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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人家的书童:自我的宽恕|诗同仁

诗同仁 2023-01-11

图片来自网络



自我的宽恕(组诗)



举人家的书童,原名龙双丰,1969年11月19日生于丰都

大学毕业后至今蛰居成都。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诗歌写作

九十年代中期因故中断,2000年重新写作。



绝顶赋


如此尖锐地拔高,它把自己置身于众顶之上

仿佛再给一天时间

便能够升至天堂。群山位居它下,如同不服的波浪

却又只得喑哑地流向天际

太高啊,太冷啊。它将厚厚的白雪当做了衣裳

守着日复一日出来的太阳|

茫茫福音,从天空深处降临,坐在了它的身旁


呼啸而过的风,从这里起

必须迅速转弯。但是明显没有改变未来的大方向

独立于斯,鲜有人真正明白它

早已落进了众峰中心,一生都处在流云的正面

它与红日为伍,不惧黑夜

而在流云的反面,它一直盼望着的那群聪明绝顶者

一步一步的,正在艰难赶上



逝者如斯夫


想不起当年库区尾水经过丰都逆流而上的模样

或许,我根本就错过了这一幕

而今,多好的水。在我面前,平得像时光被截住

静得像害羞的小姑娘


有十八年,尽饮其汁,又不加思索地将废物还它

却未听到过一句怨言

我给它什么,它便接受什么

过于平静!一而再再而三,差点让我忘记它的存在


我没日没夜地想过

也学得了古人的皮毛,把“逝者如斯夫”挂在嘴上

但我何曾懂得

平静后有宽阔。虚无中,事物都成了时间的搬运工



重阳节,登高赋


哪有捷径可言?只有登高,才能够真正望远

峰顶不是终极

不是最高之路

路没有家,可以无处不在。它埋伏在荆棘丛中

也在虚无的半空

赤日升起。我看不清它猛然就红亮起来的来路

落下时,去路极其模糊

堕落在黑暗的路啊,让人不由得对红日心生担忧

这种忧虑过重了

以至于在峰顶,我反复询问自己

人生步入了中途,忏悔的,是不是已经忏悔

宽恕的是不是已经宽恕



影子说


我从桥上走过

我的影子也从桥的影子上走过


这条溪流还小,不能确定孤零零的我的影子

从体内疾奔出来

是不是早就抱着离开我,远走他乡的想法

我是影子的源泉?稍微想一想,似乎明白了

有它在的地方

我一定在现场。换句话说

即使影子到了天涯海角,它仍然必须带上我


影子傻啊,不知道

每天总有那么一些时辰,我把它抛在九霄云外

剩下自己

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或坐,或卧


偶尔,我会梦见我的影子正在东奔西走

只要给予足够长的时间

它迟早能够懂得

生来就在我的梦里。只是在众生中保持了沉默



清清的溪水


风静极了。在坝上,溪水堆积已久

它们从石头缝,泥土里

一点点浸出来

汇集后,就像一个人那样

瞪着独眼

赶了很远的路

它们并不如有的人所言

在路上,已经消磨掉了光阴

而是把过往的

全部垒起来

如今,不客气地盯着我

一滴水并不可怕

只有堆得高高的水才令我心生他念

它们从大地中来

一部分继续奔走

一部分,穿过人间的烟火

去到天上

高到需要路过的我仰望

天上的云,一旦将自己凸显出来

我就开始怀疑

眼前,这些溪水是不是像某些亲人

有所走失



长江嘉陵江交汇处之二


两条大江终于在这里聚合。一点不像两个人的拥抱

它们打碎自己前半生的命

再相互把命交给了对方,彻底汇集成一条命

使命越来越深厚,宽阔

现在,我又来了。沉沉的夜色推动着风,更加急迫

请原谅我!未能悟出更多

此刻,只是觉得之间太有相似之处:一生奔波

江河过不了本身这条江河

就像将自己运到这里,无论如何,我走不出我



今夜成为诗的护所


这湖泊是我想要的湖泊。夜色

已无更可催

栖于枝顶的数只白鹭

收敛了鸣叫。它们

为湖心浅处的声音所反复吸引

极似一个秘密

被遮盖。却从绵延开去的

荷叶之间

泄漏出一点。途经此处的我

今夜,欲化身清尘

将叶片上的露水一一收集

在动容后

不沐手,不焚香

直接写一首简单的诗

我要做的,并非使诗成为

今夜的庇护所,而是必须使今夜

成为诗的庇护所

微风吹过。在夜里,湖泊,白鹭

和荷叶,清露等名词

纵无特别之处

依旧能够闪耀一种自我的锋芒



我念的是你


风一吹过,岸边苇芦摇晃

我一念起,心旌出奇动荡

我念的是你,起初以为只要风一吹,就可以散开

如同苇絮,悠悠向苍天,四处飞扬

却不料啊,散倒是散了,最后我发现你无处不在



将对方的眼睛埋进自己的眼睛


寡言无语了许久。两个中年人

凑在一起,就像桂花,明月,清风

滚滚东流的江河水,和女人

都已在前半生谈尽

这个时候,沉默是一种病

冒着热气,白茶

明目张胆地把它加重

从前在乡下,摸黑夜行

火把熄灭后,借着微弱的星光

借着老人传授的口诀

——亮水黑泥白石头

这个时候,两个中年人

抬头看了看对方

在院里,互视也是一种病

将对方的眼睛埋进自己的眼睛

将星光,水,泥,石头也埋进

茶水越来越淡

扑朔迷离的暑色越来越浓

两个自己人,一生相依为命

在诗中,这个场景

因沉默,反而愈发不可信



巨石赋


祼露河滩的石头,一脚在岸上,一脚在水中

它因同时具备两种命而沉默


它饱受折磨,弧线弯曲像天空

天上所发生的,在它的心里照样发生着。比如

白云变成乌云

紧接便是电闪和雷鸣,风雨交加


在电闪雷鸣之间,有一道缝隙

有短暂属于它肩膀过的几只白鹭正从其中消逝


这种动极大地反衬出它的静

也可以说,它的静极大地反映了我一时的心动


自从它把自己从大河里拔出后,就陷入了困境

不管风往哪一个方向吹

它只能够逆风而行,且无处藏身

     


在望江公园         


竹子暗蓄虚空。小时,我曾经剖开

一睹为快。细枝末节处

尽闻它在锋利的刀子下嘶嘶分裂的声音

叶子散乱一地

风吹过来,便翻滚着去了墙脚

似怀揣一份隐忍

而今,携友人流连在望江公园

泛说当年种种

然后任由往事再次浸藏在记忆之中

我握住最近的一根竹子

雨后的阳光照着它,仍有现实的沁冷

远的那些竹子

全都发暗,像一层层剥不完的梦

水汽氤氲。我们边聊边穿行于竹林

——也就只有完整的绿了

才能配得上这个公园。虽然微不足道

一片竹叶飘到我们的面前

仿佛某首诗,形成了封闭

词语之间,存在有形和无形的两种互动

尤其后者,欲一再冲破时间的僵局

又恰好表明归根的决心



在盘溪河边,听蟋蟀叫鸣


到底有多少只蟋蟀在叫?我怎能分得清

远远的,听见了它们


我走下一个路边栽满小叶榕和杂树的斜坡

在盘溪河边。此起彼伏的声音


令人来不及躲闪

溪流伏在沟底,像随时准备跃起的黑巨人


不用掐指细算,现在究竟什么时辰

反正死了一个黄昏


又来一个黄昏,死了一个黑夜又来一个黑夜

光阴就是光阴


造物主骑着它,右手为雨,左手为云

一想到这,我便笑了


他不知道,我对蟋蟀发出拥挤的叫鸣有几分欣喜

同时也为它们即将消逝而担心



重庆两江交汇处


大雨过后,夜色里,江水奔流得更急

喧哗声也就更大……

像赶时间的孩子们刚好凑在一块

相互催促

之所以用孩子们做比喻

因为江水连绵,始终具有强烈的可塑性

几千公里的水路

成千上万种可能,未来的确太诱人

可是,无论翻出多少修辞

水只顾着东流。我明白,它比我更明白

自己与任何比喻都无关

一条江与另一条江,在此终于汇合

构成真正意义上的大江

从今以后,不可能从尘世中抽身而退

以前江水绕过城市的边缘,缓慢远去

现在穿城而过。江河变得越来越急

船上的打鱼郎越来越少

就像宝贵的时光被一日一日地卷走

这个世上,只有极少数人

才能在湍急的水流中

把日子一声一声地从时间的潮头唤回



把一盆花放在镜子面前

          

把一盆花放在镜子面前。我立即看见

另一盆花。此刻,所谓

真实无比的花

与其对抗的,虚幻的花…?同时出现

不拒绝

不迎送,这面不大不小的镜子

就像做梦的容器

梦境里,爱,恨,情,仇……所有的

皆装在里边

如果还有折磨我的渴望

只能来自于我的里面

我知道,里面,这一切,过于虚无了

都是镜子外面的投射

储藏的那些记忆,还在不停地发酵,变形

某一刹那,我分不清

“里是里,外是外”

“里是外,外是里”

……到底啊,谁才是谁的投射和反映

镜子从不会告诉我什么

而我什么都告诉了镜子



至少有一美人镜,不可模仿       


目光往前推。在照母山视野的尽头

云彩镀金,就像

一句简单的诗里,突然,加上

优美的形容词


又像仍在受洗的河流

接纳了太阳。它缓慢地坚定地驶回避风港

稍后,驶出

我勿需确认:云彩更开阔,抑或

太阳更开放


有的人,想法奇异

手指所指出的这一个时刻,毫无依托的方向

倒像站在悬崖上

自己十指相扣。前面就是

理性的万丈深渊


目光再往前推。我愿将天地视为一人

云彩便是飘逸的青丝三千

太阳,行出其间

至少有一美人镜,不可模仿



这才是最迷人的


得到一株松树

是一件大好事。如果,从中

饱受久久萦回的困扰

又如何是好?它顽强不屈的支撑

就像一面风中旗帜

足以在山顶

构建出书籍中丧失已久的仪式感

这才是最迷人的

假若我砍掉,或者主动放弃

松果跟着没了

倒是其次。最让人揪心的

还是在于从此根本无法准确描叙

它被阳光,月光,雨水

黑暗……轮番照耀的一幕又一幕

河流啊,用浪花抓住彼岸

而我呢,只能在此岸旁观

手足无措之际

树杆裂开一个大口,突然

有声音从中隐隐传来:进来吧,孩子

岂能犹豫?!你看见的将是

我如何一探究竟的消失

而我看见松树长在自己的血肉里



云雨记


云飘过来了。云,是乌云,是天上的行人

匆忙变成雨

转到了地上,犹如一次转世,常被在家的人忽视


只有那些在路上奔波的

一边撑伞,一边嘟囔几句

忘记带伞的人,就会起劲地咒骂这个鬼天气

同时急速找地方躲避


我扭头对朋友说:一滴滴雨这么绝决

像不像慷慨赴死的某种人


他看雨的时候,并无表情,一幅茫然的模样

在我眼里

倒觉得他就仿若其中的一滴雨

只是至今还没能够拥有赴死的勇气和决心


其实,当时,我更想告诉他

我们看不见虚空

所以神派来了云

不知为什么,我活生生把这句话呑了回去



刹那间的欢喜

     

透过茂密的树叶,光照着刚刷过绿油漆的旧木椅

立即感到

我祈祷已久的神,终于降临了这里


只要风轻轻一吹

光斑就移来移去,仿佛神在向我招手,那么欢喜




链接

这隐密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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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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