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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建新/艰难抉择--《故乡遗情录》连载之十六

本编委 黄梅文哲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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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请见:《故乡遗情录》连载之十五


十六、  艰难抉择


       快乐和忧愁是一对孪生姊妹,有时还真的如影随形,求知欲带给了我们无尽的快乐,可是贫穷苍白的生活依然折磨着我们一家老小,祖奶奶年事已高,终于没有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天,一家人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那时我渐渐懂事,十二岁了,家里没有因为政策的宽松而有丝毫的改变,十年动乱都已经过去两年了,许许多多的地方也已经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并且干得风生水起,如火如荼,而我们公社依然在观望,在坐视,也难怪,那些年什么事都是一阵风潮,转瞬即过,太多的朝令夕改,让他们不以为然,麻木等待,这回也以为雨过地皮湿的,没有真正去落实,三十多户人家守着五百多亩良田,还会饿肚子,那也算荒诞到了极点的,可是这样的事就确实有过,而且估计还不止一个地方。
       大哥正是应届毕业期,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我们大队就考取了两个,由于不再推荐上大学,而是凭真实水平录取人才,这给家里带来了无限的希望,也给大哥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由于家穷,大哥那时很低调,不显山露水的上了高中,开年就要进入高二下学期了,寒假一放,大哥还是要参加集体劳动,见缝插针地挣点工分。小队年终总结,腊月二十八才计算出来,我们家超支太多,队委会和工作组那几天开会都是开到深夜,逼着其他超支户和父亲拿钱,或者用树木物器作抵,我家里早就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猪圈里的一头母猪正是长膘的时候,才八十多斤,开春后,只要草料充足,应该看着窜膘,一个月三十斤是不成问题的,无论父亲怎么说,怎么求,工作组的冷血们依然没有放过,低价作酬了,人穷气馁,在高压政策下,心高气傲的父亲也只好选择妥协,刚强的母亲听说后,虽然保持沉默,但是疲惫的眼睛里,分明积满了泪水,只是在孩子们面前,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因为超支太多,这些远远不够,幸亏几家好心的进钱户,看不下去,动了恻隐之心,都过在了他们的头上,要不然还真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其他家庭也好不到哪里去,都作了抵押或者砍伐了生产良好、准备将来儿子娶媳妇备办打嫁妆的、怎么都舍不得砍伐的大树,才总算不予追究,那个特殊的年代,富人过年,穷人过关,我们家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勉强过了年关,父母亲强颜欢笑送走了登门拜年的客亲,兴奋了不到几天,初八就又要出勤挣集体的工分了。        年年难过年年过,新春还是旧模样。那几天,没有一点征兆,父母亲一改往日的和蔼慈祥,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严肃得我们都不敢去看父母亲的脸色,反过来,父母亲盯着我们的时候还多,我们竟不敢对视父母亲的眼睛,尤其是对我们哥仨,看完大哥看二哥,又反反复复的看着我,不管是在饭桌,还是在床头。父母亲窃窃私语的时候多了,而且是在刻意避着我们,自生产队出勤以来,父亲的旱烟袋就从没有离过手,以前抽喇叭筒时,还有大半天的间隙,现在就象奔驰的汽车,根本就没有熄过火,母亲也越来越憔悴了,不到四十岁的母亲俨然成了个老妇人,几夜之间就花白了一头秀发。家里的气氛越是压抑,我们就越不敢淘气,不需要吩咐,就全部乖乖的去做寒假作业。父母亲每每在看到我们做作业时,就会发出低沉的、无助的哀叹。
       终于,离元宵后的开学还有五天,父母亲作了个惊人的决定,终止了即将上初中的老二和在四年级的我,让我们参加集体劳动,最大限度的挣集体的工分,帮家里缓解生产队里的超支压力,还有祖奶奶过世留下的巨额欠款,腾出空间全力支持大哥安心读书,准备迎接改变大哥命运的高考。现实的确很残酷,尽管我和二哥大吵大闹,啼哭不休,罢饮罢食,甚至撒娇卖乖,都没有改变父母亲的坚决态度和铁石心肠,现在回想起来,手心手背都是肉,父母亲在作出这样的抉择时,那是下了怎样的狠心,那是权衡了多久、犹豫了多久,却又自责懊悔了多久?但对我们家庭来讲,那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父母亲当年有这样的气势魄力,却也是我们的家庭之幸。而两个妹妹虽然没有辍学,却也很乖巧懂事,偶有空闲,不是割草扯青,就是捡粪拾肥,换取小队极少的工分报酬。再不,就是帮母亲搭把手,浆洗些简单衣物,做做全家人的简单饭菜。
        家里虽然拥挤不堪,可是我们还是给大哥腾出一间静室供其读书复习,我和二哥就蜗居在祖奶奶生前栖身的那间小房,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我们和两个小妹妹都很自觉的走开,也不去怨恨父亲的偏心,我们知道,这个时候,大哥最需要营养。逢上大哥读书学习的时候,我们就都收敛天性,不再打闹,我们虽然懵懂,但还是感觉家庭的慎重,就象在打一场特别的战争,父亲趁着夜色下河捕鱼的次数多了起来,母亲上街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母亲除了上火车站拣些煤渣,就是将父亲捕捞的鱼获偷偷拿到早市上换点钱米。那时大哥就在离家五里的学校住读,全力冲刺高考,父亲每个白天都会去看看大哥,捎点什么好吃的,或者生活中短缺的用品,有时礼拜,大哥返家复习,父亲就哪里都不去,煤油灯下,一把扇子从头到脚扇个不停,母亲就经常拿着湿湿的毛巾,帮着爷俩,忙前忙后的擦个不止,有时还会打一桶清水,放在大哥的脚下,让大哥将脚捂进桶里,既解暑气又驱蚊的,总之,想尽了办法,让大哥安心复习。等大哥完成了学习,安然入睡了,父亲还是要下河捕捞的,而母亲也就见缝插针的小睡一会,等父亲返家后,再起床将父亲的辛苦所得,趁早上街,赶个早市,买个好价钱,再回来赶集体出勤的。         我和二哥那时就为生产队放牛。十一头耕牛我们家就占着两头,这在别的村几乎是不可能的,许多的村民大有意见,可是我们家超支太多,而我们年纪尚幼,根本就做不了别的,而让他们羡慕嫉妒恨的是我的大哥,他年长,应该由他参加集体劳动才更合适。虽然他们表面上不再纠结,暗地里总是刁难使坏,收工后,原本可以将牛带回牛栏的,可有些人就宁愿空手回家,也不愿意帮忙带回,定要让我们跑几里路,下到湖畈。不带也就罢了,还会在公众场所振振有词,说你们就是放牛的,拿着集体的工分,你不去接牛归栏谁去接,这些我们都不会计较,不管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也不管是深更半夜,还是黎明,不管是刁钻的青年、还是善良的老人,我们就从不敢怠慢,宁愿守在那里等着收工,也绝对不会为难人家的,我们不想给父母增加任何的压力,不想让他们分一点心,因为牛可不比人,闲放久了,是要损害庄稼的,而那就可能被不怀好意的人抓住把柄,扣得你足够心痛半年的。但是这样薄凉寡情刁钻的人毕竟很少,十个人中挑不出半个,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当自己的私事一样,安排的舒舒贴贴,妥妥当当的,哪怕是最艰辛的日子,我依然会对他们充满感激,他们没有香烟了,只要吱一声,无论什么时候,跑个几公里的来回,去上部或下部合作社购买,我也没有一丝怨言,反而觉得理所应该。
        不是农忙的时候,我们就将牛带往湖畈,一望无野的荒草地,只半天功夫,牛肚子就吃得滚圆滚圆,然后悠闲的打着饱嗝,旁若无人的呆在一边,我们就和一帮放牛的伙伴,懒散的躺在草地上,仰望蓝天白云,看一群大雁在空中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谦谦君子样,头雁的叫声总是让我们反复模仿,直到我们也可以指挥空中的雁群,让它们自觉的整理队形,排成八字向南飞去,有时也能看到少见的秃鹫,远远飞来,在草地的上空盘旋,恍然见着牛群,和一帮小放牛,好像吃了一惊,迅即升空,姗姗而去,似有不甘。而闲散的麻雀只留下一道道灰色的剪影,吱吱喳喳,转瞬消失在视野里。白鹭也经常光顾这遍水丰草长的腹地,就停落在离我们不远处喝水、梳理羽毛,运气好时还可以看到美丽的斑锦鸡。
       眼睛疲了,厌倦了,我们就会在草地上摔跤角力,直累得满头大汗,筋疲力尽为止,再就是抓了蚯蚓逗小鱼儿和小虾米,扯起来还在草地上活蹦乱跳的,我们又把它放进水里,分享着它那份绝处逢生的喜悦,但是我们不会总是那样仁慈,经常也会让它自个儿在草地上挣扎,等到它奄奄一息时,再去喂蚂蚁,一大群蚂蚁就在它的诱惑下,忙忙碌碌,出出进进,我们等到蚂蚁倾巢而出时,扯上一把枯草,点燃一把火,来个火烧连营,我们最讨厌蚂蚁,我们坐在草地上,谁让它们伶不丁的就咬我们的屁股。我们总是要等到一抹斜阳,靠近西山,才牵回各自的牛,晚风轻拂,日近黄昏,才慢吞吞的骑上牛背,一阵吆喝,几声鞭梢, 牛也就乖乖的排好了队伍,伴着我们的歌声,行进在暮归的田间小路上。
        多数时,我们也会提前行动,避开田间作业的大人们,绕道到生产大队的露天广场,看看晚上有没有我们期待很久的电影,如果有的话,那幕布早就高高挂起,雪白发亮,我们只要转个生产大队前面的一排护河柳树,就可以一目了然,当然是灰心的多,但是有时也有惊喜,头天的电影还保持着足够的新鲜,谈论起来还神采飞扬的,以至于大家还是决定舍近求远,早知为快,有时就有连场的惊喜让我们欢呼雀跃。
        不敢有片刻的停留,我们急急牵牛归栏,草草下塘洗澡,忙忙搬上凳子,速速赶往生产大队露天广场,去看我们最为喜欢、也企盼已久的电影。

作者简介:余建新,微信名野渡舟横 ,湖北黄梅小池人,中共党员,退伍军人,文学爱好者。

链接:黄梅姑娘寻亲 欢迎提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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