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7：来自底层的约束力！

觉悟社提问：A10：吵架一定要赢！没看懂，求指点。评论里说《教父》里有一句：花半秒就看清事物本质的人和花一辈子都看不清事物本质的人，注定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在现实生活中，当人与人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会习惯性的把事情闹大。统治机器的工作人员如果不得不处理这个冲突，其出发点也不是为了判别你们之间的是非曲直，而是要把事情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或者把它转移到不需要自己负责的地方去。

不管法律的条文写得多么的完备，但现实生活中处理问题的方式依然延续千百年来的习惯。各方都心照不宣的行为背后存在一种隐形的东西在制约着大家的心理、思维和行为的轨迹。我们通常会把它称之为文化。所谓文化就是一个族群在它的生存结构中共同的生存策略。为什么每一个人遇到冲突的时候不是诉诸于法律，而会本能的去把事情闹大，通过破坏秩序的方式去迫使公共资源的介入呢？现实生活中，统治机器的工作人员对社会生活中出现的冲突，态度永远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民众试图以一招制命的方式迫使公共资源和仲裁力量的介入，统治机器的成员则首先关注的是如何把事情控制住不扩大，而不是冲突中的是非和公正。这是为什么呢？

法律的核心不是法条而是人性！法律所构建的规则如果不能与生命体的求存行为所形成的社会结构相契合，就必然会沦为一纸空文。所以，在社会转型的过程中，你会看到红头文件和法律体系在同时运转。红头文件是解决现实冲突的务实策略，法律条文是博弈陷入势均力敌之时才用的砝码。

不管是公共决策还是个人行为的背后都有一个底层逻辑在驱使着各方。具体是什么在驱使着人们，《A10：吵架一定要赢！》剥丝抽茧的阐述了它，并且逐级的追踪溯源，一直挖到那个根。如果你依然没有理解，那我只能用更通俗的语言解释一下喽。（除此之外，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文化中最核心的东西是秩序。为了不破坏秩序，它必须压制人性，把所有的冲突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所以，从上而下都不愿意承担责任，遇事会习惯性的把问题推给个人——我们会去表彰一个常年服务于乡村的人，身上所呈现出来的美德。全社会都感动的稀里哗啦，把最廉价的赞誉都堆砌在他身上，但没人想过是什么让他不得不拥有这样的美德，以及如何改变会形成这种结果的现实困境。任何社会表彰体系——不管是人为设计的还是自动演化出来的——都必然具有一个隐性的目标导向，一定是为了解决某种底层矛盾所引发的社会问题。

还记得在《A28：40年前的今天改变了世界！》所中阐述的文化特征对国家战略决策的影响吗？我们的文化关注秩序，强调平衡，而不在意具体问题的对错。我们的文化在千百年的社会实践中得出这样的结论：不是所有的具体问题都能够得到解决，如果过于追求具体问题的解决而打破了平衡，是得不偿失的！中华文化作为族群共同的生存策略，在乎的是秩序和长远利益，关注的是整体而不是个体。这一点不管谁在台上都是一样。一个族群在形成过程中，最初的生产生活方式决定了它的文化内核。井田制不仅是生产方式，也是生活方式，还是民族性格形成的关键要素。总之，我们的文化关注长期而非短期，在战略决策中会从整体的长远利益来决定当下的策略，在决策中注重接力，强调个体的牺牲，相信时间的力量！

我们用40年持续的改进，建立了全系列的工业体系，解决了几亿人的温饱，将数亿人从农村搬迁到城市。今天回顾八九十年代的某些政策，简直惨无人道——刚打完越战，我们的战斗英雄们不得不带着伤残被裁撤。恰恰是那些付出最多的人，最符合主流价值观的人，承受的牺牲也最大！真正的士大夫是中华文明的祭司，天生带有自我牺牲的精神——孔曰成仁，孟曰取义，都是在危亡之时！

一个群体两代人的牺牲换取的是社会基础结构升级所需的时间。它让一个持续接力的现代化规划逐渐丰富、慢慢被夯实。西方文明的内核暂时还没时间详细阐述，以后再用几个篇幅来展开。它们更关注具有时效性的问题立刻得到解决，追求个体价值的最大满足和实现，为此不惜破坏任何秩序！你看特洛伊木马记那段史实：从我们文明的视角来看，简直不可理喻——特洛伊的王子引诱了希腊霸主阿依门侬的弟媳。特洛伊的长老们开会决定战和大计。海伦来到贵族会议的现场，结果长老们愿意为了他们的“爱情”而接受两个国家的战争！最终导致国破家亡，生灵涂炭。这在我们的文化看来简直是神经病。我们的文明首先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便真的发生了，也会选择牺牲个人的幸福去维护族群的延续。但在西方文明的内核中，这种看似草率的决策是值得的，甚至是必须的！至于为什么，以后详细阐述。总之，日常的许多东西都是由其文化内核的底层逻辑所决定的，身处其中的人，即便身心都被其驱使，依然会浑然不觉——因为文化天然就具有自我遮蔽性。至于这种自我遮蔽性是如何形成的，需要读懂结构学的框架《F3：结构力量》。

政府工作人员应对社会矛盾的态度为什么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为资源不够！一个有3万人的小镇，往往只配属10个警察，最近的支援力量都要两个小时才能到达。如果真的产生社会群体性冲突，完全没有力量去平息。所以，不得不选择一种低成本的策略：是非对错不重要，维持秩序最重要！

千百年来，这种低成本的策略在持续进化，并形成一套无空不入的严密体系。它会潜移默化的占据你的大脑和心理，并成为你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人在外面闯荡，最关注的反而是千里之外家乡人的看法和目光。很多事情你不敢逾越并非是因为有法律的惩罚，而是因为亲友的道德捆绑和情感制约——这种日常生活中形成的约束比法律的惩戒具有更强的威力！近20年来，让走出农村的青年们最头痛的事情就是父母和亲戚的道德捆绑——人心中形成的约束力远胜于牢房。因为这种制约是从小潜移默化编织起来的，它成了你的一部分，拔出萝卜带出泥，扯断这种约束就如同把自己撕裂一样，所以，它成了一种低成本的强约束！

日常生活中那些看起来稀松平常的事情背后，都有一个隐藏的力量在制约着你，那些你以为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其实是它所设定的航向。《A34：烂父亲的危害到底有多大！》这篇文章讲的是那种底层隐形约束对成长中的人所形成的影响。我只是在揭示规律并没有做评价。当你能自己看清来自底层的约束之后，你会知道该何去何从。结构学在阐述底层的规律是如何发挥作用的，以及是如何形成的。搞清楚了形成机制之后，再陆续呈现如何破解这些魔咒，并利用这种结构力量去形成正向的循环。

总而言之，我们的文化——也就是我们共同的生存策略，经过千百年社会实践的进化，把一切都导向低成本维持秩序的方向。具体来说，就是把人的思维方式、内心对激励的偏好选择、以及外在的行为都限制在方寸之间、不许逾越。任何破坏秩序的行为、主张和喜好都会受到打压。这种束缚无形之中裹挟所有人，变成了日常的礼仪，变成了人与人的行为准则，变成了社会推崇的标准，也变成了父母和亲友们评价的标尺。彼此之间像织网一样形成一种严密的相互制约。从而统一是非判断，统一行为规范，统一思维方式，统一内心的爱恨标准。如果生活中某个人的行为不符合你从小被潜移默化灌输的规矩，你一定会义愤填膺的指责，那一刻你甚至会有一种维护秩序和道统的神圣感。在浑然不觉之中自带干粮扮演了维护秩序的枷锁。如此一来，不需要公共权力的介入，不需要公共资源的干预，就能以最低的成本在最大的范围内维持秩序。从而缓解了人和地的终极矛盾，解决了统治区域广袤，人数规模巨大，但公共资源又严重不足这个根本性的冲突。

为了低成本维持秩序，不但压制个体，甚至会习惯性的把一切问题都尽量的推给个体去自己解决。如此一来，作为个体就会感到非常的无助。自己不得不以原子化的方式面对所有的不确定！比如天灾人祸或者公共设施建设这种事情，就不是个体所能应对的！因此，小农经济下的社会基础设施长期无法得到升级，所有个体和社会单元只能在漫长的岁月中，为了基本的温饱原地打转的周而复始。一旦人口增长超过土地所能承受，再加上天灾人祸，个体生命在死亡的威胁下就会铤而走险，并突破一切社会人伦所形成的羁绊，继而轻易的摧毁一个又一个社会基本单元脆弱的秩序，并像触发多米诺骨牌一样造成大面积的糜烂。

古往今来，中国社会的秩序守护者和普罗大众之间，为了求存一直在持续博弈——前者试图守护整体性的存续，后者则不得不在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中求得存续。这种矛盾造成了社会底层人群的两个关键性特征：一是无限的隐忍，二是毫无顾忌的破坏。前者是这种文化维持秩序的惯性使然——把一切外部冲突都转变化为个体的自我压抑并让其内部消化。比如，在日常的生活中，当家庭遭受到困境之时，自认为是弱者的一方不会主动跟另一方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去伤害对方，指责对方给自己带来了困境，甚至故意用社交圈中的比较来突出对方的无能，用尽一切方式去灼伤对方，以达到掩饰自己内心恐慌的目的。其实自己内心是渴望摆脱困境的，然而，行为不但与摆脱困境的初衷背道而驰，还会让它雪上加霜。可是，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人就是本能得以这种方式在处理问题——无限的隐忍和毫无顾忌的破坏，往往是同一事物的不同侧面。

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种俗语背后隐含着我们文化中普通个体解决问题的本能方式——不惜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去打破秩序，从而迫使公共资源的介入。这就如同小孩通过哭闹来吸引大人的注意一样——既然你最在乎的是秩序，那我就不惜代价不顾后果的去打破秩序，这样你就不得不关注我了，否则你也会同归于尽。这几乎是大众本能的思维方式、心态和行为逻辑——所以，日常生活中需要争取正当或者不正当权利的时候，往往不会去法院起诉，而是会去堵塞公共交通。对于统治机器中的成员而言，把事情捂住是一种本能，而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把事情搞大也是一种本能！

如果所有人都会本能的去把事情搞大，迫使公共资源的介入。那么，公共资源就会变得更加的紧张，而秩序的不稳定性也会日益高涨。我们的社会之所以进化出这样一套低成本的秩序维持方式，本身就是因为公共资源不足以有效控制那么大的范围，所以才会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进化出相互制约的方式来转嫁成本。这种约束存在于人心之中，本质上就如同一层羁绊的薄纱。真要是到了生死存亡之时，不管不顾的用力撕扯很轻易就撕碎了，一旦撕碎这种羁绊，就会造成连锁反应。因此，统治机器为了维持秩序，在不断进化出对人性更严厉的禁锢。历朝历代的统治机器对内部失序的防备甚至高于对外敌入侵的戒备。中华民族热爱和平是后面的事情，在形成大一统的秦汉及之前，一点都不热爱和平。变得不得不热爱和平是恰恰是源于内部这种结构性的矛盾一直得不到解决。它必须要通过基础社会升级才能得到缓解！

所以，这些年一直在不惜代价的加速社会基础结构的升级。然而，在这个升级的过程中，会造成很多东西的瓦解：《A22：杀死父母的未成年人》所呈现的正是社会升级造成原有社会基础结构的坍塌，以及坍塌的方式和造成的社会问题。《依依东望，望的是时间！》这篇阐述了社会结构升级之后，组成统治机器的成员必然与真正的社会统治群体相匹配。《C11：结构升级之后会更惨！》阐述了社会结构升级后的状况——新秩序对个体的控制将远胜于过往的任何时代。而且不再主要依赖羁绊形成束缚，统治机器在社会升级之后将具有更多的能量把控制的触角延伸到个体的方方面面。人被数字化的过程中，社会将形成分层隔离，底层的普罗大众不但越来越难以破格获取，而且会活在被隔离的虚幻之中。

中产阶层的脑子中存在一种天然的悖论：一方面特别推崇西方贵族的优雅，另一方面又特别恐惧社会阶层的固化。岂不知，所推崇的优雅正是连续十几代人的阶层固化才逐渐形成的！中国社会也已经上路了，可谓求仁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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