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追忆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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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费里尼
编辑|渡十娘
Shanghai,我在1999
缘起是有篇怀念2019的文章今天一早刷屏。我有点不忿。身在泥淖,太微距有毛用。右手会怀念几秒钟前左手一模一样的慢动作么。
所以,不妨抽离一点,回溯一点,就像《盗梦空间》里说的,既然做梦,就梦一个大的。
让我们回到1999。所有记忆都像一盒洗印完毕但杂乱无序的彩色电影胶片。任何试图有序剪辑的努力都是徒劳。
你可以从任意一段开始阅读,也可以跳往任意一段接下去。
1999年,我28岁。和从北京追回来的姑娘小王一起住在安福路一栋花园洋房二楼。房子是金锋他爸——电影《西安事变》里扮演张学良的那位儒雅先生借给我的。金锋那时刚从北京念书回来,后来成为著名配音演员,《蜘蛛侠》男主角就是他配的,钟汉良在内地主要电视剧的角色基本由他代言,《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托比·马奎尔是他,对了,奥特曼也是他。
安福路那时毫无任何网红气质,几乎没有任何小店开张。洋房的正对面是如今的多抓鱼二手书店,再往东一点的金苑造好没多久还在售楼,每平米售价8000元。我晓得这个价钱之后惊呼了一声:册那,疯了!
厨房在一楼的公用部位,有一个灶头属于我。买菜去五原路口的乌中菜场,摊主那时就很拽了。跑去大闸蟹摊,老板眼乌珠朝天翻:孙中山伊拉孙女(的阿姨)刚刚来买过8只蟹!
安福路朝西,武康路转角那里,那还没有马里昂吧——那部著名的新浪潮闷片《去年在马里昂巴》也要进入崭新的21世纪才得缘混沌一见(观影过程昏睡数次)。如今的sunflour隔壁倒是一间货真价实的电影院——永乐宫。1999年正值《黑客帝国1》上映,一票难求。当时我是劳动报文艺部主任,文艺记者小哈帮我搞到了首映场,不过只能坐在中间的过道上——小哈她爸是我大学毕业论文指导老师之一,那次我论文得了优,所以过道我也忍了。
我带着家里的Panasonic无绳电话的听筒去看的电影。观影过程中还接到过一个电话。我有一个西门子S4手机,号码是租来的,13003153485,平时不开机,只回电话;腰间别着摩托罗拉中文BB机,128X182227。
我有一辆报社发的萨克斯助动车,后边有一个绳子可以抽出来发动的那种。这年的夏天在虹口体育场看完申花队和大连队的比赛出来,被人偷了。1999年的时候,体育场外面已经找不到存车的老头儿了。
宏观一点。
支撑延安路高架的“龙柱”
南京路步行街也在这年落成,人潮涌动。南京西路黄陂北路交叉口的明天广场还在建设中,恒隆广场已经结构封顶。曾经创下KFC全球单店销冠的人民广场店顾客盈门。东风饭店一楼的肯德基的上校还在微笑——这段"黑历史”多年以后成为华尔道夫酒店PR们永久的噩梦。
在本城静默第30日再说KFC是残忍的,如同Auschwitz之后再写诗——当然还是有人写诗,打油诗。刚出街的某刊上我读到署名江砚的《KFC》:东风饭店初识伊/拍案惊奇土豆泥/未料三十三年后/珍馔仍数肯德基。
一扳手指,让老江念念不忘那次美食艳遇,发生在1999年还要过去十年,一个大户。
对了,1999年的上海是湿答答的,那年的黄梅天持续了43天,比常年梅雨季超出一半,雨量则超了4倍。
1999年,上海居然还举办了一次网姐——网络小姐选美比赛。初代网红今安在?
地铁二号线也在这一年试通车,中山公园到龙阳路。
1999年春晚,陈红蔡国庆一曲《常回家看看》至今余音未绝,只不过,这几年家乡经常会劝返游子归巢;小品《昨天、今天、明天》至今仍是国产小品巅峰,主角三人,一个暧昧淡出据说连飞机都卖了,一个凝视恶龙疯魔了,一个继女拿了小金人连名字都搜不到了。
真是无依之地无依之人,在1999试看20年后之神州,究竟是谁人之天下?
这年暑假,在一个朋友的苦苦哀求下,我忍痛以1800元的价格卖给他一张7月21日曼联和申花的友谊赛门票——小贝没来,但已银货两讫。1800元当年可以在上海买大约0.7平米的商品房面积,大小正好挂下一幅金宇澄金老师的版画,当然这个版画金老师也要到20年后才开始画。当然,一幅金老师签名的版画今天也不止这个价。
7月,女足世界杯决赛,中国女足一球不敌东道主美国。铿锵玫瑰好像就是那年叫起来的。
这一年,新概念第一届比赛。一个小骗子从这里起步。当然我对他没太大的恶感。一个人靠骗术起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始而终以骗为核心竞争。都这么些年,也该洗白了。否则,还真是暴殄命运和祖坟的馈赠啊。
1999年还有什么让我感时伤怀的事?
对了。4月15日下午,一架大韩航空货机从虹桥机场起飞后坠落在闵行区,正在放学回家的学生和建筑工地工人5死(其中2名小学生)42伤。坠机给莘庄地区造成1.6级地震。黑匣子找了7天才找到,原因居然是飞行员将飞行高度的米和英尺搞混了。
5名遇难者家属中,其中一位很快同意了52.5万的赔偿金,其余4人家属不认同调解赔偿金额坚持起诉大韩航空,最终四人获得了90-113万不等的赔偿金,成为当时国内赔偿金最高判例。
在搜寻黑匣子过程中还有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一名中年妇女曾向警方举报一名50来岁男子抱着一个橘色盒子从事故现场离开。民警挨家挨户排查后最终在男子家中找到“黑匣子”,打开发现是一盒麻将。
不过20几年,这些当年应该刻骨铭心的记忆,却踪影全无。
我只记得,1999年的上海是个大工地。尘土飞扬,却像一个脸有污泥却英气勃发的少年郎。我奔向自己的而立之年,却感觉即将发生在这个城市的事情,远远比我的人生可能性更丰盈。
11月的时候,我上午和王小姐去领了证,英年早婚;下午报社党组织通过了我的入党申请。一天两证在手,踌躇满志。那还是一个有点理想的时代。王朔的小说里已经可以看见“你才是DY呢”这样今天看来五雷轰顶的语句,但正因为给你看见了,才显得一切都不那么紧绷。
1999年,我用速率14.4K的调制解调器上网,为了下载一张小贝的照片做屏保,那只猫“呼哧呼哧”了整晚。
那年我还在淮海中路襄阳路口的海上星见了钱宁——前副宰相的儿子,写了一本秦相李斯的书来上海宣传,我应《海上文坛》马主编的稿约去采访钱宁。那天除了钱宁、马老师还有晚报副刊编辑贺老师。钱宁举手投足十分优雅,有点像陈百强——这两人至今在我脑海里留存的影像是同一个。我记得那天在海上星吃了蘑菇烩饭。
1999年,巨鹿路爱神花园我常去,和门卫含糊咕哝一声就直奔二楼找马老师。他作为编辑铺床,我作为资深作者负责睡觉。这是马老师后来深情总结的编辑和作者的和谐关系。《海上文坛》的编辑部和《上海文学》贴隔壁,不过当时我还不认识已经写过《少年血》的金老师。
1999年,爱神花园对面书报摊上,一名缺了一只手的青年沉默不语地低头看书,抬头收费。后来又过了很多年,我再也没见过他。几个月前经过巨鹿路,车子很快一闪而过,不过我好像又看到了这个独臂的中年男人。
1999年,美美百货还在淮海大楼。转角门洞的书报摊琳琅满目,面如铁砂黑的汉子目光凌厉吝于搭讪,将一本本文学期刊准确地夹上黑色铁夹子。几年后,办杂志的洪晃希望新杂志能够挤进这个网红转角的书报摊,带了香烟前去公关。那是一个雨天,黑脸摊主一声怒喝将香烟掼到淮海路的人行道上。中华在细雨中翻滚,洪姐的心淌血不止。
这一年,不知是炒作还是网民真不懂,大家都在说千年虫,像今天说起奥密克戎一样说起那只虫。今天我已经忘记12月31号那天我是否调过电脑的时间显示。只要银行那帮赤佬没忘就行。
千禧夜那天,我去百盛花400买了一件绿色棉夹克——襄阳路服装市场要7年后才会拆,但我没去那里。百盛当时是上海最热的地标之一,据说每天有超过一万人在百盛门口约见面。
第二天,我要穿这件新夹克去主持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只不过就敲了一下回车键,23年过去了。这个朋友的女儿明年就要大学毕业。我却依然像站在千禧夜的门槛上。
(本文资料搜寻过程参考了部分《上海市民生活指南》公众号文章,特向新闻晨报及韩小妮小姐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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