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土耳其琐记(三):迈吕特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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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戴耘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戴耘博士,出生上海,就读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曾任教上海大学文学院,1991年赴美留学,获Purdue心理学博士学位,现为纽约州立大学(Albany)教授
我在土耳其的工作,是在乌厄领导的研究中心给博士生上几次课,并给他们的博士论文计划提供一些反馈和建议。研究中心有三十余位博士生兼研究人员,研究中心占了教育学院新楼的整整一个楼面,两个人合用一个办公室。我在楼里一共工作了八天,和博士生们有很多互动。新教学大楼是五年前建的,乌厄说是借光特殊教育,他们能从国家那里弄到钱。几天下来,有几个想不到。
第一个没想到,不仅教学大楼里配了煮茶端咖啡的阿姨,教授的工作环境都很不错,办公室宽敞。系主任有自己的办公室,把系主任专用办公室让给了我(见图)。怪不得乌厄说当年不留在美国,也没去加拿大(他老婆女儿定居加拿大),而是回了土耳其,就是感觉在土耳其当教授受人尊敬。当然,乌厄也非等闲之辈,土耳其的第一个土耳其语智商测试是乌厄一手炮制的。
我的“临时办公室”
第二个没想到,在土耳其博士代培盛行。中心的这些博士生来自全国各地,他们花六七年时间拿了博士后会回到自己原先所在的大学教书。Arda在本校读博会留校,Ferhat会回自己的学校。因为这些土耳其大学全是国有的,所以不存在学费问题,国家把费用直接解决了,另外博士们多少都在为中心做研究项目。我估计这样的培养模式也是形势所逼,没有博士学位在大学教书怕呆不下去,所以国家出钱帮他们上一个台阶,很社会主义。博士生中就有一个男生丹尼斯,向我直接“坦白”自己是“毛粉”。丹尼斯说最看不惯美国这样的社会,全是生存竞争,尔虞我诈,让人疲于奔命,他喜欢土耳其的悠闲和人情味。Ferhat马上出来澄清,丹尼斯在这儿是个另类。不管怎样,在土耳其大学里真还有些吃大锅饭的味道。
第三个没想到:大部分学生的英语水平不高,正式交流有问题。我在荷兰和北欧呆久了,几乎人人都能讲英语,慢慢把会听会说英语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其实不然。我的大课估计有很多人听得云里雾里,我话说到兴头上语速会加快,乌厄马上会提醒我说慢些。所有指导博士论文的咨询课上,乌厄指派中心里一位英文不错的女学生冈琪作翻译(她的未婚妻是美国人)。土耳其的大学教师博士生们英语不好,说明他们与外界的交流还不多,像荷兰和北欧国家(尤其是瑞典)英语好到听不出口音,说明这些国家的国际化程度很高。这方面,土耳其更像一个乡土社会。
我很早注意到学生中有个壮实的中年人,比其他学生年龄大,他总是会坐到靠近讲台的位置,听得很认真,时而还会提问,而不是像有些学生会躲到后边(可能是怕让他们说话)。在咨询课上,他是不多几个能用流利英语介绍自己的论文设想的学生。他在介绍他的博士论文时那种认真程度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土耳其名字特别难记,好多字母是戴帽戴点的,他的名字也是,难记。那天上完课,他问我晚上有没有安排,我说没有。他说你没事的话我想请你吃饭。我就一单身,而且也不知道下一顿晚饭去哪里吃,当然爽快地答应。
他叫Mevlüt,权且叫迈吕特。知道我来自纽约州,迈吕特告诉我,他在十三年前在纽约市南边的长岛住了两年。土耳其政府每年都会资助学生去欧洲美国留学访学(类似中国政府的留学基金),迈吕特便是获得了这样的机会,他现在上初中的大儿子便出生在长岛。我告诉迈吕特,我儿子正在长岛的“石溪”大学念计算机科学。
开发区的老字号餐馆
傍晚,迈吕特开着自己的车到招待所来接我,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离他家很近的一家餐馆。原来就是学校附近那片开发区里。
这是一家蛮另类的餐馆,老式的伊斯兰建筑。来的食客不多。除了我们这桌,旁边另有一桌,估计不是熟人不会慕名而来。一个晚上,就这么零零落落两三桌,有一种人走楼空的感觉,但店依然是布置得井井有条,地上铺了带花的瓷砖,墙上装饰着典型的土耳其墙布,一面墙是绿色的草坪装饰,当中那个火炉还生着火。迈吕特告诉我,这是一个家族餐馆,已经传了很多代了。这让我想起美国作家John Galsworthy的短篇小说“Quality”(中国翻译《品质》),一个皮靴匠的兢兢业业,追求完美,不求回报。虽然整个世界已经迅速地从他身边飞驰而过,而他还留在原地经营属于他自己的世界--打造一双双完美的皮靴,并随着他的不起眼的小店铺一起老去。
开发区的老字号家族餐馆
上菜的是一个和迈吕特差不多年纪同样敦实的中年人,他和迈吕特寒暄了几句,原来他就是店主,这家传的餐馆几个弟兄姐妹都有份,店主是其中一个。我心里琢磨这周遭都拆成荒地了,也没打算歇业?我没敢问。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个小孩,啊哈,就是迈吕特在长岛出生现在上初中的儿子,小帅哥一枚,来跟戴伯伯见个面。他出生美国,将来可以拿美国护照,迈吕特让他上家附近的私校,可能也是因为私校英语教学比较好。小男孩有些腼腆,坐了一会,就跟老爸说想回家了,接着真的起身走了。过了一会去,又来了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显然是冲我来的。迈吕特介绍这是儿子学校的“经理”。看来迈吕特和学校的管理层很熟。校方的这位“经理”(土耳其称manager,就是美国说的行政人员吧)说有空欢迎来学校走走,就在附近。
迈吕特问明天是否有空去他儿子学校看看,我第二天下午有课,后天会启程去安卡拉,所以就答应可以第二天上午去学校,不耽误下午的课就行。迈吕特一再感谢,说这件事特别重要。我知道,迈吕特放不下的是他儿子。
餐桌上的迈吕特,还有他的宝贝儿子和我
土耳其的私立学校
这是一所伊斯兰教会办的私立学校,但一切都很西化,学校的设计很有现代感。校长在一间宽敞的会客室接待了我。他看来四五十岁,身材瘦削,脸部轮廓鲜明,西装笔挺,一看就是一个很精干的技术官僚。土耳其男人要么是这类干练的现实主义者,要么是豪爽热情精力充沛的满脸络腮胡男人。让我吃惊的是校长不会说英语,找了一位英语老师来当翻译。谈了半个小时,我们一起去听听一堂初中的英语课,实质是让我跟学生们对对话,这样能提高他们对英语的兴趣。在学生的提问环节里,我发现这些孩子英语相当不错。然后校长又陪我去看了学前的幼儿班,设施是一流的,没见到学生,只有老师跟我介绍桌上的番茄是学生自己种的。然后我们在学校餐厅吃了为学生准备的午餐,汤,萨拉,还有主食:一个汉堡。看了贴在墙上的英语图片,感情这学校是主打英语,从幼教到初中高中,教学理念也是现代的,突出全面发展。
学校主楼
从老城到长岛
迈吕特还有一个小女儿,人到中年了,依然要把博士拿下来。迈吕特面临的选择是,要么回学校,要么去美国发展。迈吕特向我咨询去美国定居教的可能性或者当一名教育行政人员也行。我跟他介绍了我们专业学生的去处,讲了在美国生活工作的利弊,其实我没有说的是,在土耳其拿博士去美国工作还是有困难的,对迈吕特来说,难点不是语言,而是工作经验。我在研究中心接触的大部分博士生都没有意向离开熟悉的故土,比如我最熟的Arda,至今还单身,养着两条大狗,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另一个是Ferhat,成家有孩子,虽然也羡慕美国人的生活,但觉得英语不好,可望不可及;更不用提丹尼斯乌了,感觉美国就是水深火热。
访问完学校,迈吕特送我回学校,又路过这片新开发区,这样的项目,一定是地方政府用投资基建拉动经济。土耳其的通胀居高不下,央行银根收紧,这些投资项目资金链是否会断裂,会不会出现大批烂尾项目。我担心会。
学校附近的老城开发区,住宅初具规模,但离入住还遥远
迈吕特可能也感受到了这种经济冲击,但他显然向往的是长岛,是他在长岛经历的另一种生活。长岛在纽约市南面靠海的一条狭长小岛,看纽约州的地图,长岛就是纽约伸向大西洋的一块飞地。长岛离纽约市只有半小时左右车程,但闹中取静,许多中产住在那边,当然还有一片靠海的富人区。迈吕特觉得美国社会更上轨道,眼下土耳其还是有些内卷,迈吕特的长岛经历,会使他历历在目。可能是生活在中等收入国家对发达国家的一种向往吧,或者是向往美国郊外(suburban)那片中产的乐土。郊外的生活固然惬意,但是一种tamed life,也会消磨人的锐气。碰到经济危机也会裁员,也会有生计问题,等等。迈吕特的主要考虑,还是自己孩子今后的发展吧。可怜天下父母心。
离开老城去首都安卡拉那天,又是迈吕特送我去火车站,临别送了我一个手机架,上面还印刻了我的英文名字,他说,时间紧,否则可以把你的中文名字刻上去。从老城到安卡拉,也就一个小时多点。土耳其的高铁比中国的慢,每小时两百余公里。不一会儿,老城在我的身后了,还有迈吕特和他的宝贝儿子。我很喜欢这个手机架,很实用,现在每天在我写字的桌子上,每天能看到我的名字的英文楷体,想到迈吕特的美意——
写于2022年11月28日。(下篇《土耳其琐记(四):首都气象》,聊聊土耳其首都安卡拉遇到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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