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官商,皇商与政商
1944年9月7日,适逢孔祥熙65岁寿辰,时任中央研究院总干事的傅斯年,却很不客气地在国民参政会上,以参议员身份“炮轰”(傅氏率直敢言,人称傅大炮)孔祥熙的“四大恶”:
一曰法律规定官吏不能直接经营商业,但孔身为财政部长而办有祥记公司以及各种商号银行,难免有以政治权力通融个人生意的嫌疑;
二曰孔兼任中央银行总裁,多用山西同乡掌握各要害部门,那央行究竟是一个国家的机关,还是私人的结合?
三曰孔名下的裕华实业银行在重庆低价大批买入政府出售的黄金,又以高价卖出,导致黑市金价高涨,美国借给中国支持抗战用的黄金,也有作私人发财之用的可能;
四曰孔以行政院副院长身份,曾秘密开会给中央银行职员私分市面上紧缺的“美元储蓄券”,有对国家大员行贿之嫌。
孔祥熙虽一一答复辩解,但不能服众,“倒孔”声浪此起彼伏,最终连蒋介石也保不住他,暗示其辞职了事。两个多月后,孔不得不将执掌了11年的财政大印交出,自此在民国政坛的地位每况愈下。傅之“批孔”,处处直指其“亦政亦商”的要害,用后来的话说,就是官僚资本坐大,权钱勾结横行。
孔祥熙出身晋商。从明清以来的历史上看,山西商人论家乡物产富庶不如江南(那时的煤炭远没有如今值钱),论敢闯敢干不如闽粤沿海(海商是亦盗亦商,以命换钱),却能引领风骚数百年,其地理上接近京师,心理上依附集权,生意上善用“政策”,或有很大关系。
明朝初年,山陕商人迅速崛起,就是抓住了朝廷鼓励纳粮支边的“开中法”,以粮食换盐引,在受到政府保护的食盐专卖制度下谋得一席之地。包括陕商、晋商和徽商在内的明清大盐商,大体可视为那个时代的“官商”,一旦政策改变,或所依靠的政治权力失势,他们通常也跟着垮台。
明末清初,一些在东北及张家口等地做生意的山西商人,为清军入关作后援,得到新主封赏,赐为“皇商”,出入大内。
有清一代,晋商得以主宰中国北方市场,除了勤勉努力、恪守信用等长处外,清廷特准提供了别的商帮可望不可即的机遇。
较近的例子是,庚子之变(1900年)后慈禧西逃途经山西,一路得到富商热情款待,捐输银两无数,“老佛爷”感动之余,回京后下旨:今后各省上缴朝廷的税款及巨额庚子赔款等,均交由山西票商办理。1906年,山西票号汇兑公款2000多万两银子,达到对公业务的最高峰。另据推算,这一年,全国共有约360家山西票号分号,公私汇款总额在8亿两上下。
不能不说,是大清王朝政府信用的强势注入,促成了晋商最大也是最后的辉煌。
清朝败亡,传统晋商失去靠山,又因循守旧,不图创新,无法适应时势的变化。但孔祥熙、阎锡山两大山西“政商”的崛起,可谓另辟蹊径,接续了晋商与权力相依相生的传统(其实也是集权专制制度下中国商业的固有传统)。孔阎二人的功过是非,后人众说纷纭,但他们在山西、在中国的现代政治和经济史上留下的特殊印记,谁也无法否认。
(摘自《领导文萃》2014年7月上)
稿件来源:《中国经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