始一点点的往外拉着那张两毛钱，一点点的让它脱离了玻璃板的束缚。
心跳得越来越厉害，此刻的我感到了害怕，有种好像有人看着我一样的恐惧感让我紧张得大汗淋漓，忘记了手指的疼痛，只记得拿着那两毛钱飞一样的逃离了自己的家。
我记得自己躲在一个角落里，反复看着手里从家里偷出来的两毛钱，看了好久。直到感觉心跳不再那么剧烈时，我才紧紧的捏着那两毛钱走向卖薄荷糖水果糖的小摊，用已经被汗水浸透的两毛钱买了自己一直想吃的小白兔糖。
这是我唯一的一次“偷钱”行为。父亲下地回来后发现钱少了一张纸币，我没敢承认是我拿的，父亲很生气，操起门后挑水扁担向我打来，一旁的母亲见状，扑倒在我身上，母亲的腿上挨了重重的一击，卧床休息了一个月。
此后，父亲再也没提起过，我也再未拿过家里的钱。这件事，也成了我成年后深以为耻的一个秘密。
接到批准入伍通知书后，父亲特地准备了酒肉招待来贺喜的亲朋好友。要我第二天和他爬一次门前那座大山，我深感不解，但我没有拒绝。
那天，父亲和我谈了很多。上山过程中，父亲拿着一把老斧头在前边开道，手上，腿上被山枣刺刮出几道口子，父亲却没有停下来，我问父亲，为何不走老路，父亲始终没有回答。
坐在山顶平坦处，山下从门前流过的小河绕着山势反转回旋，却一年四季不断流。你知道河流怎么能抵达遥远的大海吗？父亲问。我不知道父亲这句话什么意思。“河流之所以能抵达大海，就是因为河流从来不睡觉。
”父亲说，“一条小河从其自身力量来讲并不强大，然而，为什么并不强大的小河能抵达遥远的大海呢？那是因为小河从来不睡觉，她把别人睡觉的时间放在奔跑上，她的目标是汇入大海。如果一个人也能向小河一样，把别人睡觉的时间用在学习上，工作和事业上，同样可以抵达人生的彼岸”。
“河流从来不睡觉”，父亲这句话让我此生难忘。每个人如能像河流一样拥有这种为了事业而不知疲倦的精神，实现人生的目标并不是一件难事。一些人之所以无法拥有人生波澜壮阔的大海，并不是因为自身能力不济，运气不佳，而是自身努力不足。
父亲告诉我那几张纸币的来龙去脉。奶奶手术大出血，家里拿不出一分钱买血浆。刚上高中的父亲背着家人偷偷去卖血，得到了十一块三毛钱。奶奶的病终因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一命归西，父亲用十一元钱给奶奶缝了一套老衣，再也没能力制作棺材，就那样下葬了。
这是父亲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他将剩下的两张纸币挪东挪西，无论多么困难，他都舍不得用掉。
父亲起早贪黑，在贫瘠之地上劳作。勉强解决了一家人的温饱。除过坐地，闲暇时间，父亲每天在门前这座大山里砍树，种树，开荒种药材，栽果树，他明白一个道理，有付出定会有回报。
那天父亲告诉我，那时很苦也很无耐，但大山里人有强壮的身体和坚定的信念，大伙在一块互帮互助，共度难关。
那天父亲告诉我，参军入伍也是他多年愿望，只是由于他是长子，爷爷奶奶体弱多病，四个姑姑年幼，他没有理由去选择自己理想的生活。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少时的父亲，就时常饿着肚子，翻山越岭去上学。为了贴补家用，还经常需要担着上百斤的柴禾，去集市上卖。没娘的孩子，更是少了一份疼爱，多了一些艰辛。种地、放牛、照顾弟妹，几乎是没有喘息的空闲。
父亲告诉我，山外有山，也有小河，也定有大海，要想活的精彩，得靠自己去努力，更要规化好人生每个节段的目标，才能有机会锁定身边美丽的风景。
那天，父亲掏出三张十元人民币，让我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那三张十元币我一直保存至今，完好无损。女儿好些次问过这钱的来历，我都搪塞过去。
当你在某个时间回望过往时，就宛如昨天，觉得一个人仿佛是从小孩子瞬间长成了大人，感叹光阴太快。只是秘密也有告别尘封的那一天。
—END—
【本文作者】任宏斌，甘肃崇信人，在报刊及网络发表有散文、小小说作品多种，现居陕西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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