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祁同伟，人民不欠你副省级

许明艺术学人 2018-10-05

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

——《中庸》

祁同伟，人民不欠你副省级

作者：许明

在这个看颜值、看背景的年代，帅帅的祁厅长带着他的副省级梦饮弹归天了。他的“胜天半子”豪言永远回荡在孤鹰岭这座他自己憧憬的精神高地上，也许他将自己设想为那直上寰宇的飞鹰，一上九天自翱翔，天下谁人不识君。可惜他的“半子”放错了地，放在了与正义、公平——天道的对弈中。

千古万世，浩浩荡荡，天下大势，难逃“道”的最高统摄。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试与天地博弈对垒，凡逆天而行者，均没有善果。祁厅长作为名牌大学的法律系研究生竟然懂法枉法，以身试法，其勇气与豪气可敬，但用错了地的人生，令人扼腕叹息。

作者和编导在剧情中用较大篇幅塑造了这位具有典型性的人物，线上、线下关于厅长的讨论也是众说纷纭，说明无论在主创那里还是观众中间，厅长的人设都是成功和具有生命力的。

我们承认在祁同伟身上有令人同情的地方，其中有时代、体制造成的，也有人为因素塑成的。正是因为这些外在因素干扰、阻碍着厅长的成长和进步，我们似乎就顺手将厅长视作了大时代与环境的牺牲品，强调了外因，忽略了他自身的原因。

他出身贫寒，通过自身努力成为名校优等生，本可以通过上学、就业分配这条上升通道改变人生轨迹，实现人生境遇的逆转。根据剧中交代，由于感情问题没处理好，他开罪于有权势背景的大学老师，被权力改写了人生轨道，正欲展翅高飞的雄鹰被打回原点。这对心高气傲的主人公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人生打击。反观学弟侯亮平和陈海，一个去了北京反贪总局，一个去了汉东省检，这样的境遇反差对他的刺激和折磨可想而知。剧中关于他的这段人生经历是这样解释的：高书记转述梁老书记（梁璐父亲）的原话，说让祁同伟去乡村司法所是为了重点培养他，希望他可以从基层做起，脚踏实地。这个解释怎么看也显得牵强，侯亮平、陈海怎么不去基层历练呢？剧中侯的妻子年纪轻轻即是中纪委高级干部，连最高检反贪总局秦局长都要向她征询意见。陈海的父亲是京州省检常务副检察长，还做过京州公安局长和副市长。这俩人怎么不用从基层锻炼开始？更有讽刺意味的是，祁同伟和梁璐结婚后，旋即就被重新安排工作，转入公安系统，一路走高。不知是作者有意如此设计，给大众揭示什么玄机还是无意为之，总之，我们从这里看出了门道和厅长的苦。

人生起跑线上的劣势，在分析厅长短暂而复杂的一生时，我们不应回避，大环境对个体命运改写造就的人生悲情在世界上比比皆是，为此人类才精心设计各种法律、制度去保证公平、正义，呵护世界、人类赖以存在的最高法则。

客观外因的作用和影响诱发了厅长更大程度上的心理反抗和自尊心扭曲，反向逆转开始。剧中多次再现厅长操场一跪的关键场景，对于一位自尊心和自卑心都很强的农村学生来说，做到这一步，一定是经过巨大的心理转变和价值观重设的。首先，厅长开始喜欢的人不是下跪求婚的人。其次，彼时80年代，世风尚未开放到那般程度，众目睽睽之下向自己不爱的女人求婚，厅长心里是怎么想的？从心理学来推演，祁同伟已经放弃了先前的人格路径，经过自我切割，他将之前单纯、善良也许还充满正义感的性格和价值观建构打撒、舍弃，让强烈的自尊心和自卑心建驻在权势膜拜、投机主义和功利主义之上。

同伟很苦、很忙，冒着生命危险、出生入死，好容易当上厅长，要守着大自己10岁、没有感情的老婆，要兼顾老家七大姑八大姨的各类杂事，要守护真爱高小琴，要做生意，要养孩子，要维系巩固老师开创的汉大帮，还要向上盯着沙书记，向下看着程度这样的狗腿子，不忘给立春家哭坟、去陈岩石家锄地。。。厅长的这些付出，既充满戏剧性，让这个角色形象饱满、鲜活，又从中折射出覆盖范围极广的中国社会的上下关联、世道人情。祁同伟在这张大网中，是联系上下左右的关键之子，剧中用《天局》的“棋痴”寓意祁同伟的人生境况和世间定位。将其放置在大历史、大时代环境中去刻画，可谓让人物的建构场域得到极大舒展和发挥，透射出的哲学、美学意义也更耐人寻味、引人深思。

厅长的错在自身，我们同情时代、体制对他的一些不公正待遇，但不能就此忽视他错误人生观、价值观导致的人性恶的恣意张狂。“胜天半子”的极致理想严重违背了辩证法和至高法则，“胜天”即是要超越天道，走向无限，忽视了无限即有限，只有在两者辩证统一中，才能实现有限、无限的一，这与老子《道德经》里的道生一，是一个意思。只求胜天，割裂了有限与无限的对立统一，只重理想性不要实在性，就不具存在性和真理性。

剧中祁厅长有权、势、钱，还有情人相伴、天伦可享，他没有选择收敛，副省级不是他的终极从政理想，也许连正省级都满足不了他的胃口。胜天半子的价值诉求，引其疯魔、终丧其良知。

我们理解网上很多人对祁同伟产生的共鸣感更多出自对命运、制度不公而生的愤懑和不满，从角色身上找到了情绪宣泄的出口。

人民可以向厅长投去同情的眼眸，可以伸出抚慰的双手，但人民同样需要阳光、正义的公安厅长，当你行走在杀人灭口、滥用公权、贪赃枉法、权钱交易的黑道上时，人民就会以正义和法律的正道剥夺你取得的一切，包括生命。

祁厅长，人民并不欠你副省级。

作者：许明，中国艺术研究院电影学专业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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