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道尽了存在的况味
人生的滋味很不同。有的人生波澜壮阔，有的人生波澜不惊；有的人生跌宕起伏，有的人生风平浪静；有的人生精彩纷呈，有的人生缺少颜色；有的人生兴致勃勃，有的人生单调平和。
毛泽东的人生就是波澜壮阔的，蒋介石的也是。李叔同的人生却是波澜不惊的，在战乱的年代，他在西湖边风景秀丽的所在隐居，静修，仿佛身处云间，俯瞰人世的血腥纷争，悲天悯人。
前者往往毁誉参半，有人尊为神明，有人恨之入骨；后者一般会受到所有神志正常的人的尊敬，或至少也是不置可否的冷淡。前者显得更加辉煌，后者则显得平和。如果说前者的生命是一道强光，后者就是一线柔柔的光。前者往往晃眼，刺眼；后者却让人感觉舒适，养眼。
一个人的人生是什么样的，一半出于天赋，一半出于选择。如果没有政治家的天赋，就不会成为毛泽东；如果没有诗人的天赋，就不会成为李白。除了真正的天才（古往今来古今中外也就几百个人而已）之外，一般人的人生是否精彩，出于选择。如果想让自己的人生精彩一些，就选择一些比较精彩的事情去做，过精彩的生活；如果想让自己的人生波澜不惊，就选择那些平和的事情去做，过平和的生活。
平生最惧怕的不是痛苦和惨烈，而是平庸。这是一种很奇异的心理，也许是病态，并不正常。在我年轻的时候，常常被灌输的一种人生观，是应当反对名利思想，就是不应当追求出名和获利。也许是对这种教育的反弹，也许天生来就有这种冲动，其实倒并不真是对于名和利的向往，而是一种害怕过平庸生活的与生俱来的强烈恐惧。
这也许是一种比较极端的人格。就像文革中听到对某名人的批判，据说他说过：即使不流芳千古，也要遗臭万年。孩子心性，不能理解一个人居然想遗臭万年。流芳千古虽然明知无法企及，但是除了厌恶这话有点过于刻意之外，对于这种极端人格还是暗自有些共鸣的。其实追根究底，还是对于像虫子一样平庸琐碎的生活，感到无法容忍。小波的哥哥王小平曾说过我身上有股侠女气质，或者说“有一种追求传奇色彩的浪漫情思”。也许真是这样。
还算过得去的生活是摆脱了贫穷和暴力的生活；真正美好的生活是摆脱了平庸的生活。每日所享用的都是出类拔萃的美，是人类最优秀的精神产品；所接触的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是人间最美好的灵魂。
我郑重其事地把我的人生观形象地概括为“采蜜哲学”，即愿意像蜜蜂一样，一生只采撷最美好最甜蜜最诗意的那一点点东西，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所以非常喜欢海德格尔的那句“诗意地栖居”，觉得此言道尽了存在的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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