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诗人参评作品：吴友财诗歌｜诗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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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诗人参评作品
吴
友
财
吴友财，男，1982年10月出生于福建福清
福建省作协会员。诗歌作品散见于《诗刊》
《星星》《诗潮》《中国诗歌》《诗探索》
《福建文学》等。著有诗集两部。现居福州。
启示录
“土都已经埋到我胸口了
还怕什么”
一个酗酒者如是说
“愿君勿采撷
此物最害人”
一个老父亲对幼小的女儿说
想起他们的时候
我正走在一条上坡的路上
天边一颗星星以微弱的光芒引领着我
无数的星星正在赶来的路上。我也知道
再多的星辰都不足以驱散一块巴掌大的黑暗
它们徒然而寂寞的燃烧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梦录
我曾无数次梦见自己走在路上
有时候急着追赶一趟车
那是黄昏消逝前的最后一班
前途漫漫
一旦错过便堕入无边的黑暗。
有时候我梦见自己驾车
在路上飞驰
道路宽阔
无人同行
我却没有丝毫畏惧
只遵从内心罗盘的指引。
我还梦见自己无限接近目的地
我弃车而行
走在似曾相识的小路上
等待的焦灼已经平复
旅途的疲惫也已消失
我推开那扇门
却感觉不到忐忑与欣喜
哦，一切不过是旧地重游
到最后一刻我才发现。
古人在做什么
历史一片漆黑，
古人在做什么？
茅屋不避风雨，古人如何栖身？
田园一旦荒芜，古人如何果腹？
夜晚没有灯光，古人如何凝视？
镜中容颜模糊，古人因何喟叹？
沿途没有车马，古人如何抵达？
家书遥不可及，古人为何秉烛？
疾病无所疗治，古人如何长命？
婴孩半数夭折，古人如何承受？
管弦之声单调，古人何以落泪？
闹市尚且幽静，古人为何独处？
春宵一刻千金，古人为何赶考？
沙场征战无回，古人为何赴死？
古人在做什么？
历史一片漆黑。
他们如何生，我们都看不见。
他们如何死，我们都猜得到。
向生而死
一个胚胎
被装进子宫
使一个女人的肚子隆起
一个人
被装进棺材
使一块土地隆起
消失的乐队
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大厅里，
我希望看到
一支乐队。
他们带来了最重要的东西——
音乐。令人难忘的旋律与
令人疯狂的节拍。
那歌声中的忧伤
让即将踏上行程的人
心有戚戚。
他们不为任何人歌唱
但所有人都为他们陶醉。
他们总是面带愁苦
看着远处
仿佛要出发的是他们自己。
当他们停止歌唱，离去
一切又迅速恢复到原来的面貌——
匆忙、陌生、僵硬、冰冷。
没有人相信他们曾经来过
也没有人相信
他们会来。
包括我。
海边墓地
海边陡峭的山崖上
有几处墓地
风很大
海水拍打礁石
发出裂帛的巨响
然而这一切并不足以
惊动他们。
他们墓碑上的十字架
已经被盐分腐蚀
油漆剥落
但依然闪耀着某种光泽。
这是一片被幽闭起来的禁区
路过的船只不被允许抛锚
正如我们的到来是个意外——
守卫的士兵突然消失
像候鸟离开这座荒岛。
远处轮船马达的轰鸣
我们开始听得见了。
我们还发现两处秘密的防空洞
在不知名的植物缠绕中走向废弃
与重生。
而那些在高处守望的眼睛
似乎等到了他们想要的。
姐弟
虽然很喜欢弟弟
可是当未满周岁的他爬过来
她还是显出惊慌与排斥——
“弟弟你不要过来”
“弟弟你走开”
而此时
他们背靠着背
安放着均匀的呼吸
像命里注定需要互相扶持的
两只小绵羊
窗外
夜色与晨曦正进行着完美的更替
与融合
空中一轮残月
看着这一切
回家
从我所在的六一中路往南直行
进入六一南路，一公里后左拐
进入三叉街，直行五公里
进入沈海高速，半小时后
江镜出口下，右拐
进入村道，直行五分钟后抵达
这是第一条路线
也可以在六一中路尽头的高架桥下左拐
进入象园路，或右拐
进入工业路，出城
经由三环快速到达沈海高速入口
这是第二、三条路线
如果坐巴士，可以在小区门口的公交站上车
坐93路经过三个站后在汽车站下车
花二十三块钱买一张去福清的票
一小时后抵达福清水南车站
出站后左拐步行至相邻的客运站
坐去吴塘的公交车，五十分钟后抵达
这是第四条路线
如果坐动车，还有第五条路线
堵车，走错路了……又会有无数条路线
在地图上，如果把这些路线标出来
它们会像蜿蜒的溪流汇成一股力量
向南方箭一样地飞去
一个随时准备出逃的异乡人
带着这张路线图
被时间捕获
恨大于爱
在公交车窗台上
我看见顽童留下的扭曲的字迹——
“XXX之墓”
“XXX爱XXX”
多么咬牙切齿的恨
可能还有一些难以
启齿的爱
它告诉我们
诅咒是有效的
爱恋是有罪的
这多像我们想要抵达的另一个世界
我选择沉默
面对被侵犯
我选择沉默，比如
发现汤里有异物
我照常结账
没有索赔。比如
购买的土鸡蛋有假
我再次路过那个农民的摊
没有吭声。比如
再过两个路口就到家了
的士司机开始抽烟
我只是打开了车窗。比如
在动车上同排乘客把脚搁在空余座位
的小桌板上，我视若无睹。
那个座位下次可能就是我的。比如
……
……
……
我有一千次被侵犯的机会
就有一千个选择沉默的理由
而如今，我还站在这里
不过是一具逆来顺受的躯壳
等着给出第一千零一次的忏悔
杀人的另一种方式
你们说的那些都过时了
我今天看到一则新闻，是关于一个父亲
在他父亲的帮助下，如何杀死女儿
的故事——
在她的书包里放两块大砖头
再把她推入河中
八斤的重量背着，成人都命悬一线
而她只有九岁，必死无疑
书包迅速把她拽向水底，那永生的彼岸
脑瘫则减轻了她溺水时的痛苦。
如此万无一失的操作，我不知道
为什么需要两个成年男人来完成
也许他们没有把握。但他们态度坚决
像两个不断向上攀登的人
互相搀扶着，鼓励着
彼此获得信心和力量
去做一件迫不及待的
无比正确的事
水中的父亲
父亲说要教我游泳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
母亲说他游得好
我至今也没见过
不能在小小的池塘里游吧
不能在浅浅的水渠里游吧
父亲是个好木匠
方圆十里的木匠都没他手艺好
他做的农具会说话
他做的桌椅会唱歌
他的手指有的已不能伸直
皮肤上刻满了永恒的裂口
不是所有的木头
都会在水中漂浮
为什么我还愿意相信
父亲在水中永不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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