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爱情,还是要自由?
人陷入爱情就陷入了一种心有所属的状态,即丧失了自由。当然,这是一种对自由自愿的放弃,甜蜜的放弃,人自愿成为爱的囚徒。当裴多菲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之时,他所谓自由应当是针对专制独裁意义上的自由,但是在这里不妨借用一下:要爱情,还是要自由?
要爱情当然有道理,爱情给人美好的人生体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迷恋和深情厚意是人世间最美丽的花朵,最美好的人际关系,最纯粹的存在感觉。我们甚至可以像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那样说“我爱故我在”。对于笛卡尔的说法,如果不了解其哲学背景,会觉得不知所云,或者说不知其所以云:为什么人之思考能证明人的存在呢?难道不思考的人就不存在吗?这一说法背后的哲学论争是唯物论和唯心论的繁复讨论:怎样证明物和人是存在的而不是感官的虚构。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可以理解为:如果我不存在,那么我的思想是哪里来的?同理,陷入恋爱中的人可以说:由于我在爱,所以我是存在的。我爱故我在。
要自由的理由更加充分,因为自由是一个独立强大的灵魂必须具备的品质。如果生而不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那么人不会真正快乐,除非你的爱完全出自自身的需求并且从中感受到快乐。听上去像是一个悖论:爱是放弃自由,因此不会快乐;但是出自自由意愿的爱却可以接受,因为它是快乐的。在这里,标准是快乐:如果爱变成了一种责任,一种义务,或者没有得到回应,它就不再为人带来快乐,只带来痛苦和囚禁。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放弃爱回归自由的时刻了。
要放弃爱,谈何容易。人愿意沉溺在爱的感觉之中,即使这种感觉已经变成一种虚幻或单向的感觉,人仍不愿放弃。因为爱情的感觉在人平淡的生活中太过美好,太过奇异,就像一种天堂才有世间所无的甘甜果实,一尝之下,人就再也不愿放弃,哪怕为它牺牲自由甚至粉身碎骨都在所不辞。在爱的时候人会忘记,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绝对孤独的,所有的人际关系都不过是对这一残酷事实的可怜巴巴的遮掩罢了。人孤零零地来到人世,然后孤零零地离去。虽然听上去很惨,但是没得选择。表面上看,人生在一大堆人中间,活在一大堆人中间,死时身边也围着一大堆人,但是难道人的灵魂不是孤零零地在人世间飘荡吗?死后如果有灵魂,它会继续孤零零地在空中飘荡;如果没有灵魂,那就是彻底地消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人如果不能或不敢正视这个惨淡的事实,他就不是一个清醒的人,他就只能是一具懵懵懂懂的行尸走肉。
在面临爱情和自由二择一的局面时,我选择自由,不选择爱情。原则是快乐:如果爱情带来快乐时,我当自由地选择爱情;当爱情不再为我带来快乐时,我当选择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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