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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调生自述:985毕业女生在基层的经历与困惑丨正午

王言 谢操 正午故事 2023-11-29
就像骑在没有缰绳的马背上疾驰,无法掌控自己前进的方向与节奏。


采访、文 | 王言 谢操

编者按:又到毕业季,选调之路近年来成为不少高校毕业生的选择。以北京大学为例,2021年毕业生中签约“选调生”的人数突破800人,往年为三百多人。公务员录用一般需要通过国考、省考。相比之下,定向选调生的入选门槛更高:多为985高校毕业生,部分211学校可参与,从党员、学生干部中择优选拔,入职后通常被作为各省市重点对象和党政系统后备干部来培养,其发展前景也更好。
不过,并非所有选调生都能适应基层的工作节奏,并非所有人都有光鲜的前途。有人选择了留下,有人选择离开。下面的口述呈现了三名985选调生的工作感受,以及作为女性她们经历的困扰和做出的抉择。
 
陈思,女,26岁,长三角地区某985高校硕士,2019年选调至西部某省B市卫计委,副科级待遇,目前已在岗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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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着调的人。本科经常逃课,考研考了两次,第一次笔试过了,面试没过,第二次运气挺好,进考场前五分钟看的笔记大概帮我考到了一二十分。读研期间我也挺水,对自己读的专业没啥兴趣,反倒对政治学感兴趣,懂一些皮毛。总之我比较“咸鱼”,没什么学术追求,毕业后顺理成章地选择了工作。
我有三份实习经历,都在互联网公司,包括杭州的一家公司、微信的公关部,以及环球网校的运营实习。10月初我给一家深圳的互联网企业投了简历,也拿到了offer。面试表现不错,该公司那个岗位只招一个人,就把我要了。我很激动,就跑出去游玩。等到11月份,听说老家的城市有个选调生政策,就报了名。五人报名,全被录用。而后面一届,却是12个候选人竞争1个名额。我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之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体制内工作,有多个原因:深圳那家企业再好,毕竟是互联网公司,工作强度比较大,我不太喜欢这种节奏。我希望有时间发呆,我的最大梦想是养只狗。在深圳那种城市和工作环境,这比较难实现。我还很爱做吃的。所以最后还是决定走选调,回老家当公务员。
19年8月中旬入职,到现在满两年了。目前是在市局里面,不算基层。选调生一般要求有两年的驻村经验,从今年4月开始,我有了一个新的身份——驻村干部。我们单位人少,领导就找了一个比较近的村,从我单位开车到那里才15分钟,我现在是两边兼顾。每周既去村里,也去单位做事。
村里的工作,一是党建,一是综治(综合治理),啥都管,禁毒、安全、教村民防诈骗,教他们绑定电子医保卡,还有计生。这段时间计生的主要任务是安排村民去打疫苗。村里包括我和村干部,一共8人。在村里我还挺轻松,村支书主要让我帮忙协助搞党建,做国情调研,比如村情村貌、村民的具体生活情况。
在城里单位的工作节奏是朝九晚五,下班后我会稍微运动一下。我们食堂不错,蔬菜和肉菜选择都很多。工作压力不大,偶尔周末加班。去年疫情期间例外,连续上了两个月的班,没有休息。
我们做的事挺杂,领导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的工作内容包括收发文件,内网、协同外网、QQ群等;如果省里面或国家部委领导来调研督查时,我就和办公室同事牵头搞方案接待。此外还有宣传工作,写公众号、做采访。我们单位还和对口帮扶的市一起做了个公益救助基金,救了21个病人,筹款筹了400多万。另一项重要任务是开会。宣传有宣传的会,政府每年搞年鉴,也有年鉴的会,去年开得最多的是“健康扶贫”回头看的会。卫健局搞了个厕所革命,也会有相关的会。办公室另一个特别重要的活儿,是写材料,包括半年总结、年终总结,报给市委市政府,或者是给领导的讲话稿。我们还有一个电子商务平台,助推乡村振兴,推广农产品,今年还要到上海做线下展销会。
进体制之前,我没想到会做这么杂的工作。读书那么多年,没给我什么成就感。工作也一样。我现在在搞一份小兼职,搞狗狗的线上宣传机构运营,我在想等明年养狗了,说不定就是一份大兼职了。至于福利待遇,公务员都阳光工资,一年到手11万左右,不算五险一金。八项规定以后,其他福利没啥了,就发过一次手机,话费是免的。
体制内工作的最大优点是,家人患重病,或遭遇大事情,可以无限期请假,单位都很体谅。我有个同事,他母亲胃癌。刚确诊那会儿,他去北京上海跑医院,常常请假。这在商业公司就不可能。我们单位有个高龄产妇,四十多岁了,经常有事耽误上班时间,单位也理解。所以,体制内工作可以多照顾父母。如果我在深圳互联网或者其他大城市工作,这一点就很难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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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部门有两个科长,一男一女。女科长我很喜欢,她50岁,打扮和性格有点像我妈,脑子很灵活,人狠话不多,也很照顾我。男性科长三十多岁。我刚到单位一周时,有一天团建,当晚我们俩去取车,那个停车场挺黑,他把手放我背上,当时我没有特别在意,只是自己挪开了。后来那个月,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他常常晚上10点还发微信,有的没的闲聊。我也和当时的男朋友以及其他朋友说过,他们都觉得,这是很明显的性骚扰。后面我就直接挑明,和这位领导说,你这样的做法,我身边的人都觉得不妥当。他说,是我想太多、太敏感,然后就把我微信删了。自此之后,我在办公室就没有正眼瞧他。
今年过年时单位聚餐,这位男科长还在饭桌上开我的玩笑,让我特别不爽。我心里说,谁都能对我开玩笑,但是你不行。过了一个星期,我就跟更上一级的领导说了之前的事情。这位领导快退休了,是一个挺和蔼和随性的老头,和我性格很合,我平时都把他当长辈,家长里短的事也和他说。这位领导听说我被骚扰这件事之后很生气。他和我说了另一件让我震惊的事:我去单位之前,有个女实习生跑过来哭着向他控诉,这个科长对她性骚扰。
不过,对我讲的事,他只是给了一些忠告,没有下文。
有一次我去县里出差,还有这位老领导,以及其他同事。第一场饭局后,他还有一场酒局,我跟其他同事就先回酒店了。大概10点多,我接到他的微信,他说他第二场局已经结束,“上来给我按脚”,还打了房号1028。当时我就震惊了,我先回了一个“啊……”,然后说“这怕是不恰当吧”。
后来我觉得,人性如此复杂,主要的问题是在他。但我常常家长里短地和他聊天,会不会给他造成某些错觉。我回想之前跟他的谈话,也有几次他的说话让我觉得不恰当。但我当时没注意,毕竟都是随性的人。
上个礼拜的一天,我在那边坐着,看工作的手机,他进来问公众号的事情,头就凑得特别近,我当时就很不舒服,给他翻了个白眼。接着我那位女性科长走了进来,这个男领导马上走了。后来我和那位女科长说了我的想法,她也对他这种行为表示厌恶。
我觉得还是必须跟他挑明,就直接到他办公室,本着工作的态度,对事不对人。我说了两点:一是很讨厌的那个科长,竟然在我之前就有人跟他反馈过情况,他作为主要领导应该要表态和处理。第二,那次1028的事情必须说清楚。他也说,那个科长的事情他确实要表态,1028那个事他说下不为例,最后他还来了一句谢谢我。我就说不用谢,哈哈哈。这件事情我舒坦了,我也不知道以后会对我有什么影响,但我当下舒坦了就行。
其实我也可以跳过他,通过组织部和纪委来处理,那样更快。我有一些截图,可作为证据。也有其他小伙伴遇到这种事,直接到组织部和纪委要求处理。有个要退休的美术馆馆长骚扰同单位的女生,直接就被举报和处理了。我根本不怕他们,他们也就这个德性吧,胆子挺小,试探着来。为什么那些科长胆子大,应该是这么多年欠收拾吧。但凡有人收拾,他们就不敢。
体制内工作的确给我带来一些变化。我之前是个二极管,人性非善即恶,很简单。这半年的工作让我成长很多,比如单位的那个男领导,难道他因为发个房间号,他就真的是个很恶的人吗?我恨不起来,老实说,我依然觉得他跟我挺对脾气的。当然,他这件事做得很不对。我平时的说话方式,有时候可能太过亲密,自己没什么知觉,但会造成没必要的困扰。如果我跟我领导换一种相处模式,说不定我们真能成为比较好的工作伙伴,甚至他退休了还能当长辈,保持良好的关系。
除了性别困境,工作中的另一个忧虑是工作调动。体制内调动比我想象的更多,我很怕有一天突然被调到一个很忙的岗位,或者完全陌生的环境,那样我的生活节奏会被完全打乱。另一个缺点是工资一潭死水,没有向上的激励机制。就算当上我们部门的局长又能怎样?每天开会,屁股坐穿。对我来说,得到那点权力,每天还要去应酬和开会,没有什么诱惑力。唯一的诱惑力,就是我当上这样的领导,我要治治体制内的风气和那些渣男。
有没有一些体制内的规则或规矩需要慢慢学习或适应?肯定有,比如我情商不太够。在体制内比较,我的情商算中游。因为我不打麻将,西南地区,麻将和吃饭是两个必备的社交手段。包括一些同龄朋友约着一起吃饭之类,我都不太愿意。目前暂时也没有离开体制换份工作的想法,我不讨厌这份工作。但也不排除以后可能去做和狗狗相关的工作。
 
张梓欣,女,26岁,国内某985大学硕士。2018至2020在乡镇工作,现任某乡镇(街道)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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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大学后的前两年,我对未来职业去向没什么明晰的方向。大三大四参加了一些大型社会调查项目,看到一些贫困现象,觉得自己还是想发挥一点光和热,去基层做事情。此后我开始围绕选调做准备,研一也做了某民生议题的调研。
除了“想做事”,走选调也是排除法的结果。我不太想从事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尤其是去互联网公司,我不太适合创业或者经商。另一个因素是北京的气候和房价,我们读书那几年雾霾很严重,房价也离谱。我去过一位老师家里,体面的中产家庭,住的房子却极其狭窄。这些我无法接受。
家人并不支持我走选调。十八大以来很多官员违纪贪腐的信息,让他们觉得当公务员是一个高危职业。他们从没有想过公务员是一个肥差。我母亲的想法比较传统,她希望我找到一个还算OK的工作,结婚生子,因此更倾向于我去国企。
我们学校当时选调到这个省份的人,应该有十八、十九个。有的是因为男朋友和老公在这边,有的可能确实适合从政,有的想着能为地方多做一点事情。我属于后一种。
目前我能够从一些小事中得到快乐,觉得有意义。比如之前我包的一个贫困户被拖欠工资。他跟我讲了以后,我就打电话去帮他讨薪,过两天他就拿到了工资。我都没有意识到我的影响力会有这么大。虽然我现在也是一个副科级的所谓领导,但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权力。后来我也帮人们去外面务工、找工作,我意识到,虽然身处一个很小的位置,但我还是能够做点什么。就像看到被海浪冲上岸的鱼,我能把它扔回水里,能救一条是一条。
人生本没有什么意义。如果你太关注自我,遇到挫折容易迷失。如果你认为人和人之间是互相联系的,就能从帮助他人中获得价值,这样会开心很多。就是这一点点小事,汇聚成了人生的意义。
除了对群众的工作,还有一些事务性工作,比如“三会一课”或者专题教育,要求用规定的格式记录在一个本子上,这就得浪费时间誊抄。客观来讲,这里面存在一些形式主义,但这些事情应该要做。当然,如果下的任务太多,没有时间来学习消化,我们只能白天干活,晚上写材料,很耗时间和精力。
平时我的工作任务很重。街道或乡镇的班子领导大概有八九个,所有人都盯着你,让你帮他干活。乡镇街道这一级的领导,可能没有比他们更忙的,还有市里面的市委办、市政府办、组织部和纪委等部门,肯定忙到没有人生、没有日月、没有五节,没有周末。但是,那些闲的部门,又可能闲得不行。我下班一般都是晚上10点以后。大家都超负荷运行,基本上没有家没有生活的感觉。
自从去年底当了乡镇(街道)的副科干部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时间休息了。工作和生活基本分不开,必须24小时待命。比如天下大雨,你会担心洪水涝灾,要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或者发生极端事件,比如跳楼死了人,你也要随时待命。
有责任心的人会比较痛苦,因为他们确实把活干了。而那些不负责任的人,能够找办法应付。在乡镇街道,可能1/3的人干了3/3的工作,同时养着一些不干事的人。这部分人你无法开除,只要他不犯错。在体制内,只要不触碰底线,其实没有人能把你怎么样。它不是优胜劣汰的机制,这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缺点所在。
我之前在学校是球队的,后来刚工作也每天都会去散步、跑步,保持健康。但现在已经缺乏运动,经常熬夜,有时候加班加点频率太高,会感觉心脏不舒服。偶尔我也在工作中寻找一点快乐。我们辖区有一些种果子的果农,我很喜欢采摘园。和他们认识以后,我会开车带着朋友去采摘,一方面增加销量,另一方面也是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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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的学历,可能组织上会更重视,给更好的平台和机会。但是社交方面,在小城市,高学历并不是加分项。在婚恋方面,大家根本就不敢接近你,你学历高,不是那种可以看透的传统女性。我有时候周末去图书馆,旁人会觉得你疯了吗?当然,现在年轻人多了,大家还是挺尊重个人价值的。
女性在体制内的阻碍很多。首先,人们一般不会把女性放在急难险重、往往也是能做出成绩的项目里。这既是一种阻碍,也是一种保护。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比如街道乡镇一个班子的女性不能超过两三个人。为什么?因为如果女性多了,就没有“战斗力”,尤其三胎政策出来以后,女性没办法不顾家庭,而男性确实可以一天24小时住在办公室。
从小到大,我听闻种种事情,知道社会不是非黑即白。政府系统里关系网确实比较复杂,但我觉得,哪怕我不能带领这个地方实现多大的发展,但我们(选调生)所接受的教育至少不会让我们成为腐败、权钱交易或利用权力去欺负人的那种人。一些资历长的同事,会有一点“异化”,失去了看到底层人的处境的能力,会比较冷漠。我们这些年轻的选调生,至少同理心还是比较强的。
罗尔斯提出过“无知之幕”,如果每个人都在无知之幕的后面,我肯定是希望社会有一个兜底机制,对极端贫困、残疾或边缘人群,有一个好的帮助。政府的主要作为,应该是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帮助底层人群。
目前我还没有离开体制换工作的想法,但是我是随时准备着。万一真有压力让你做违背良心的事情,确实要用人来祭旗,那个时候就不得不出去。我可以去培训班当当老师,没太大难度。
 
林书晴,女,25岁,某985大学商学院本科生,2017年6月本科毕业选调至南方某省A市发改局,随后按照选调生政策到基层乡镇服务两年。半年后离职,现就职于某省会城市央企。

毕业那年,作为团队合伙人,我参与了一家互联网公司的创业。大家能力很强,可以快速学到很多东西,工作也有创新性,能最大限度的实现个人的创意和想法……不过,创业团队的缺点也显而易见:待遇不稳定、人手不足、缺乏成熟的运作机制和规章制度、工作内容边界不清、比996更长的工作时间。三个月后,我认清了自己并不适合创业公司,于是选择了退出。
从一个极端反弹到另一极端,我萌生了回南方老家做公务员的想法。一是因为此时回头准备考研已来不及,二是爸妈总是劝我回家工作。985毕业生参加家乡的选调很容易,我顺利地通过了选调生公务员的招录程序。
根据我的专业,组织部把我分到了市发改局。按选调生的政策,需要首先到基层锻炼两年,我被分配到一个离家不远的乡镇党政办公室工作。乡镇党政办,作为基层政府的信息枢纽,承担着上传下达、综合协调的作用。我刚去时主要是打杂,后面负责收文,写审批意见,放到领导的文件夹里,等批示之后再传达。
我在的那个乡镇是脱贫攻坚一线,很多扶贫和检查工作要做,要准备各种材料,接受各种检查。有时候上面要求提交的东西,是下面根本没做过的事情,我们只能硬着头皮报材料。这些工作常常非常紧急,比如早上10点发来一个文件,要求11点就上报,压力巨大。另外,我们手里积累了五花八门的日常性任务,到最后时限急得鸡飞狗跳。每天晕头转向,好像也忙不出个所以然。
刚去时,领导也对我这个名校学生寄以厚望,让我和他一起去拜访贫困户家庭,其他领导则让我写与产业扶贫和美丽乡村建设相关的材料。我曾写过一个民主生活会的材料,主题是批评与互相批评,要写镇长和其他每个领导都有什么作风问题。我非常头疼,我与镇长接触的时间很短,之前也没掌握关于党、政策和党史的基础知识,没读相关的书,知识和文字功底都不匹配。我写得很痛苦,觉得这个工作做不下去。此后,这种状态一直持续。
另外,在乡镇往往会出现换一个领导换一个方向的事。这个地方本是传统工业镇,环境污染有些严重,而GDP贡献在全市各乡镇中排名比较高。但新下来的领导却说要发展农业,包括种姜和培植猪饲料等等。当然,后来效果并不理想。种姜,姜死了,又要去做群众的稳定工作。我觉得自己做的很多工作毫无用处,也难以发挥特长。
而接待性工作,比如端盆子、摆菜、倒茶倒水等应酬类的,我也很不适应。领导下班之后,可能会找我或其他人一起吃饭。在乡镇,不管是普通人还是领导,生活都很枯燥,没什么娱乐活动,一般下班之后就是吃饭喝酒。当地的喝酒文化很严重,他们让我敬酒,说一些互相吹捧的话,我也不太想参与,不太合群。在那个乡镇,我也找不到可沟通的朋友。同事中不管是年纪大的老领导,还是同龄的同事,大多在周边成长起来,我和他们的共同话题不多。
总之,一段时间之后我就后悔了。这种被动的工作模式和日常状态让人没有安全感,就像骑在没有缰绳的马背上疾驰,丝毫无法掌控自己前进的方向与节奏。时间越久,越令人感到恐惧,就更别提成就感与满足感。几个月下来,我越来越确信,这不是我想要的事业和生活,下定决心选择了辞职。
父母和亲戚当然是反对的,最稳定的工作就是公务员,他们劝我说,两年的基层锻炼很快就过去了。而我一想着那四五千的微薄工资、下乡考察顶着大太阳硬晒的辛苦,以及工作上的繁琐……去意已决。我自己的生活,父母不能替我过,替我忍。与爸妈持续冷战、几次沟通无效后,为避免更多的冲突,我搬出了家一个人住,靠大学的一点点积蓄维持着生活。一个人住的时间里各种状况不断,也让我体会到了爸妈操持家务的不容易,算是经历了社会“毒打”。我拒绝了家人让我去考老师的建议,想着可以年底考研,最后考研也没成功。期间用自己的积蓄去外省旅游了一圈,后来实在是太穷了,玩也玩够了,开始找工作,最后找到了省会城市某央企的财务出纳岗位。这个岗位比较适合我,待遇比较好,一试就拿到这个工作,一直到现在。
准备从基层辞职的那个晚上,我失眠了。这工作我能一眼望到头,要是在乡镇两年,可能变老、变丑、晒黑,找不到长得帅的对象。自己挣不到钱,再调回到市区,买不到房子……生活圈子太小,只有高中和初中同学。在发改局干几十年,然后退休。年纪大了幸运的话干上个领导,但还要经常开会,受很多管束,不能出国……
我这样的性格,不太适合这种束缚太多的环境。我觉得,家庭观念比较强、求稳定的人比较适合来当公务员或者走选调。另外一种,就是非常喜欢帮助别人,希望改变中国农村落后的面貌的人。每个毕业生都应该多看几个工作机会,不要只盯着公务员,多听听别人的意见,结合自身性格和特长来做决定。
 
——完——
题图:2015年,安徽省肥西县柿树岗乡,安徽财经大学毕业生孔维玲在当地当村官,教村民们苗木栽培技术。来源:视觉中国
作者王言,现社会学学生,准人类学学生。作者谢操,中山大学人类学硕士,做记录社会变迁真诚的“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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