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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知青的另类人生

另类知青的另类人生作者:何如超

知青,知识青年的简称。知青作为专有名词具有特定含义,特指从1966年开始一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自愿或被迫从城市下放到农村或建设兵团务农的青年学生。这些学生冠以知识青年的称号,实际只有初中或高中文化水平。本文讲的是一个另类知青的故事。所谓另类,即俗话说的不入流。本文记叙的是非主流知青的奇人轶事。

 一 

主人公叫鲁建平,男,另类的北京知青。1969年他刚满17岁,个子长得高大威猛,面皮却白净斯文。与他外表极不相称的是他的身份,社会青年。社会青年一般指在学校不正经学习、打架滋事、行为不轨,被学校开除或勒令退学,在街道上混世的青少年。一提社会青年,家长往往把他们与坏孩子划等号,教育自己的子女远离他们。社会青年在当时声名狼藉。

建平长在一个工人家庭,父亲在北京市义利面粉厂工作,正经产业工人。母亲是家庭妇女,在家照料四个孩子。那年头一家三五个孩子不算多,六七个、七八个孩子的有的是。建平排行老大,知道父母亲持家不易,从小就帮助家里干活,扫地、擦桌子、挑水,样样不落。尤其挑水,挑着两只水桶,出了院门往东三四百米才是公共自来水管道龙头的位置,周围邻居吃水都到这挑。建平才十来岁,挑一担水七、八十斤,扁担压在肩上生疼,得用双手撑着,挑一趟真不容易。一家六口,每天至少挑两担,周日洗衣,最少五六担。建平从不叫苦叫累,母亲心疼他,经常背着弟弟妹妹拿点小点心犒劳他。建平是吃苦耐劳,爱家尽责的好孩子。


话说回来,这么好的孩子不应该成为社会青年。原因是建平人高马大,身大力不亏,天生好斗,好打架。打架归打架,建平并不欺负弱小,而是好打抱不平,天生有股子正义感。胡同里那个孩子受欺负了,只要告诉建平,保证揍对方一个鼻青脸肿。为这个,邻居家长没少带着挨揍的孩子来家里告状。父母没少给人家赔礼道歉,甚至带被打的孩子看伤。当然,建平也少不了挨家长一顿臭揍。可建平记吃不记打,过不了几天又去打架。

这孩子也怪了,在家挨揍并不记恨父母。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建平一直很孝顺。挨了父亲的揍后,家里的活计建平照做,而且抢着做,一定做在弟妹的前头。父亲一人上班挣钱六口人吃饭,生活自然紧张。母亲除去操持家务照看四个孩子,抽空做外活。有一项活计叫折书页,把从新华印刷厂拉来的大张书页折成32开半成品,再送回去裁剪装订成书。那时印刷厂的自动化程度还很低,这种耗费人工的活就派给街道外加工。母亲揽下其中一部分,拉回家带着孩子们一起做。建平做的很认真很仔细,心灵手巧,麻利迅速,干的总比弟妹们多出一倍以上,总受到母亲的表扬。这不算什么,取送书页才着实叫累。新华印刷厂在北礼士路,家住辟才胡同,相距四站地,而且是大站,够远的。父亲帮助安装了一架四轮平板,就是在三块钉为一体的木板下面装了四个轱辘,木板上装东西,便于运输。每次折叠完的书页,高高的一大摞好几十斤,码放在平板上,都是建平背起纤绳,低头弓背往前拉,母亲在后边推。六月天,太阳火辣辣的,阳光罩在油漆马路上,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建平低头拉纤晃得眼花缭乱,汗水泗脖子成绺地流,他一声不吭,奋力前行。每每这时,母亲看着儿子的脊背,心疼的要命;建平在外惹事,在学校打架的烦心事就全抛到脑后了。儿子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况且是孝顺父母、顾家懂事的好孩子,那个孩子没点毛病呢。还有一种说法,从小淘气打架闹事的孩子长大有出息,说不定建平长大有出息呢。母亲还是护犊子。


及至上小学了,建平还是好打架。从小学一年级起,因与同学打架,班主任请家长是家常便饭。不只打架,还不听老师的话,不服管教。建平很聪明,上课老师讲的内容一听就会,听懂了就搞小动作,还经常提一些怪问题,引得同学们哈哈大笑,弄得班主任都不想要他。学校班主任联合家长,无论说服教育还是棍棒相加,建平都老实不了几天,遇见所谓不平事,照打不误;上课捣乱,照样我行我素。

建平爱打架,但有一特点,明说明打,不玩阴坏。同班有一同学外号泼皮,一肚子坏水,经常跟建平斗气。这一天放学后,一群男同学围着他俩起哄,比试比试谁厉害,谁当老大。比试的方式是摔跤,俩人便在学校旁边胡同口的空地上摆开了擂台,讲好三局两胜。双方拉开架势,晃晃悠悠一个饿虎扑食,一个狼掏狗崽,玩命般摔了起来。头两局一胜一负,摔平。第三局决胜局,俩人头顶头,臂搭臂,僵持不下,渐渐地泼皮撑不住了。就在即将见分晓的一刹那,忽然泼皮头一低,照着建平右肩肌腱“吭哧”狠命一口,登时血水直流。建平疼得“啊呀”一声,松了手;泼皮这小子耍赖使坏还不收手,趁势猫腰把建平摔了个仰面朝天。这下彻底把建平激怒,他“噌”地爬起来,扑过去,抡圆了拳头没头没脑地砸下去,直打得泼皮满脸血迹呼喇大呼“救命!”待建平被劝拉住胳臂,再看剥皮,左眼角一道血迹,右颧骨翻一道血口,满嘴流血,打掉几颗牙。这事闹大了,早有同学跑回学校叫老师。老师见状,赶忙把泼皮送医院,请双方家长;把建平叫去办公室候着。


再往后,事态愈发严重。泼皮家长报警,警察把建平带去派出所关禁闭,听候处理。泼皮经法医鉴定为中度挫伤,建平已属触犯法律,刑事拘留。建平父母可着了大急,给人家孩子治伤,赔礼道歉,请求公安宽恕,一通忙乎。这一年建平上五年级,才12岁。最终结果是,因建平年龄尚小不到16岁,免于刑事处理,关禁闭半个月,送工读学校接受教育及学习。学校把建平开除了。

所谓工读学校,一边做工一边学习,类似劳动教养。送进去的孩子都有劣迹,打架闹事、偷鸡摸狗、猥亵女生,形形色色。所以这里是军事化管教,十分严格。当然,教育好的孩子还可以回原校,但回去的少。回去受歧视,不如在这,上完小学和初中,另某出路。


建平散漫惯了,受不了军事化的管教。这学校坐落在北郊昌平区一座山脚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全体住宿,如同住进监狱。每天早起,排队、点名、出操、早餐、上课,及至晚间上床睡觉,一点自由也没有。建平憋得快疯了。还有一点让他无法忍受,就是周围那些孩子,做派作风格格不入,无法融入其中。建平说他们是坏孩子,忘了在一般人眼中自己就是坏孩子,反正合不来。


在工读学校坚持了半年,建平实在待不下去了,周末回家告诉父母,“工读学校我再也不去了。”父亲不干,威逼建平必须去。“再让我去,我就去死。”建平眼里闪着怜悯而又坚定的光,眼泪巴巴地望着父亲。父亲深知儿子倔强的性格,不能逼着儿子去死呀!“不去学校干什么呢?”“我在家跟妈妈一起做外活。”母亲一把将孩子拽到身边,“就让孩子跟着我吧,还能差到哪去?”于是小小的建平成了社会青年。没有学上,不能参加工作,在家和母亲一起做外活。也好,有建平协助,家里的收入增加了,日子倒也不虚过。


在家做外活不到两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生上街刷标语、贴大字报,又到处煽风点火大串联,乱乱哄哄。母亲怕儿子惹事,坚决不许外出,偶尔上街看看热闹,回家接着干外活。就这样,平安过了三年。到了1969年春,社会上积压了三年的中学毕业生没法安排工作,中央想出一个招上山下乡。毛主席发出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街道办事处干部跑到鲁家动员建平上山下乡,说什么“孩子也大了,总在家里不是个事呀。学生们在城里都安排不了工作,一锅端地上山下乡,咱孩子也去吧。”“再说,建平是社会青年,跟学生们一块走算知识青年,名誉也好呀。”建平父母思虑再三,感觉有道理。正经在校生都得上山下乡,何况建平这社会青年呢?就去外面闯闯吧。建平在家呆了三四年也烦了,巴不得飞出去。于是答应街道办事处,去农场,能挣工资,也好混口饭吃。

1969年6月17日,社会青年鲁建平随辟才胡同附近的二龙路中学、第八中学、三十五中学、实验中学的学生奔赴祖国西南边陲的西双版纳,分配在橄榄坝农场五分场三队插队落户,开始了一段苦难悲惨的历程。

 二 

到橄榄坝不到一个月,鲁建平社会青年的身份知青们就全知道了。原因是建平没有学校的背景。这几个是八中的,那几个是三十五中的,那个是实验中学的,建平哪个中学都不是,是二龙路小学的(实际是从工读学校辍学的),而且小学都没毕业。自然,知青们对建平另眼相看,少不了背后叫他“社青”。建平在社会上闯荡惯了,对于知青们的微词到也不在乎,社青就社青呗,咱本来就是社青。只不过别当面数落,面子还是要的。有一次在食堂排队打饭,上海知青于大毛嘴贱,冲着建平说“社青排后边。”建平一听立马青筋暴起,他不允许任何人诬蔑自己的人格。我是社青,我也是堂堂正来接受再教育的。我一不偷二不抢规规矩矩排队,凭什么受你欺负?“我社青色你妈了,找揍!我也排队呢,凭什么往后?”建平怒火中烧,说着,撸胳膊抡拳就要上手。旁边的几个知青一看要打架,赶忙拉架。嘴贱的小子见状不妙,赶紧溜了。从此,再也没人敢当面叫建平“社青”了。


甭管怎么说,建平是随着知青们来西双版纳屯垦戍边的,一样睡茅草房,一样开荒斩岜,一样喝盐巴汤,跟知青一模一样,就是知青吗。在老职工眼里,都是知青。


建平混在知青队伍里,吃大苦流大汗,既无牢骚也无怨言,从小养成的吃苦耐劳的秉性默默地释放他的光彩。他还乐于助人,谁找帮忙都出手,绝不惜力。斩岜时遇上大树兜,挖穴时碰上大石头,都能看见他在那卖力清除。渐渐地他在知青中有了正面形象。但骨子里抗霸安良的心始终不安分,时不时的露头。知青刚到橄榄坝时,经常打群架,为一点点小事都可能大打出手。北京的和上海的,上海的和四川的,四川的和北京的,一通乱打。北京的一般不招事,碰上事绝不吃亏。无论上海的还是四川的,谁招北京的知青找事,建平保证第一个冲上去,不打赢对方决不收兵。建平好比一把大伞,罩着北京知青不受欺负。如此一来,建平在一帮爱拔份(逞能逞强)的北京知青眼里有了威信,交了几个哥们儿弟兄,关系挺好。

冒着酷暑斩岜,顶着烈日挖穴,干着最繁重的体力活,吃的是无肉少油缺营养的饭菜,甚至干米饭就盐巴汤。艰苦宜思乡,知青们想家了,想早一天回城探亲,舒缓一下情绪,调整一下身心。农场规定,两年一次探亲假。两年,漫长的好似二十年。有知青想偷偷跑回去,但压根没门儿,保卫部门不给你开边境通行证,景洪大桥你插翅难过,有解放军日夜站岗盘查,休想溜过一只狗。好不容易熬过一年半,1970年末,知青们开始排队回城探亲了。建平的好哥们葛立华运气好,被安排第一批探亲,高兴得叫起来,“回家喽!”建平羡慕至极,也只能等着。


探亲回家的路崎岖漫长。来时从景洪乘轮船顺流而下到橄榄坝勐罕江边;由江边到五分场场部27公里有拖拉机接送,无非颠颠簸簸,昏头昏脑。再从分场到三队6公里山路,有老职工肩挑行李接送,稀里糊涂地到了周围原始森林环绕的小山坳,开始了垦荒劳作。现在要回家了,没人管了,自己想办法。葛立华打算回家过春节,归心似箭,等不及搭分场的拖拉机就要走,谁知那拖拉机猴年马月来一趟呢。建平急哥们儿所急,自报奋勇,说“我去借辆单车(自行车)送你。”队里只有两户老职工有单车,一个老谭,一个老曾,一般都舍不得借人。建平软磨硬泡,说让葛立华从北京给带回一双解放鞋,这才跟老谭那借到了单车。

次日一大早,建平骑车驮着立华直奔勐罕澜沧江岸边码头。骑行三十多公里山路,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累得满头大汗连呼哧带喘。好在立华也会骑车,两人换着,赶在九点之前船未启航时到了码头。送别立华,建平累得四仰八叉地躺在沙滩上歇了好大一阵。来趟江边不容易,到勐罕街里转转吧,一看也没什么,一条土路,两侧各一排平房,有个邮政所,有个储蓄所,还有个小餐馆。一路奔来,肚子咕咕响,建平买了两碗米干,唏哩呼噜下肚,就又骑车往回赶。回到队里下午三四点了,累得不行,车放屋檐下,躺床就睡。


一觉醒来,天擦黑了,同宿舍的李朔早已帮忙从食堂打来晚饭。三口两口吃完饭,想起来应赶紧还车去。出门一看,车不见了。问谁谁不知道,这可着急了,这还了得!建平挨家挨户去找,找遍全队没个影,这可真急坏了。赶忙跑到老谭家说明原委,赔礼道歉,保证找回来;万一找不回,保证赔辆新的。弄得老谭心里很别扭。回宿舍建平整整一宿没合眼,借车做好事送朋友,回队里遇这糟心事,越想越窝囊,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晨光熹微,东方山岭后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建平起床了,满队里转,犄角旮旯都找一遍,就是不见车的踪影。正在懊恼,猛地听到车轮压地的“嘎嘎”声,抬眼一看,同队的上海知青赵阿海骑着那辆单车正从外面回来了。建平那个火呀,噌地就上来了,心说,“妈的,也不跟老子说一声,骑我车干什么去了,让我着这份急!”气大无好话,建平张嘴吼道,“你丫挺的骑我车干什么去了?也不言语一声!”“丫挺”这个词是北京粗人的口头语,表面没什么,追究其意是丫头养的孩子,很难听。


这事是赵阿海做在前,用别人车不打招呼做的不妥。他昨晚骑车去二队看同学,太晚了未归队,今早早赶回来上班。实话实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若赵阿海说句软话,先道个歉,这事也就完了。糟就糟在赵阿海一听“丫挺”的也急了。他平时就看不惯建平护着北京知青打打杀杀,这回挨了骂搂不住火,也要挣个高低。于是出言不逊,张口来了一句“你个小赤佬瘪三社青,我用这车了怎么着?”这不是斗气吗!


“瘪三社青”这个词用的太狠了,直戳建平的痛处。到边疆一年半了,建平与知青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一点都不比别人差,若不是底潮需再表现表现,年终评比时就弄个先进生产者了。建平内心已经把自己当做知青了,周围的哥们儿也把他当做自己的兄弟了。今天赵阿海这王八蛋居然口无遮拦,喷出如此恶毒的语言,建平再也按捺不出心中的怒火,破口大骂,“我操你妈的,我让你知道知道社青的厉害!”话刚出口,几乎同时,建平的拳头照着赵阿海的腮帮子就砸过去了。只一拳,把赵阿海打得仰面朝天,嘴角流血。赵阿海自知不是对手,爬起来狠狠地说,“小瘪三你等着!”踉踉跄跄地跑了。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赵阿海带着三个阿拉混拿着砍刀过来了,气势汹汹,压倒一切的样子。北京知青管挑事闹事的人叫混混儿,上海的混混儿就叫阿拉混。阿拉混们貌似凶神恶煞,其实色厉内荏,真打起来鸟兽散,去年打群架时早就见识过。建平面对这四个混混儿根本不怕,抄起砍刀就迎了上去。


四个阿拉混人多势众,挥舞着砍刀,其实不敢下死手,装装样子吓唬人。建平不吃这套,挥着砍刀,刀对刀“铛铛铛”几下就把三个装腔作势的阿拉混打一边去了。剩下一个赵阿海面子挂不住,不知死活地挥着砍刀动真的了,照着建平的膀子就砍。建平手疾眼快,力压千钧,挥刀一迎,就势砍了下去。赵阿海臂力不支,砍刀落地,紧跟着建平的刀砸在他的右臂上,只听“哎哟”一声惨叫,倒地不起,左手敷右臂,鲜血直流。建平扔了刀,那哥仨也跑了过来。“哎呀,了不得!胳膊折了吧,快去医院。”这时队里的职工们也早起床了,见知青们打恶架,纷纷过来解围。未及上手,赵阿海已重伤倒地。队长慌忙派人紮担架,抬人送分场医务所。分场又派拖拉机送总场医院。经诊断粉碎性骨折。这下赵阿海惨了,整整半年才痊愈,落一个伤胳膊,再不能干重活。


那边赵阿海送医院,这边鲁建平关禁闭,听候处理。保卫部门最终调查结果是知青打架斗殴,鲁建平记大过处分。鉴于赵阿海属受害者予以口头警告,另外那仨也口头警告。还好,农场不想把事弄大,未报公安局,均未受刑事处分。可从这以后,鲁建平恶名远扬,都说他是打架不要命的主儿。

 三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打恶名爆棚,建平厄运附身,倒霉的事从天而降。


1970年春节刚过,建平打架一案过去还不到两个月,队里忽然又出了一件惊天命案,上海知青于大毛被杀死了。作案地点在北山尚待开垦的林子里,身上几处刀伤,脖子上一刀砍断血管,致人死亡。农场保卫科会同公安局破案,连续奋战个把月一点线索也没有。于是采用笨办法,全队人员逐个排查。查来查去,最后落脚点集中到鲁建平身上。理由有三,(一)建平打架有前科,从小到大经常打架,属惯犯。(二)建平会耍刀,砍赵阿海就是例证。(三)死去的于大毛曾与鲁建平有过结,因排队打饭差点拳脚相加。鲁建平伺机报复,持刀行凶杀人的嫌疑极大。这推断似乎有道理,却无任何人证物证。怎么办?关起来再说,在审讯中破案。

边疆农场司法环境很不规范,仅凭怀疑抓人审人的事时有发生,建平这次在劫难逃。公安局和保卫科联合组成专案组,把建平抓到一间小屋里突击审讯。高压、恐吓、威逼、利诱,甚至搞逼供信,建平死不认账,“人不是我杀的,”“是谁杀的,我不知道。”公安因无证据,未敢上刑,但连续审讯不让睡觉,大灯泡照着摧残意志的手段都上了,建平仍然是那两句话“人不是我杀的,”“是谁杀的,我不知道。”面对如此嘴硬的建平,公安人员毫无办法。按理说,无凭无据就该放人,但案件无结果,没法交代,逮着建平算有点线索,绝不能轻易释放。建平又是死活不认账,怎么办?侦缉小组经研究决定,对鲁建平监视劳动,旨在观察蛛丝马迹,看能否露出破绽。


从4月开始,队里脏活苦活累活统统交给建平,例如掏厕所挑大粪,和大泥打土坯,非他莫属。脏苦累建平不在乎,从小就养成了不怕苦和累的习惯,无非又加了个脏。最让他忍受不了的是总有一个保卫人员监视着他,须臾不离,简直就是劳改犯。他怒吼过,“我又不是劳改犯,为什么监视我?”


“你是嫌疑犯,老实点!”看管人员正颜厉色。建平火了,“谁是嫌疑犯?我犯什么法了?你们还有王法吗?”结果招来一顿辱骂训斥,差点挨揍,看管更严了。橄榄坝农场偏距一隅,地图上都找不到,天高皇帝远,哪有什么王法?说你嫌疑犯就是嫌疑犯,便宜你了,没给你上刑偷着乐去吧!


建平在北京知青中有威信,人缘好,虽被监督劳动,但战友们都不信人是他杀的,理由也有三:(一)建平为人仗义,光明磊落,敢作敢当,不干小人勾当。(二)建平与于大毛因打饭虽有过口角,事太小不致于拼上性命。再说二人近一年多没有交集,没有瓜葛,没有拼命的因果。(三)他刚挨了处分,心里窝囊,难道活腻歪了,去杀死与打恶架无关的人?不合乎逻辑。基于这种推理,知青哥们儿常到禁闭室看望建平,鼓励他实事求是,坚持到底,终会水落石出。侦缉组一看,这不行,换个地方,于是把他转移到二队,继续监督劳动。结果效果不佳,二队的北京知青依然对建平表示同情。专案组恼了,联系距总场较远,距五分厂三队五十多里的一分厂一队,把建平关在那里,在没有北京知青近似封闭的环境里监督劳动。

一晃两三个月过去了,破案毫无进展,死者家属来了,又哭又闹,领导们好生安慰,就是没招。对建平的审讯和监督是专案组唯一的救命稻草,于是对建平的看管就更严了。建平失去了起码的人身自由,甚至上厕所都有人跟着。建平一想,这下完了,专案组破不了案,我这嫌疑犯的帽子就得永远戴着,岂不跟蹲监狱一个样!不行,我得跑出去,逃跑。打定主意,他就开始策划逃跑方案。第一关,变造边境通行证。


葛立华探亲回队后就知道了建平因借自行车送自己打架受处分的事,十分内疚;眼见建平又遭难,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所以经常找建平说说话,开导开导他,千万别想不开,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建平被转移到一分厂一队后,路远了,探视很不方便。即便如此,葛立华过个把月也要特意跑一趟,看看这倒霉的兄弟。这次葛立华又来探视,建平悄悄跟立华说,“下次把你已作废的边境通行证给我带来,再捎瓶消字灵。”“干什么用?”“你不必多问。这没我的好日子,活不下去了。你帮我办吧。”建平一双怜悯、祈求、诚恳的目光望着立华,传递的信息很明确,“哥们儿,靠你了。”立华瞬间明白了建平的企图,觉得应该帮他,于是默默地点了下头。


建平托办的这事涉及身家性命,帮他有可能连累自己要承担极大的政治风险。但立华没有犹豫,义无反顾,马上去办,真是生死哥们儿呀!消字灵不好弄,他特意请假悄悄地跑几十里山路,再乘船去景洪文化用品商店买到了。一个月后,作废的边境通行证和消字灵送到了建平的手上。


建平偷偷地把边境通行证上的原姓名和日期消蚀掉,藏好,等待机会(那时边境证上没有照片)。没想到,专案组即无破案线索又无嫌疑人口供,万般无奈又把建平送到总场场部。总场一帮人照样没辙,安排建平给大食堂劈柴火,不能乱跑乱动。人来人往,大家见这小伙子干活挺卖力,再一问是嫌疑杀人犯,感觉不可思议。月圆月亏,又三个月过去了,案件依然无进展。死者家属不断上诉,景洪农垦分局下指示“尽快破案,给家属一个交代。”橄榄坝农场感觉压力很大,黔驴技穷,索性矛盾上交,把建平押解到景洪农垦分局。分局很恼火,下边出的事,弄来弄去弄到上边来了,成什么体统!恼火归恼火,人还得收。于是建平被关在分局一间小屋里,写交代材料,监督劳动。材料没的可写,在机关劳动也没什么受累的活,无非干点后勤,感觉憋屈的就是没有自由。


建平一边劳动一边寻找逃跑的机会。他假装老老实实接受监督劳动,同时申诉受到冤屈,企望获得同情。目的,让看守人员放松警惕,伺机逃跑。几十年后,建平跟知青战友谈起此事时,依然坚定地说,“于大毛绝对不是我杀的。谁杀的,真不知道。”“我必须逃跑,破不了案我当一辈子嫌疑犯吗?”我们都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在分局一呆又是两个月,时间已到八月份,建平前前后后被拘半年了。依照法律规定,农场的所作所为严重违法。可你一个小小的农场知青,还不如澜沧江里的一滴水,掀不起一丝涟漪。没地方说理去,惹不起咱躲起,逃吧!决心下定,建平准备行动了,他悄悄地在涂改过的边境通行证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最近日期。

 四 

时间久了,看管建平的人员也犯疑惑,这知青虽勇武,可眼中无凶光,怎么看也不像杀人犯呀,逐渐放松了警惕。


这天,8月14日星期六,明天休息了,都有些涣散。吃过晚饭,建平瞅准看管人员去找别人聊天的机会,跑了。只穿一条裤衩一件衬衣,背着旧军包跑了。


他头也不回地一口气跑出五、六里,向北来到澜沧江大桥边,掏出边境通行证递给守桥士兵查验。借着黄昏模糊的日光,一点破绽都看不出。士兵瞄了一眼这个落魄的知青,问“干什么去?”“去分局医院。”医院在江北岸,建平随口应答。“走吧。”顺利过了哨卡,建平大步流星地向北走去。


顺公路走过拐弯处,建平急急慌慌又跑了起来,他怕有人追上来,若被抓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心惊胆颤,慌里慌张,跑一阵走一阵,走一阵跑一阵,心里默念着,“跑,跑,跑出魔窟,还我自由。”后来才知道,建平命大,当专案组发现建平不见了,组织人员追捕时,方向判断错误,南辕北辙,越追越远不见踪影了。他们认为建平没有通行证,过不了澜沧江大桥,有可能向南,向缅甸边境逃跑,参加缅甸共产党的游击武装。当年不少知青越境参加了缅共,在苦难中寻求一条出路。而建平呢,一路向北,向着北京,向着自由,向着自己的家。

跑呀,跑,石子路面坑坑洼洼,硌得脚板生疼。再疼也要跑,舍命也要跑回北京去。建平心里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生生死死在此一搏,宁愿抗争而死,不愿窝囊苟活。跑呀,跑,天渐渐黑下来了,四周黑黢黢的大山,黑压压地罩在头顶,徒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心都揪起来了。跑得累了,渴了,趴在路边喝上几口排水沟里的泥水,接着走。好在大路蜿蜒却只此一条,不用担心迷路,只要往前,前一站是小勐养,能乘上长途车就直奔昆明了。忽然身后传来小汽车的马达声,开着两盏大灯,两道光柱打在建平的身上,“嘀嘀—嘀嘀—”狂叫。建平扭身一看,是辆北京吉普,立马惊出一身冷汗,这像分局的小车,是不是专案组的人追上来了?如同五雷轰顶,建平只觉脑袋“嗡”地一声,心说“完了,彻底完了。”不由自主,一侧身倒在路边。吉普车亮着大灯,连停都没停,“噌”地一声开过,跑远了。深更半夜,谁知你什么屌人呢,没有哪个司机愿意搭理你。小车跑远了,建平的心还在“砰砰”地跳,他太紧张了,紧张得要死。过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夜,漆黑的夜。向上仰望,耸立的山峰间挂着几块墨蓝的穹顶,缀着几颗小星星,眨着眼,泛着冷冷的光。建平感觉无比凄凉,无依无靠无遮无拦,他甚至一闪念,能否活着走出这无边的黑暗。夜,越来越深。走出多远了,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了,不知。走到呢了,不知。他觉得自己像条匍匐在原始森林烂泥地面上的又黑又瘦的毛毛虫,随便跑过一只野兽就能把他碾死。


山风嗖嗖,建平冷得浑身瑟瑟发抖。跑起来吧,没跑多远,双腿发软,跑不动了。肚里没食,没了能量来源,又累又饥又冷,饥寒交迫。难道我会死吗?建平内心生出了这可怕的思维,他怕极了。他不想死,他要活!他强打起精神,我要活着走出去,无论如何要活下去!在这阴冷恐怖的黑夜里,没人能够救自己,只有自己救自己。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似野人一般,只知一股劲往前走。暗处传来野兽的叫声,低沉瘆人,不会是狼吧?西双版纳好像没有狼。没被专案组抓回,不会被野兽吃掉吧?建平心口一阵紧似一阵,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听天由命吧,总得走,累死也得走。不知又走了多久,漆黑的天幕渐渐地露出一丝灰白,啊,天快亮了。建平整整走了一宿,百十里路,他走过来了!“我有救了,我有救了!”建平挣扎着,跌跌撞撞往前走,前方山影下大路边显出一排平房的轮廓,还看不太清楚。建平用尽全身力气赶过去,一头栽倒在屋檐下,昏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建平醒了,眼还睁不开,浑身酸疼,肚子咕噜噜叫。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在小声呼唤,“建平,建平!”建平努力睁开眼,“爱国,哥们儿!”时间已近中午,眼前是同队北京知青胡爱国,好哥们儿。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眼看又陷绝境,贵人来相助,哥们儿来了!寒暄几句,建平实话实说,历尽艰险从监管屋逃出,因监管期间每月只给10元生活费,包里只有20元,连吃饭都不够。求哥们儿借几十块钱,凑个汽车票火车票钱,我要回家。胡爱国是探亲,从景洪乘长途车路过小勐养,停车休息用餐。建平躺的地方正好是车站,正好被爱国看见了,于是有了轻声呼唤这一幕。吉人自有天助呀,建平就是命大!胡爱国并不富裕,慷慨解囊,拿出100元,“兄弟,救命要紧,拿去用吧!”建平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知如何是好。爱国又给建平买来一碗米线两个馒头,看着他狼吞虎咽下了肚,才赶忙上车离去。

有了钱,如释重负,建平买了下一班汽车票,直奔昆明;又乘火车向着自己的家飞奔。直到火车汽笛响起,车轮启动,建平的心才稍稍放下。专案组的人追不上了,我要回家了!

 五 

北京,久违了!回到北京,如同在地狱走了一遭又回到阳间。建平如实向父母述说了在橄榄坝的遭遇,父母心疼似针扎,咱再也不能回那鬼地方,有妈一口饭就有儿半口,怕什么,饿不死。专案组的人若找到北京,妈就把你藏起来,咱死活不回了。父母亲还特意把胡爱国请到家中,盛情款待,及时还了建平借的100元钱。千恩万谢,这患难之中的好兄弟。


建平回北京后的经历极具传奇色彩,分两个阶段,盲流(无户口盲目回城)阶段和居民(有正式户籍)阶段。

刚回京时属于盲流,想找个临时工的活都困难。托人使脸,街道帮找了份倒垃圾的活。城里街区旮旯处都设有垃圾站,差不多半站地一个。那时还没有垃圾桶,倒在地上,又脏又臭,夏天时苍成堆,嗡嗡响。城里人没人愿意干这脏臭累的营生,宁肯待业也不干。具体活是傍晚居民倒垃圾后清扫,别弄得遍地狼藉;早晨垃圾车来时与清洁工人一起用铁锹装运,之后再次清扫。负责一个垃圾站每天4元,一个月下来120块,临时工待遇。建平不在乎脏臭累,更不在乎什么名誉,本来就是社会青年,混到知青队伍里还被诬陷成嫌疑杀人犯,到这份上了,有活干就行,有钱挣就行。干了一个月,特高兴。原因是一早一晚把活干了,街道干部来检查没问题,就没人管了,其余时间自由支配。挣钱也真不少。那时一般工人每月才挣三、四十块,120块够干几个月的。建平心说,傻不傻呀,在工厂一天八小时管着,才挣仨瓜俩枣的钱,还不如我呢。工钱到手,建平情绪高涨,又揽了一个垃圾站,每月合计挣240元,这可了不得,成高收入者了。建平那叫得意呀,甭提了!有建平挣大钱,家里生活获得极大改善。


建平脑瓜活络,闲来没事逛建筑工地,发现工地上有不少钢筋头碎铜烂铁,于是捡来去废品收购站卖,居然卖不少钱。黄铜1.5元一斤,熟铁0.15元一斤,干半天卖了十几块,好大欢喜。建平开始忙了,早晚倒垃圾,白天捡废品,月收入好几百元,成大款了。他还干过摆摊卖菜的活。五更天蹬辆三轮车跑二十几里地,去京南新发地蔬菜批发市场趸新鲜蔬菜摆地摊,赚批零价差,一天也不少挣,运气好时能挣百八十元,非常不错了。在北京这大城市,只要舍得吃苦受累,舍得脸面,挣钱的机会多的是。芸芸众生,小小市民,求生为上策。建平舍得下脸,吃的了苦,无形中已成为有钱人,为日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那时全社会抓阶级斗争,街道年年清理闲杂人员和外来人员,以防阶级敌人捣乱破坏。清理到辟才胡同时,都知道鲁家大小子盲流在家,是下乡知青,遭难不想回去了。这时的知青身份得到人们的同情。其父母又是工人阶级,建平清扫垃圾又极认真卖力,难得这么称心的临时工,所以每次清理都得以顺利过关,一年一年往下混。


从1970年8月逃回北京,到1978年末云南知青大返城,建平没有户口,但活得很滋润,因为他有钱,靠辛勤汗水和不计贫贱羞辱挣来的钱,八、九年累计下来挣了好几万元。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人们还很穷,讲究万元户,谁家有一万元存款了不得!建平简直大富翁了。母亲不要他的钱,让他自己攒着。他在工商银行开了个户头,居然成了贵宾客户,使他感受到了贵为有钱人的尊严。1979年初,从橄榄坝回京的知青哥们儿告诉建平,快回去办户口吧,病退困退随便办,公章随便盖,没人管。这是天大的喜讯呀,建平急急忙忙跑回橄榄坝农场,没费事,就把户口带回北京。这下心里踏实了,北京的另类知青名正言顺地回了北京,重为北京人了。父母亲及弟妹合家聚餐,着实庆祝了一番。

有了户口,社会盲流变成待业青年。由于建平文化低,街道办事处给他安排到建筑公司去当建筑工人。建平去了一个月,拿了一个月工资,辞职了。实习期月薪36元,还不够倒两天垃圾钱。班组长管的贼严,跟看贼似的,其实是为了新职工的安全,怕出事故。建平散漫惯了,受不了这约束,坚决不干了。


干什么呢?建平到处踅摸。听说中关村火起来了,照中央搞活经济的精神建起好多私企。这就是党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所号召的改革开放。当时建平还不懂什么改革开放,只知道能干个体经营了,兴致勃勃跑去中关村看热闹。只见中关村大街两侧店铺栉次鳞比,小摊一个挨一个,卖衣服的,卖手表的,卖小饰品的,卖电子零件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这一瞧,建平眼界大开,脑洞大开。他善于动脑筋,打听清楚这些商品都是从南方趸来的,主要是深圳市,其次是石狮市泉州市。行了,哥们儿也趸去。垫底资金咱有,银行存款好几万元呢。走南闯北咱不怕,走着!


自从走上倒买倒卖的道儿,建平越做越大。刚开始乘火车手提肩扛,发展到火车托运。衣服、电子手表、假冒名牌制品、儿童玩具,什么畅销趸什么,什么赚钱趸什么,可发了大财了。


发了财,家里生活获得极大改善,父母极大欢喜。可贵之处在于建平听父母教导,不张扬,不显摆,踏踏实实办事,老老实实做人。对街坊四邻,对兵团战友,谦恭有礼,不忘本,不浮躁,不奢华。


所有这一切都被一高雅女士看在眼里,她叫薛月嫱。月嫱出身职员家庭,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长得亭亭玉立,可人可爱。她与建平同处一条胡同,从小就知道建平这个混小子,也知道他上山下乡去了云南。建平逃回北京后的经历也都看在眼里,眼看着建平出息了。而此时的月嫱就职于一大型国企,任办公室主任,中共党员。姑娘像一朵玫瑰,靓丽抢眼,小伙子们明追暗恋,不乏其人。谁都没想到,月嫱看上了建平,认准他有发展出息。

第一次见面也颇具戏剧性。月嫱托另一发小约建平到西边金融街茶馆喝茶,单刀直入,大大方方,“我想和你交朋友。”还讲了原因,“看你有出息。”又讲了“两两结合,一家两制,优势互补”云云。建平晕了,简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鲜花插在牛粪上。建平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回家跟我妈说说去。”月嫱“噗嗤”笑了。


结局当然是秦晋结缘,小家幸福满满。


建平倒买倒卖尝到了甜头,鬼使神差地在九十年代又玩起二手房,随便一倒手,不出半年,一套房就赚十万八万元。进入二十一世纪,建平越玩越大,居然买了几套四合院。朋友们都说,“买那干啥?这年头谁还住平房呀?别砸在手里。”建平笑了笑,“不至于吧”。为避险,楼房他也买了几套。谁知2015年后,房子价格猛涨,翻番地涨,建平出手一套就赚上千万元,可了不得了!那四合院每套都值几千万元。有次建平请哥们儿聚会,我问他“总资产有多少?”他笑而不直接回答,“城里还有七套房子,三辆车。”哥几个瞠目结舌。

光阴荏苒,我们哥们儿都七十岁上下的人了。逢年过节建平招呼哥们儿聚会,喝茶喝酒聊天,大家不禁感慨,“建平,你妈生前说,从小打架闹事的孩子有出息,你真是出息了。你媳妇看你有出息,也真是慧眼识才呀!”大家哈哈一笑。


在坐有谁五十年前预见到建平成大款呢?帮助过建平的知青实实在在都是建平的恩人。建平对哥们儿始终有求必应,始终如一。


值得一提的是,建平发达了,开车重返橄榄坝。去劳动过的生产队,去关押过他的地方,当然都物是人非了。第一次重回旧地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意味吧,可自那以后,他年年回橄榄坝,是什么心境呢?弄不清。是爱他?是恨它?或许那悲惨的岁月,那痛苦的经历已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九霄云外了。

写到这,可以结束了。补充一点,当年专案组没有来京抓人,可能以为建平逃往缅甸了,也可能知道来北京抓人不那么容易,反正没来。上海知青于大毛命案,始终未破,直到知青大返城,不了了之了。于家倒了大霉,反复上诉,有谁理你?

(本文图片来源网络,图文无关)

作者简介

何如超 1969年6月赴西双版纳橄榄农场工作。先在二分场八队劳动,后调至农场二分场小学校、农场中学校任语文教师。1979年5月回京。1979年9月至1999年12月先后在建设银行北京分行西四支行、海淀支行、前门支行任职。2001年1月至2009年9月调至中国信达资产管理公司总部北京审计部、资本金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任职。2009年9月退休。

文章来源:知青情缘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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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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