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绘画为何从他开始?百件戈雅作品大都会博物馆重磅登场
任何天马行空的想象都是有迹可循的,一文告诉你他的图画想象从何而来。
今天大年初六,假期余额已经严重不足了。
且行且珍惜,让我们继续懒在沙发同在艺一起自由徜徉于艺术之中。
一提到西班牙,不可避免的就会想到斗牛士和足球,除此之外,如果说西班牙还有什么为人所称赞的,那必须是艺术。埃尔•格列柯( El Greco)、委拉斯凯兹(Velazquez)、弗朗西斯科•戈雅(Francisco Goya)、萨尔瓦多•达利(Salvador Dalí) 、巴勃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这些无一不是艺术史上的璀璨明珠。
近日,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正在进行的展览——“戈雅的图画想象(Goya's graphic imagination)”,将我们重新拉到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西班牙时代。此次展览将一直持续到2021年5月2日,共展出大约100件戈雅作品,重点探索戈雅在平面艺术领域的想象力,通过这些非凡的图画想象,体会他蕴藏其中的政治自由主义、对迷信的批判、以及对知识压迫的厌恶。
要想认识西方艺术史,戈雅实在是不容错过的一个。意大利美术史学家文杜里评论他:“是一个在理想方面和技法方面全部打破了十八世纪传统的画家和新传统的创造者……正如古代希腊罗马的诗歌是从荷马开始的一样,近代绘画是从戈雅开始。”
Vicente López Portaa, Portrait of Francisco de Goya, 1826,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Madrid
任何天马行空的想象都是有迹可循的。从早期巴洛克式画风到后期类似表现主义的作品,在戈雅六十多年的创作生涯中,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呢?让我们循着时间线索,回到戈雅时代,探寻他不同阶段艺术风格演变的原因和他对不同主题的处理方法。
思想启蒙下的戈雅式犀利
18世纪是个特殊的年代,正如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定律一样,人们坚信能够凭借理性的力量发现有关自然、人类和社会的相关法则,进而谋取世俗的幸福。
遥远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启蒙的曙光,人类有了争取自由和平等机会的权利,他们高唱“理性”的赞歌,向往“理性的王国”,呼唤用理性的阳光驱逐现实的黑暗,消灭专制王权和贵族特权,实现美好、自由、平等、民主的新社会。
在启蒙思想的大力推动下,18世纪中叶的西班牙进入艺术风格的转型期。当时埃尔•格列柯和委拉斯凯兹等大师的精神仍引领着西班牙的艺术界,委拉斯凯兹高超的绘画技巧造就了新一代大师丰厚的创作土壤,而格列柯笔下的神秘主义在戈雅那里得到重新展现。
戈雅,成为集合这些前辈优秀传统于一身的人物。一方面,他继承了西班牙根底深厚的现实主义绘画传统,另一方面,他所生活的时代注定了他的反叛与不凡。
El Greco(埃尔•格列柯),the annunciation(天使报喜),1595-1600
Velazquez (委拉斯凯兹), Portrait of Pope Innocent X(教皇英诺森十世肖像), 1650, Doria Pamphilj Gallery(多利亚潘菲利美术馆)
1746年,弗朗西斯科•戈雅(Francisco Goya)在萨拉戈萨出生了。这个民风强悍、富有斗争传统的城市给予戈雅顽强不屈的艺术个性。
1776年,通过好友巴依也乌的介绍,戈雅从安东•拉斐尔•门斯那里接受了为皇家圣巴巴拉织造厂绘制第一批葛布兰花毯图样的任务。
尽管戈雅绘制葛布兰花毯草图时必须按织造厂的要求来,绘画才能未免会受限制,但葛布兰花毯的图样绘制无须像油画那样必须具备学院派的完整性,且其题材往往带有民间特色或取自当时的生活,这使得戈雅有极好的机会学习西班牙本土艺术的特征,并在绘画时更直率、更真挚地表现自己的幻想。
正是通过自由的表达,戈雅开始慢慢发现自己。《阳伞》是戈雅挂毯系列作品中最美丽、最精致的一件,具有强烈的色彩,浪漫的气氛,鲜明的人物性格,质朴的乡间情怀——这些特征,已开始散发出具有戈雅独特风格的魅力。
Francisco Goya(戈雅), The Parasal (阳伞), 1776-1778,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 The Swing (荡秋千), 1779,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 Spring (春天), 1786,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The Grape Harvest(收获葡萄), 1786-1787,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 Winter (冬), 1786-1787,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从此之后,戈雅的事业变得顺利起来,他先是被任命为皇家艺术学院的院长,之后不久又被任命为宫廷画师。
不过他这个宫廷画师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以毫不留情的笔调将王室的丑陋、贪婪和空虚暴露无遗,再没有一个宫廷画家像他这样为他的顾主留下如此记录。
Francisco Goya(戈雅), Manuel Osorio Manrique de Zuniga (红衣男孩), 1787-1788,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Don Sebastián Martínez y Pérez, 1792,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 The Naked Maja, 1798-1805,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 The Clothed Maja, 1798-1805,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 Queen Maria Luisa Riding, 1799,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 The Family of Charles IV, 1800,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 Fernando VII in an Encampment, 1814,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理性与超自然想象力
启蒙思想传播欧洲大陆的同时,超自然神秘主义与共济会也在悄然泛滥。
在整个欧洲,相当一部分画家、雕塑家、建筑家团体,被吸引进了这种思辨性的共济会崇拜与魔法圈子中,像法国建筑家艾蒂安–路易斯•布雷(Étienne-LouisBoullée),他就在设计牛顿纪念碑时将物质理论掺和进感官效果之中。这一构思极大地激发了因基本物理自然法则概念的体验而产生的形而上的敬畏感,为这场物质与“自然”的庆典,增添了一种深刻的超自然神秘感。
其实,早在欧洲兴起“反启蒙运动”的神秘主义之前,这种超自然思辨已经成为上流阶层中的一种“时髦”,许多人坚信人类可以将理性智慧与神秘智慧融为一体。
然而,戈雅的态度却是坚决的,他完全不屑于西班牙社会对神秘主义的痴迷。他坚守启蒙运动的传统,认为想象需要被理性牢牢控制,所谓的超自然现象无异于一种社会倒退。凭空臆想的怪物出现在他的艺术中,作为疯狂想象力的产物和对文明秩序的威胁。这种荒诞不经的奇想,与魔法一样,被视为一种“病态”的社会元素。
Francisco Goya(戈雅), The Sabbath of witches, 1797-1798, ameMuseo Lázaro Galdiano, Madrid
Francisco Goya(戈雅), The Sabbath of witches, 1797-1798,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 The Bewitched Man, 1798, National Gallery, London(英国国家美术馆)
正如他1799年出版的版画集《奇想集(Capriccio)》一样,“Capriccio”原本是意大利文,有着幻想的意思,经过戈雅的诠释,表达出一种对现实进行扭曲的涵意。
创作这一系列作品时,戈雅已经彻底失聪,但也或许恰恰因此使得他能够更加敏锐地洞察现实社会与内心世界。各个阶层的人性弱点,激情、自私、谎言、虚荣都在他的作品中被高调地刻画了出来,形成一出出人生悲喜剧。
那么,如何用绘画语言来表示对“奇想”和“魔法”的讽刺呢?这里就不得不提17世纪的萨尔瓦多•罗萨(Salvator Rosa)。
众所周知,罗萨曾涉足魔法与炼金术领域,其作品中太过“泛滥”的丰富想象力显然与此有关。罗萨那些充满想象力的蚀刻版画,在18世纪极具收藏价值,其中《冥想中的德谟克利特》,成为表现冥想式忧郁的典范之作。这幅线条阴郁的版画,是在一幅十年前的油画基础上创作的,“德谟克利特这个一切事物的嘲笑者,为万物的终结所惊愕”。
Salvator Rosa(萨尔瓦多•罗萨), 冥想中的德谟克利特, 蚀刻版画, 1662
与罗萨不同的是,戈雅用充满怪诞与恐怖的符号,创造出一种新的艺术语言:简洁、尖锐,但又不乏西班牙式的黑色幽默与讽刺。
有人认为戈雅对世间的事物已不再抱有希望,但这其实是一种误解;与之相反,戈雅是一个理性主义者,他想通过对世界的怪诞、堕落现象的批判,使社会与世界回归理性,重塑世间的道德。
其中,《理性沉睡,心魔生焉》一画就较为生动地反映了这一点——当理性沉睡空缺,噩梦就会滋生作乱。蝙蝠、猫头鹰等在内的动物随夜晚袭来,在沉睡的艺术家头上盘旋,右下角一只山猫警觉的眼神则在提醒我们,当睡意退去,我们必将控制这股恐怖力量的侵犯。
就像戈雅解释的那样,“想象力失去理性的约束,于是各种实际不存在的怪物滋生。必须保持理性,它是一切文学艺术之根基,奇迹之泉源。”
Francisco Goya(戈雅), 理性沉睡,心魔生焉(《奇想集》组画/第43幅), 蚀刻版画
Francisco Goya(戈雅), 自画像(《奇想集》组画/第1幅), 蚀刻版画
Francisco Goya(戈雅), 没有人认识自己(《奇想集》组画/第6幅), 蚀刻版画
Francisco Goya(戈雅), 他即使这样也无法看清她(《奇想集》组画/第7幅), 蚀刻版画
Francisco Goya(戈雅), 你不能这么做(《奇想集》组画/第42幅), 蚀刻版画
战争名义下的无理性暴力
当时的西班牙依然在强力地执行宗教裁判制度,《奇想集》的出版引发了神职人员及法官的关注, 被视为对西班牙社会的公然挑战,异端裁判所要求其停止销售。
戈雅还来不及为他这一系列版画的未来担忧,战争的硝烟已经悄然弥散。
1808年,拿破仑羁押了西班牙王室成员,并宣布他哥哥约瑟夫•波拿巴成为新的国王。因为拿破仑的到来,臭名昭著的异端裁判所被废,他的自由宪法也给死气沉沉的西班牙带来一缕新鲜的空气。
然而,还不等戈雅进一步庆幸,5月2日马德里的枪杀事件给了他当头一棒!《巨人》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创作出来,画面中央挺立着一位咄咄逼人赤裸的巨人,地上有一些人在奔跑,而云层则在巨人周围的天空中翻腾,它象征着拿破仑军队的巨大阴影在西班牙这片灾难深重的土地上空回旋,也象征着西班牙人们的恐惧和不安,这份强与弱的对比更加深了当时历史的悲剧性。
Francisco Goya(戈雅), The Colossus(巨人), 1808-1812,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戈雅亲眼见证了战争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野蛮的和彻底的绝望。他像战地记者一样以敏感而尖锐的眼光描绘出一个被战争所摧毁的国家惨状,创作出另一部更加残酷的版画集《战争的灾难》。
戈雅毫不避讳的用绘画诉说战争的残酷,画中的人物仿佛个个身处人间地狱。无论是哪一方,都在战争的名义下释放无理性的残暴,不仅是法军对西班牙人民的伤害,还有大量西班牙游击队对敌人的酷刑反击。在这里,他看到的是生命面对极端暴力的无助和绝望。
目之所及,哀鸿遍野。在这里,不用想象力,亲眼看到的一切暴行已经足够愤恨!
Francisco Goya(戈雅), 《战争的灾难》组画/第5幅, 蚀刻版画
Francisco Goya(戈雅), 《战争的灾难》组画/第16幅, 蚀刻版画
Francisco Goya(戈雅), 《战争的灾难》组画/第27幅, 蚀刻版画
Francisco Goya(戈雅), 《战争的灾难》组画/第33幅, 蚀刻版画
Francisco Goya(戈雅), 《战争的灾难》组画/第44幅, 蚀刻版画
Francisco Goya(戈雅), 《战争的灾难》组画/第75幅, 蚀刻版画
黑色想象的艺术高潮
1814年,战争终于结束了,但西班牙人民却陷入了更深的灾难。他们的新国王费尔南多七世一回国便迫切使出各种收回自由的招数,异端裁判所死灰复燃,西班牙一夜间进入了 “黑暗的十年”。
尽管戈雅通过两幅1808年的爱国油画顺利化险为夷,又当回了宫廷画师,但他也同西班牙的普通民众一样时刻生活在战战兢兢之中,压抑、恐怖、不敢谈及自由,痛苦却无法言语。
Francisco Goya(戈雅), The Second of May 1808 (1808年5月2日), 1814,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 The Third of May 1808 (1808年5月3日), 1814,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戈雅对现世的失望,成为他想象力再勃发的通行证。1819年,戈雅开始创作“黑色油画”系列,那时的戈雅已经辞掉公职,他在马德里郊外购置了一所住宅,将其命名为“聋人屋”。
“黑色油画”系列就诞生在“聋人屋”的墙壁上。这组绘画主题阴郁,大面积运用黑色,直剌剌地展现人世的癫狂与死亡。
Francisco Goya(戈雅), Saturn Devouring His Son, 1820-1823,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 The Great He-Goat, 1820-1823,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 The Pilgrimage of San Isidro, 1820-1823,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曾任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保护与研究副主任的曼努埃拉•梅娜(Manuela Mena)女士在接受采访时谈到“黑色油画”系列:“可以看看这些作品上每一副面孔的表情,每一个都有不同的性格。他们在现实中都是不存在,都是虚构的。但是他们体现了戈雅对于人性有着很大的兴趣。他想知道人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补充道,“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戈雅就像是一个作家——去深入了解人们的黑暗面,然后在自己的作品中使劲嘲讽。”
Francisco Goya(戈雅), Two Old Men, 1820-1823,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 Two Old Men, 1820-1823,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Francisco Goya(戈雅), Reading, 1820-1823, Museo Nacional del Prado (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
正是凭借着这份好奇与想象,戈雅重新建立起超自然神秘与绘画现实两个看似对立的真实界面, 将视觉形象表达得直接而尖锐,在现实与幻想相互制约的平衡下,以历史的方式带给人们新的视觉真理,就像一个梦,不可磨灭不可解决,却偏偏让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现实又幻想,激情又冷静,是戈雅留给世人的一个超越现实的艺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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