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据全球第八大交易额,日本艺术市场为何能抵御疫情的负面影响?
近日,Artprice发布了2020年日本艺术市场报告,整体来看,去年通过日本拍卖行售出的艺术品总价值超过9500万美元,就拍卖成交额而言,占到了亚洲艺术品拍卖总收入的2%。诚然,这在全球范围内的份额相对较小,但这是继意大利和瑞士之后的全球第八大份额,如此来看还是一个很有份量的数据。
在新冠疫情弥漫全球的危机时期,日本艺术市场的内在机制似乎提供了很好的保护,原因不在于其拥有七位数或八位数业绩的超高端市场,而在于它出色地抵御了新冠大流行的负面影响:2020年,它的年营业总额仅下降了14%,而包括美国、英国和法国在内的一些国家总额下降了30%以上;同时,与其他国家大幅下降的交易量相比,日本的交易量指数同样保持稳定。
要想深入地了解内中缘由,就需要从日本艺术市场相关的一系列要素来进行探析。
蓝筹股艺术家强势崛起
兼收并蓄,博采众长,是日本收藏家的美好品质。像雷诺阿(renoir),夏加尔(chagall),巴菲特(buffet)和蒙克(munch)等都是日本人钟爱的画家。
与此同时,日本市场也有自己的“蓝筹股”艺术家,如江户时代的浮世绘画家葛饰北斋(Hokusai)、现代艺术家藤田嗣治(Foujita)、涂鸦画家六角彩子( Ayako ROKKAKU)、圆点女王草间弥生(Yayoi KUSAMA)、国际上炙手可热的当代艺术家奈良美智(Yoshitomo NARA)以及岩本正和(Iwamoto Masakatsu)等本地艺术家。
日本2020年最佳艺术品拍卖结果是东京iART拍卖公司售出的一幅黑田清辉(Kuroda Seiki)的画作,黑田清辉是日本艺术史上的重要人物。去年7月,黑田清辉1910年绘制的《黑夜里的森林(The forest in The Night)》以130万美元的价格售出,超出了最高估价100万美元。
Kuroda Seiki(黑田清辉), The forest in The Night(黑夜里的森林), 1910, iART Co.,Tokyo
黑田清辉是一位深受法国文化熏陶的现代画家,1884年赴法国留学,在巴黎的十年时间深受印象派和巴比松画派的启发。当他再回到祖国教书时,向日本青年灌输法国系统的美术教育,以强有力的绘画作品彻底改变了日本的绘画传统,成为日本西方绘画的先驱之一。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三联画《智•感•情》和《湖畔(Bord de lac)》在1900年巴黎世界博览会上展出,并获得了银质奖章。
Kuroda Seiki(黑田清辉), Bord de lac(湖畔),1897
Kuroda Seiki(黑田清辉), Sagesse· Impression· Emotation(智•感•情), 1897-1899, Tokyo National Museum
黑田清辉之后,又一个引人注目的艺术家,就是他的学生藤田嗣治。
明治时代以来的日本绘画,被分割为“日本画”和“洋画”两个概念。而藤田嗣治以日本的美学理想参与欧洲绘画运动,他将纤细的线描和滑润的平面性与油画的写实性天衣无缝地结合起来,由此展现出丰富的表现性彻底打破了“日本画”和“洋画”的界线。
从这个意义上说,藤田嗣治从根本上超越了黑田清辉的局限,真正从民族文化的角度理解并成功创造了新的油画样式,成为连接东西方美术的桥梁。
Tsugouharu Foujita(藤田嗣治), Cherry blossoms, 1918
Tsugouharu Foujita(藤田嗣治), Cat in bed, 1918
Tsugouharu Foujita(藤田嗣治), Kiki de Montparnasse(裸卧的吉吉), 1922
2020年,日本处理了藤田嗣治38% 的全球交易,其中最佳拍卖结果之一具有特别的象征意义,因为它标志着日本拍卖行提供藤田作品的绝对纪录。La partie de Colin-Maillard拍出了820,530美元,是去年6月在东京iART拍卖公司最高估价的两倍。
不过,这位艺术家的历史纪录仍然是2018年在伦敦定锤930万美元的《生日飨宴(La fête d‘anniversaire)》。
正如邦瀚斯全球印象派及现代艺术总监India Philips曾说过的那样,“此画非常精彩,艺术家以无数层非常薄的釉彩在油画布上构成极繁复的构图,仿如日本瓷器及漆器,成为他一直以来的灵感泉源。此画成为了藤田嗣治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这幅诞生于他人生新里程之际的作品,奇异而感染力澎湃,记载了他迸发创造力而技巧炉火纯青的时刻。”
Tsugouharu Foujita(藤田嗣治), La fête d‘anniversaire, 1949
除去这些日本本土的老牌艺术家,在去年拍卖市场中还出现了些新锐艺术家,其中与草间弥生一样偏执的英国艺术家山姆•考克斯(Sam Cox)最为亮眼,日本人亲切地称呼他为涂鸦先生(Mr Doodle)。
Yayoi Kusama(草间弥生)
Sam Cox(山姆•考克斯)
12月12日,在 Est Ouest拍卖公司,他的一幅名为《夏日》的大型油画以32.1万美元成交。虽然目前价位不算太高,但已经有人称赞他是新的基斯 • 哈林(Keith Haring)。如今的他似乎正处于一场完美风暴的中心,而日本是他目前最有前途的市场。
2020年,日本市场占考克斯拍卖成交额的60% (相比之下,香港只有27%),他的作品基本都能找到买家,交易量也在不断增加。自2021年初以来,已有数十幅作品在日本市场上售出,如果照着这种速度继续下去,日本收藏家可能会在年底前,给考克斯创造一个新的拍卖纪录。
Sam Cox(山姆•考克斯), Hearts-Red-2,2019, SBI Art Auction Co,Tokyo,2021
其实考克斯在日本的成功不难理解,这是由于战后日本的艺术影响仍旧存在,看看他的前辈们,村上隆、草间弥生等已经成为日本当代艺术标志性的人物,他们将动漫、浮世绘和波普艺术融合在一起,引领日本艺术的新风潮新审美。
以村上隆来说,太阳花是他画面中的常客,除此之外还有骷髅头,犹如幸福与恐惧的组合。正如村上隆所说,“我并不只表达快乐的情绪,整体的鲜艳色彩与骷髅头的精细的造型反而散发出荒诞的欣欣向荣的感觉。”
Takashi Murakami(村上隆), Me and DOB
Takashi Murakami(村上隆), Flowers in Heaven
Takashi Murakami(村上隆), Flowers & Skulls
在2016-2017年东京本社拍卖行的拍卖会上,拍出了村上隆373件艺术品的成交数量,名列日本当代艺术品成交量榜首。
波士顿美术博物馆策展人安妮.西村.莫尔斯评价:没有比村上隆更理解当今时代精神的日本艺术家了,他的想象力丰富的有点荒诞,他的作品没有距离感。
Takashi Murakami(村上隆), 727,1996
日本政策性大支撑
其实近年来日本艺术家的崛起与日本政府实施的文化艺术立国政策有着不可缺失的紧密联系。
早在1996年,日本政府就公布《21世纪文化立国方案》,不同于20世纪50年代曾经提出的贸易立国,80年代又喊出的技术立国口号,文化立国的出台,是日本政府适应新世纪形势而进行的精准战略调整。
2002年制定《文化艺术振兴基本方针》,全面阐述文化艺术振兴的必要性,认为文化是人与人生活的精神食粮,人类社会共生的基础,可以促进实现高质量的经济活动,是人类的真正发展。2007年,2011年又两次修改《文化艺术振兴基本方针》,到2014年日本制定《文化艺术立国中期计划:2020年日本成为“世界文化艺术交流中心”》,次年,第三次修改《文化艺术振兴基本方针》,并将标题改为《文化艺术振兴基本方针:以文化艺术资源创造未来》,一系列的更新变动足见日本政府对文化艺术领域的大力推崇。
不仅在法律中,在文化产业政策中同样注重消费市场的培育,通过各种有偿、低偿、无偿的机会满足消费者的精神需要;通过建立展览会美术品损害的政府补偿制度,激励扩大国民鉴赏美术品机会的展览会召开,从而为广大公众提供鉴赏的机会,促进文化产业市场的消费。
2008年日本东京艺术博览会已经实现了突破1000万美元的现场成交金额,其中当代艺术品交易率占比极大。同年,第三届横浜三年展,开设了4个展览馆,总观众量达到30万人次,呈现出日本国内近年对当代艺术高涨的热情。
东京国际论坛大楼的会场
会场中现场作画的Mr.Doodle
此次疫情期间,相对其他政府紧急出台地一系列支持文化艺术产业和文化艺术市场的政策,日本政府可以说并没有做出什么大动作,而这也恰恰说明了日本前期文化艺术立国政策的扎实与稳固,毫无疑问前期政策的先导性成为抵御疫情影响的支撑性力量。
多样化的日本市场
在国家政策的强力推动下,日本艺术市场又有怎样的表现呢?我们知道,日本的艺术品市场由美术商主导的一级市场、艺术品拍卖市场(二级市场)和后来的艺术博览会(新型一级市场)三部分组成。虽然市场规模不大,但也或许正是因此成为此次疫情冲击下的“漏网之鱼”。
日本藏家开始收藏得早,当年买入的价格低,故要求的底价不高,藏品数量多,拍品也较真实,“熟货”不多。同时由于走的不是精品路线,受损程度不会过大,加上一些中低价位的拍品时常挑逗着行家捡漏的心理,因此,即便在新冠流行之年,仍旧吸引着部分行家来此捡漏淘宝。
这里不得不提的是,日本市场还有着多样化的优势,以艺术与互联网的结合来说,大家可能最先想到艺术品线上交易。然而,日本推出的艺术互联网平台则将焦点放在艺术家影响力上,即消费者每月在网站通过缴纳低额的支持费,可以定期获得艺术家创作的衍生品,甚至获得与艺术家深度交流的机会。
由此形成的社群,成为了当今日本艺术品消费的新力量。2018年成立的Mecelo、Suzuri people by gmo和Pixiv fanbox均采取了类似的业务模式。
Yayoi Kusama(草间弥生)衍生品
Takashi Murakami(村上隆)衍生品
Yoshitomo Nara(奈良美智)衍生品
甚至,日本金泽市出现一家剑走偏锋的出租商,就连名字都直接叫作“用‘艺术品’交房租”。推行这项服务的工作人员介绍说:艺术家可居住在其出租公寓里空余的房间,入住后只需要每月提供一幅新的作品,就可以代替需要交的房租。艺术家专注于创作的同时,出租商也可收藏艺术作品,这对双方来说一举两得。
可以说,整个艺术市场氛围的多样化不仅是推动日本艺术市场大步向前的原动力,而且平衡了像其他国家单一市场消费带来的弊端,在一整年很好地抵御了疫情海啸级别的冲击。
广泛的大众群体
艺术对大众来说总是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公众对艺术品的态度也更多停留在观赏层面。然而在日本政府文化艺术立国政策的推进下,众多“蓝筹股”艺术家的崛起中以及艺术市场的多样化渗透下,日本公众对于艺术品相对其他国家要更加熟悉和亲切。
购买艺术品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事,这主要表现在百货商店跟画廊合作已经成为日本的常态。
画廊的负责人常常在百货商店里销售艺术品,以一周为期限定时改换陈设艺术品的种类,以艺术品的多样性内容在日积月累中增添潜在客户,同时保证了客户群体的广泛性。
Opera City Art Gallery, PEEKABOO
2018年在东京日比谷Midtown开业的Yellow Korner瞄准了这一痛点,推出“让购买艺术品像购买CD和书籍一样快捷轻便”的设计理念,通过不同于专业画廊的艺术品展陈,公开透明的价格等方式,来拉近与消费者的距离。
Yellow Korner Japan的董事在采访中透露:这家店的销售额是公司计划的2.5倍,可以看出日本市场对艺术品的需求远远大于预期。
Cinerama Dome杉本博司, 1993
从某种角度来说,日本艺术市场的上涨无可避免,这个国家一直在贯彻落实文化艺术在整个市场运营中的力度和广度。
从国家政策强制力到艺术家个人影响力,再到市场公众的积聚力,我们清晰的看到了日本艺术市场多方发力的能量,尤其是在此次疫情下的大冲击,日本艺术市场仍能在困境中保持一定的稳固,其未来值得我们继续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