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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97:埃尔多安错了吗?!

觉悟者 守夜人总司令 2020-02-20

有人觉得埃尔多安是傻逼,为了虚荣同时得罪两大强权,继而就顺着埃尔多安只追求虚荣这个预定的靶子做了一堆一厢情愿的解释——这是知识分子自圆其说的视角。埃尔多安这件事真的做错了么?


库尔德的危机


库尔德人占据的地盘得天独厚,但在关键时刻的抉择总是出错,这就决定了这个民族的悲剧命运。所以,他们有一句谚语:除了群山,我们再无朋友!多年以前我认识一个库尔德人,他本来是土耳其人,最后移居英国。据他说是因为土耳其根本不把他们当作一个少数民族来对待。库尔德人是天生的战士,他们生活在群山和河谷之中,顽强而彪悍,曾经是奥斯曼帝国征服四方最精锐的战士。


奥斯曼帝国的统治阶层是土耳其部落,但是与征服的广袤土地比起来,其人数非常有限。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人各色各样,宗教和风俗也完全不同。所以,它是一个古典统治结构下的多民族拼凑的帝国。奥斯曼土耳其早期完全是部落联盟的组织形式,后来的苏丹也做了一些制度设计,最影响深远的就是将年少的俘虏弄到宫廷中去训练,这些毫无根基的少年只能依附苏丹的恩赐存活,而且,他们自少年时代开始接受苏丹的文武双修的训练,逐渐培养出一个完全听命于苏丹的文官群体和武将后备军,这些被训练好的少年会被苏丹派往前线征伐,或者派往地方建立直属于宫廷的行政体系。奥斯曼帝国就是以这样的方式逐渐替代了更原始的部落制度,将传统的部落贵族逐步排除在帝国运作体系之外。与此同时,奥斯曼帝国的统治阶层为了弥补自己人数不足的缺陷,大力扶持库尔德人,利用库尔德人的彪悍作为征伐的力量和维持统治的基础。这种双赢的联盟让库尔德人不仅仅获得了特权,还牢牢的占有了传统的地盘。那地方盛产粮食并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而且处于东西南北能源通道的必经之路上。


库尔德人的命运在一开始就与奥斯曼帝国血脉相联。古典的奥斯曼帝国的崩溃是从西欧大规模完成工业化之后开始的。近代以来奥斯曼帝国的一连串由西方主导的错误改革,加速了帝国的分崩离析。随著工业化的加速,欧洲对石油的需求越来越大,而奥斯曼帝国疆域内蕴藏着大量的石油,老牌的帝国主义者英国为了自己在中东的利益,大肆鼓吹民族主义的觉醒——有两部电影《风中的女王》和《阿拉伯的劳伦斯》就是讲述对奥斯曼帝国四两拨千斤的肢解。


奥斯曼帝国境内各民族在英法的鼓吹下觉醒之后,开始将帝国撕的粉碎。这个时候库尔德人其实也是可以建立自己的国家的。然而,生存策略的惯性总是会酿成悲剧——库尔德人在叙利亚东北部有200万人,在伊拉克有400万人,在伊朗有700万人,而在土耳其则高达总人口的20%以上,拥有1500万人!所以,土耳其的库尔德人的领袖的选择决定了所有库尔德人的命运。在1923年《洛桑条约》签订之前,英法确实策动土耳其的库尔德人建立自己的国家。然而,他们的领袖依据数百年与奥斯曼土耳其利益共同体的惯性,选择了支持凯莫尔。然而,他们认识不到凯莫尔要建立的是一个现代化的土耳其国家,而不是恢复奥斯曼的统治模式。这个现代化的国家是不能容忍国中之国的存在的!英国对库尔德人的支持本来就是为了在奥斯曼帝国瓦解之后的格局中建立自己能够操控的支点,凯末尔的价值让英国人转而支持凯末尔建立现代化的土耳其,从而放弃了对库尔德人的扶持。


凯莫尔在站稳脚跟之后,果然没有如库尔德人预期那样给予他们更大的自治权力,而是推行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领袖的政策。他甚至强硬的调集7万大军剿灭了反叛的库尔德人。除此之外,他甚至取消了库尔德人作为一个少数民族的资格,赋予他们一个全新的身份:山地土耳其人!


1916年5月英法俄达成分解奥斯曼帝国的秘密协议——赛克斯-皮科协议,它确立新建叙利亚、伊拉克等国家,并根据各自利益的分配需要将库尔德人居住的地方分割进四个国家之中,这些散布在四个国家又占据石油重地的库尔德人,大半个世纪以来在各国都是异类,所以,他们总是酝酿着反叛,试图建立一个库尔德人的国家。这种悲情的心理和现实的处境,以及所占据资源的底气,让他们永远处于骚动之中。对周边四国而言,永远是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斯之剑。而对于域外势力而言,则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好抓手!


美俄中东角力


不管ISIS是谁扶持起来的,最近10年能够在中东掀起席卷各国的风暴,最关键的原因在于那些社会内部的结构性问题无法找到出口。宗教冲突已经持续上千年,这肯定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作为活化石的中东各国陆续被西方培养的中下层军官为代表的变革势力所取代。这些在传统的部落联盟的社会形态中缺乏根基的军官们,只能推动社会结构的变革才能获得并巩固权力。社会主体共识也悄然发生改变以符合这种社会结构的调整——这不仅仅是工业主导替代传统的农牧业主导,也是现代社会组织方式替代传统部落组织方式。然而,这样的统治只能在城市建立。即便是逐渐替代也是两个有组织的群体之间的此消彼长。我记得曾经在觉悟社中说过:只能用非理性来对抗非理性,用有组织的群体对抗有组织的群体。


土耳其虽然不是欧盟国家,却是北约国家,也是北约唯一的穆斯林国家。可见现代社会宗教并不是国家之间联盟的障碍。土耳其坚定的反俄立场不仅仅是从近代开始的,它可以追溯到奥斯曼灭掉拜占庭帝国时期。俄罗斯的国徽是双头鹰,它就是拜占庭帝国的徽章,俄罗斯的沙皇迎娶了末代拜占庭帝国皇帝的侄女,从而以罗马帝国的继承人自居。沙皇的意思就是凯撒。所以,俄罗斯虽然是斯拉夫人与罗马帝国八杆子都不搭,却搞出第三个罗马帝国来自嗨。俄罗斯作为罗马帝国的继承人从道义上具有光复君士坦丁堡的使命,从实力上来说,有占领黑海出海口,控制达达尼亚海峡的现实需要。所以,俄土战争打打停停持续了好几代人。所以,土耳其与俄罗斯的对抗那简直是自带干粮都愿意干的事。因此,土耳其在冷战格局中成了反苏反俄的最前沿。美军保护欧洲的防御体系和进攻苏联的战术单元的最前沿部分都部署在土耳其境内。


土耳其处于亚欧大陆的十字路口,当年攻占了拜占庭帝国的首都君士但丁堡,控制了达达尼亚海峡的奥斯曼土耳其不但垄断了东西方的陆地商贸通路,而且控制了黑海和地中海南北走向的海上商路。正因为土耳其占据的要道是如此的得天独厚,才逼出了西欧各国的大航海壮举。


因此,无论是陆地商贸大通道,还是黑海和地中海沿岸的贸易通道,甚至通往欧洲的能源通道和人口迁徙的路线都绕不开土耳其。所以,土耳其能拿350万难民来威胁整个欧盟,用石油天然气管道作为与俄罗斯讨价还价的筹码,同时还能以威胁关闭美军基地来裹挟着美国的立场。地缘结构中土耳其的得天独厚给了埃尔多安这样看起来疯狂但又在情理之中的底气。所以,任何策略和勇气都源于对自己所处生存结构最清晰的认识。138年战略大师蒋百里将军预测了中日战争的走向、阶段和结局。基于对中日两国社会的深层次结构性认知,他在临终前给蒋介石的最后嘱托是:胜也罢,败也罢,就是不要投降!这个策略所基于的认知体系与《论持久战》所阐述及预测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埃尔多安绝非虚荣的傻逼,他对土耳其的处境和生存结构洞若观火。既看到了可资利用的优势,也看到了那深层次的脆弱性和逐渐靠近的危险…


土耳其的选择


山地土耳其人是库尔德族在土耳其被强行授予的身份,任何宣扬库尔德相关观念的行为都会被土尔其政府视为危险。以为土耳其境内1500万库尔德人占据土耳其总人口的20%以上,而且他们生活的区域与跨越国境的群山相伴,并与山那边的库尔德人息息相通。


1923年,土耳其国父凯莫尔在面临生死关头,库尔德人的领袖曾经被策动建立库尔德斯坦,然而他不为所动,选择与凯莫尔站在一起,击败了西方的干涉军队,并建立起现代土耳其。凯莫尔在面对中世纪的社会结构和与之相契合的宗教氛围的时候,依靠铁腕手段强行推行包括文字、服饰、度量衡在内的一切社会变革,同时也重新梳理社会的组织形式,建立符合现代化社会的国家意识。


凯莫尔的路线是对的,土耳其社会也是中东世俗化最彻底的。不管那一种社会共识都是政治家实现整体求存目标的工具。所以,他们说的话会不断的变来变去,但是,判断政治家历史价值的是他的决策和搭建的结构所能产生的深远影响,而不是看他说过什么话。


生命体的所有求存行为的原动力来自于内在驱动力。作为个体的内在驱动力源自于其精神结构,而由个体构建而成的更大生命体的求存行为的内在驱动力源于文化和这种文化的代表群体。


土耳其最大的内部结构问题,第一个是宗教能够深度渗透的社会基础——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凯莫尔强行人为设计的城乡二元化社会,必须通过全面的工业化才能消除这种二元脱节甚至对立的社会经济政治结构。第二个就是核心资源和人群分布叠加造成的社会问题。土耳其的整个东部都由库尔德人占据,库尔德人在土耳其拥有1500万人,在总人口中占据超过20%比例的内容。不管是否与其它国家的库尔德人互通款曲,都具有在事实上撕裂土耳其社会的潜力!政治家做事情首先要考虑避免出现最差的状况,然后才去求最好的结局。有些结构性的约束条件一旦被突破,就会形成连续性的碎裂,长期以来,有些有热得快哦秩序持续碎裂是一个社会无法承受的生命之轻。


为了加快工业化进程,埃尔多安到处皆钱用于内部基础建设。这种加杠杆的行为在顺风局的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然而,一旦进入经济下行通道。控制金融处于产业顶部的美国稍加手段,土耳其的里拉血流成河,其国家信任在交易者群体中就已经岌岌可危......


除此之外,库尔德人心中的小火苗必须掐灭。在这个问题上,从土耳其的国父凯莫尔的时代开始,对的库尔德人的政策一直都是霹雳手段外加菩萨心场。即便能够控制内部的库尔德人,在叙利亚常年战乱的情况下,土耳其不仅仅无法隔离也阻挡不了隔壁源源不断的难民的到来。就算没有1500万库尔德人的隐患,光是源源不断的难民都足以掀起风浪,而且必然会掀起狂风暴雨。不管怎么样,外向型的求存策略是创造筹码把冲突的重心由内部转移到外部的过程。如果必然的趋势一定会到来,就必须要不惜代价在合围形成之前打破,所谓遇事先把水搞混,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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