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客厅：那段友谊，全浓缩在这张借据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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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陶萌萌
编辑｜渡十娘 Eric.T
陶萌萌，曾为广东《作品》杂志编辑，香港广告公司CEO，《明报月刊》编辑、记者，亚洲电视文化专题节目高级编剧，现为香港自由撰稿人。
借钱与友谊
陶萌萌
01
2007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八点多钟，一个住在同一个屋村的女性朋友R给电话说想跟我借钱。
我说，我手头没有钱啊。
她说，你不是有信用卡吗？
我说，信用卡怎么啦？
她说，可以透支啊！
我说，哦？
她说，今晚就去“按”给我吧。
我说，不行这么晚了，我也得想一想啊。
她说，我就是急用才找你借钱啊，去吧。
我说，哦。
她说，来吧，我在荃湾等你。
……
那时候，最糟糕的是自己还没有学会说No，于是我带上一把信用卡出门了。
真的是傻呼呼，真的是懵查查。那时候，手里的信用卡还真不少，大赖赖地，也有十五六张，香港所有大银行的都有，但我从未玩过现金透支，所以到了柜员机才发现，当初收到信用卡的时候，我已经把提款机的密码扔掉了，所“幸”的是我居然还把其中的中银和星展两间银行的密码改成一个6位数的自选密码，所以这两件银行允许我透现。
在R的催促下，我在上述两间银行的柜员机一共透现了七万元，交给她。
很简单嘛，她就住在我隔壁的十九座大厦里，难道为了几万元，还玩“连和尚带庙一块跑”的游戏吗？
我说：这可是合法的高利贷哦。你怎么还我呢？她说：我每月就还最低还款的一千五百元，等我有钱了，一次还清。
嗯，还说的清楚，于是我答应了，连个借条都没要。朋友，在我心中比什么都重要。
02
还别说，什么都不是浮云，什么事都会发生。
得补充交代一下，四十多岁的R的老公前几年在深圳包养二奶被她发现而闹离婚，两人已经离婚快两年了，她老公因此不再供楼，无奈，在跟我借钱后不久，R终于决定卖掉十九座那所“非典”期间买下的房子。
这期间，不知道R怎么勾搭上一个深圳的男人，说是做接工程转卖给发展商的买卖，许愿不久的将来便会有大把大把的钱进账，于是他们在深圳租楼同居了，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跟这么“有钱”的男人在一起，R却要不断地在香港跟朋友借钱为男友“泵水”。
我后来在他们的出租屋见过这个满口连我都听不清的四川话的男人，R说，他说他说得话句句是唐诗。
我说，他说的都是民间的顺口溜，没一句唐诗，不过用四川话说起来，唱歌似的。
R听了我的话，愣了几秒。我知道她信我。
……
眼看香港的楼无法续供，那边男人又不断要钱，我看R处境堪虞，于是答应帮她卖楼，2007年夏天的香港楼市，不知什么原因正在“插水”，我跑到地产公司好说歹说人家也是敷敷衍衍，直到我灵机一动答应给他们加多3%的佣金，他们才眼睛闪亮起来，说：哎呀，你早说不就行了嘛！
于是，不到一个月，R的楼卖掉了。她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因为她该还我七万元了。那个最低还款，始终还是令人不放心。
那期间，有时候她还会在我家住。
没多久，估计她钱到手了。房子卖了175万，当初130万买来，算他们供款三成，加上升值，她绝对可以拿到八九十万。
忍了好多天我终于问她：钱拿到了？
她支支吾吾，嗯。
我说，那你还给我吧。
她说：我还欠我妈妈和妹妹她们钱呢，我得先还给她们。
咦？这是什么理由啊？我是外人啊，还钱，不是应该先还给我吗？于是我说，那是你妈妈和你妹妹呀。
她莞尔一笑：好啦，会还给你的。
于是我也不好意思追她了。
没有追钱，是因为我把她当做朋友，做朋友，那是一辈子的事。
其实在我心里，假如她没钱还我，那就慢慢还吧，朋友，不是还要做一辈子吗？
03
九月，我到新疆看舅舅的时候，不小心脚部跖骨骨折，飞到广州以后便无法南下了，于是住在广州的医院差不多一个月，期间，R竟然连欠我银行的最低还款1500元都不还了。
我被银行列进黑名单，电话追款不断，银行启动了收数公司追款，我不得不一边说明自己的病情，一边赶紧还款……
直到我向外子说明情况，请他帮我把全数还清，R还常常对我莞尔一笑地敷衍我。这期间，她带我到她的出租屋见那个男人。这种人，别说当朋友，看多一眼都恶心，更别说他还捣腾文物出口的那些违法勾当……我知道R已经被这个男人牢牢绑紧，她不能够离开他了，我也明白了R从香港“弄”到的钱就是这样源源不断跑进他的口袋，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R要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要连续拨打三次，前两次响两声就收线，第三次才等待她接听——我明明知道她在逃避香港的债主们，也许有一天会这样对待我，但是死心眼的我，我的心里，始终如一，我要——朋友！
我感觉到她的处境，我没有要求她还钱，反而我担心她跟着他会发生什么事情。有一次，我去看她，说给我写个借条就行了，她立即答应了。
但是见过她的“男友“后不久，她再次向我提出借钱，我明显感到她是受到男友的摆布。
我回答：那七万你一分钱不还，我还能借给你吗？
R脸上很平静，平静中透出一丝伤感和悲戚，我读出了她脸上写着的文字——她的男友跟她说，假如mm不再借钱给你，这样的“友谊”便可以结束了……
果然不久，R失踪了，她再也不接我的电话了……
朋友，是一辈子的事；但是，朋友没有了。
我当然不会到她的出租屋找她。我不会为了七万元，命丧那个满口四川话的人渣手里；也不会为了七万元导演一系列的闹剧，谢幕前最后的台词谁都知道：钱没有，命一条！
一点意思也没有。陪这种人玩 ？我还没这么无聊！呸！
……
电话一直不通。
04
翻东西的时候，无意中翻到那张后来补充的借据。看着这些字，就像看到了R。她在跟我说话呢，那笑声，那神情……都在；那段友谊，如今全都浓缩在这张借据里。
她在哪呢？如今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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