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制工艺难如登天，被日本视为国宝的盏中神品到底有何与众不同？
近日，由日本静嘉堂和东洋文库联合举办的展览“三菱の至宝展”已于 2021 年 6 月 30 日在日本三菱一号馆美术馆开幕。本次展览集结了日本众多稀珍文物，其中非常值得一提的是被日本视为国宝的“曜变天目”茶盏竟然三件同期展出。
三菱の至宝展
本次展览集结了日本众多国宝及艺术品，其中收藏于日本静嘉堂文库美术馆和大德寺龙光院的曜变天目茶盏很少公开于众，三只国宝级曜变天目茶盏同时展出的次数更是极少。
何为“曜变天目盏”？为何宋代人斗茶使用的茶盏，传到日本竟成了国宝？
宋徽宗为之倾倒的建盏奇迹
宋代的瓷窑遍布全国各地，南方、北方都有许多名窑，不论在陶瓷产量或艺术质量方面， 都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
论瓷者往往把定、汝、官、哥、钧称为古代五大名窑，这种说法显然有些偏颇了。流行于民间的如北方的磁州窑，南方的吉州窑，都以其独特、朴质的风格而大放异彩。
宋徽宗更是在其所著的《大观茶论》中说到：“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可见宋徽宗对建盏的喜爱。
以宋代皇帝的身份专门为“茶”著书，宋徽宗应该是五千年来头一个了吧。器为茶之父，水为茶之母。说到茶，就离不开“器”。以国君之高位在书中宣传茶器，宋徽宗可谓是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
建盏在宋代文人眼里堪称风靡，当时光是福建地区就有几十个地方在仿烧建盏。然而即使这么多窑口都在仿烧建盏，宋徽宗还是要专门跑去几千公里外的建窑，定制御用黑釉茶碗。
宋徽宗《大观茶论》
宋徽宗本人精通琴棋书画，广泛涉猎诗词歌赋，尤其在书画方面的造诣更是无与伦比。宋徽宗生前精于茶艺，尤其对瓷器更是格外的喜爱。
“斗茶”之风始于唐朝，兴盛于宋代。在经历过物质极致繁荣的大唐盛世，人们开始追求更高层次的雅玩之趣和精神富足。
庆历年间，北宋的丁谓、蔡襄等先后在建州任官，以“茶学家”著称的蔡襄还创设了专供皇室享用的“贡茶”。当时建州喜爱斗茶的官吏大臣还将“斗茶、点茶”这种雅趣的游戏传到了宫廷。并进一步将这种“斗茶活动”以文人之间打趣娱乐的方式推而广之。
宋徽宗也常常邀请身边的肱骨大臣一起点茶玩趣。现珍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文会图》为宋徽宗亲绘。画面上描绘了当时文人雅士斗茶点茶的场景：树下放置了桌案，桌案上摆满了食盘、酒樽、茶盏等等。八九位文士围坐在案旁，或端坐，或持盏，或窃语，拱手行礼，意态闲雅。
树下的大桌案旁还设有小桌，小桌上放置了茶盏、盏托、茶瓯等物品，桌旁的书童手提茶汤， 另一位书童则手持长柄茶勺，意在将点好的茶汤从茶瓯中盛入茶盏中。小桌的旁边还设有茶炉、茶箱等物品；炉上放置了茶瓶，显然是一幅正在烧茶水的场景。这种真实鲜活的状态， 唯妙唯俏地展现了当时宋代文人及皇室乐于斗茶、点茶活动的风雅之趣。
宋徽宗《文会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蔡襄所著的《茶录》中写到：“茶色白，宜黑盏。建安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坯微厚……最为要用。出他处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其青白盏，斗试家自不用。”更是直言夸赞建盏。
宋徽宗表达对建盏的喜爱，除了用绘画、写书的形式外，更是将建盏与点茶斗茶这种文人雅趣的活动写进诗词歌赋中。
他在《宣和宫词》诗里写到：螺钿珠玑宝盒妆，琉璃瓮里建芽香。兔毫连盏烹云液，能解红颜入醉乡。这首词的意思指的就是“产自建州的茶装进用螺钿工艺装饰的宝盒里都会散发出建安出产的茶香味。特别是因为选用的是建窑出产的茶盏烹茶，那香气更是绝妙，能令身边的美人因茶而忘我，醉入梦乡。”
迄今出土的宋代建盏常常会发现底部刻有“供御”等字样，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当时建盏也是专供皇室使用的一种斗茶器具了。
建盏的制作工艺特殊，同样的釉料，同样的胎，进窑之后因为温度等因素的微妙差距， 出窑后会形成截然不同的釉色。因为建盏施釉厚，每只盏的流釉情况也不一样。所以宋代建盏每只都是独一无二的！
建盏不仅是一种实用物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件艺术品。与其他收藏品不同的是，新老建盏都非常具有收藏价值。
“曜变天目”堪称绝世？
目前于日本三菱美术馆展出的三件“曜变天目盏”均为世界上仅存的三件完整曜变盏。分别被保存在：日本静嘉堂文库美术馆、藤田美术馆、大德寺龙光院。
本次展览展品 曜变天目盏（日本静嘉堂文库美术馆藏）
本次展览展品 曜变天目盏（日本静嘉堂文库美术馆藏）
在日本静嘉堂文库美术馆的馆藏中，最著名的就是这只中国南宋时期的“曜变天目茶盏”，又名“稻叶天目”，这是世界上仅存的三只曜变天目茶盏中最绚丽漂亮的一只。
日本静嘉堂文库美术馆所藏的这只“曜变天目”器型为束口、深腹。其高 7.2cm；口径为 12.2cm；底径为 3.8cm。这只曜变盏釉色润泽，近口沿地方的釉质比较薄并且颜色呈褐色。在底部和圈足的部位釉色比较聚集且呈黑亮，为这三只曜变盏之最。
本次展览展品 曜变天目盏（藤田美术馆藏）
本次展览展品 曜变天目盏（藤田美术馆藏）
藤田美术馆馆藏的这只曜变天目盏，它的器型同样为束口，茶碗宽 12.3cm，高 6.8cm， 其内壁的斑纹与日本静嘉堂美术馆馆藏的那只曜变天目盏有显著的区别。这只茶碗颜色黑黝，这只碗内有明显的使用痕迹，并且口沿的部位有破损，所以在外沿部位镶嵌了一圈银边。碗内的曜变斑群聚也并不明显，但外壁釉面上布满了若隐若现的斑点，宛如夜空星辰，十分细腻。在蓝色色调的衬托下像极了一场夜空中的流星雨。
藤田美术馆馆藏的这只曜变盏釉色疏离闪烁，在这三只中属颜色最为丰富多彩， 最让人为之目眩。
本次展览展品 曜变天目盏（大德寺龙光院藏）
收藏于日本大德寺龙光院的这只曜变盏，其高 6.4cm，口径长 12.2cm，底径长 3.4cm。这只茶盏与前两件器型和釉色一致，其曜变斑属三只曜变盏中最少，蓝色光斑亦最少，但仔细观察它的釉色斑点是会随着光线的改变而呈现出变幻的色彩变化。
这只建盏虽然不及静嘉堂美术馆馆藏的那只那么耀眼，但却有着曜变特有的釉色斑纹，美于含蓄。大德寺龙光院的这只建盏也是最为神秘的，它几乎很少对外公开展示。
本次展览展品 曜变天目盏（大德寺龙光院藏）
本次展览展品 曜变天目盏（大德寺龙光院藏）
“曜变天目盏”属于宋代的建窑建盏。建盏产自我国福建建州府（今福建建阳）。建盏胎质灰黑、灰褐，并且含铁量比较高，它的釉色多呈青黑并带有夺目的斑纹。
建盏在烧制过程中会根据所需的温度、含铁量等呈现出不一样的变化，其中呈条状晶纹的被叫做兔毫盏，兔毫盏的斑纹有长有短，有粗有细，有曲有直，有疏有密，斑纹边界在平面上的变化比较大，还存在纵向变化，即有隐有显，形状清晰不一，不同部位的斑纹差异较大，分布不均匀。另外，我们看到的呈油滴结晶状的，呈现出这种形态的都统一称之为鹧鸪斑。建盏一般以天目曜变盏、鹧鸪斑建盏为最高级品相。
南宋建窑兔釉天目茶盏（图片来自于伦敦苏富比官网）
南宋建窑兔釉天目茶盏（图片来自于伦敦苏富比官网）
南宋建窑兔釉天目茶盏（图片来自于伦敦苏富比官网）
北宋黑釉油滴茶盏（图片来自于伦敦苏富比官网）
北宋黑釉油滴茶盏（图片来自于伦敦苏富比官网）
北宋黑釉油滴茶盏（图片来自于伦敦苏富比官网）
于三菱美术馆展出的这三只曜变天目盏，因其独特的工艺及“随机”的窑变，呈现出了与其它建盏不同的形态，它有圆形斑点，斑点周围闪耀着蓝色的光彩，奇特无比。
那些耀斑星星点点，神妙莫测。在光照下能焕发出蓝色，紫色，黄色等不同的彩光。据说放到黑暗里， 也能发出光来，在一只碗里能看到星辰大海估计说的就是它了。
那究竟什么是“曜变”呢？
盏器在高温烧制的过程中会经过温度、“瓷土”等的影响而使釉面、釉色产生变化。这种变化是人为所不能干预的。曜变盏与其他盏器相比其釉面上的釉色与斑点更像是“影像的动态变化”，而不是“形状的静态变化”。这些“动态的影像”隐隐约约，飘忽不定。曜变的斑落在釉面上的分布也没有规律，并且它的分布也是不均匀的。
若是烧出的茶盏能人工干预，那肯定不是宋代第一盏器了，更不能称之为盏中神品。
虽然曜变的生成原理目前还没有公开的论证方法去论证，但据资料显示，曜变的生成机理和兔毫盏、油滴盏之间是一脉相承的。如果想要烧出曜变盏，那首先兔毫盏和油滴盏就得先烧好，曜变盏是否能烧成的不确定性，同样给艺术及大众带来了无限可能。
曜变盏的斑纹呈现状态和兔毫盏、油滴盏都不一样，与其相比之下更随机。曜变乃千万中出一，属于“意外”。
宋代顶级建盏为何在日本？
那为什么目前大家所熟知的并且被公认的三只顶级曜变盏全都出现在日本呢？
《君台观左右帐记》记载了十六世纪幕府将军足利将军的藏品目录，其中提到了：“曜变，建盏之无上神品，乃世上罕见之物，其地黑，有小而薄之星斑，围绕之玉白色晕，美如织锦，万匹之物也。”可见在当时十六世纪就已经是非常珍贵的器物了。
《君台观左右帐记》
“曜变盏”烧造于宋代，但是国内最早有文献记载“曜变盏”的是在明代。据史料记载，永乐四年，明成祖朱棣赐予了当时的足利义满将军黄铜镀金镶口建盏十一个，但是赐予的这十一个建盏的具体情况我们不得而知，也有人猜测目前流传到日本的这三只曜变天目盏就是这十一个当中的三个。但是事实目前并无考证。
南宋灭亡后，曜变天目盏的烧制方法也渐渐失传，但有一些被当时日本的一个僧人名叫荣西禅师的带回了日本，成为当时日本名门争相追捧的宝物。
其中现收藏于日本静嘉堂美术馆的这件“天下第一盏”被当时的大名德川家康所得。后三代将军德川家康将它赐给了自己的乳母春日局。春日局的后人稻叶家族世代收藏此盏，所以也被称为“稻叶天目”。这件“天下第一盏”又在 1924 年以 16 万日元卖出，流入日本第一大财阀三菱集团的岩崎家族手中成为其名下静嘉堂文库美术馆的镇馆之宝。
不过第二只曜变天目所卖的价格就没这么贵了，藤田美术馆的这只曜变天目盏最初也是来自于德川家康家族，最早的时候这件曜变盏被皇室把持，后来德川家族用 40 公斤黄金的价格卖给了藤田家族。大德寺龙光院的这只曜变天目茶盏据说是万历年间传到日本，1606 年开始为镇院之宝，1951 年被日本指定为国宝。”
我们今天提到的这三只曜变天目相传都是在明代年间流传到日本的。在中日两国文化交流发展史上，最早于两汉时期就开始了，在隋唐及宋元时期更是达到了鼎盛。
在日本当时的平安时代后期、镰仓时代和室町时代前期，同样也是民间贸易和僧侣往来最为活跃的时期。尤其是僧人，在宋元时期的中日文化交流中充当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在这一时期， 中日两国的陶瓷、建筑、医学等也都有了非常大的发展。
在中日文化的交流中，不管是茶文化也好还是关于佛教道教以及书法绘画的传播交流也好，这都进一步体现了文化的传承与创新。
在日本，这三件茶盏的地位非常高，这不仅仅是因为它能与当代的每一个人产生共鸣，也更能体现当代人对于古代器物的一种稀珍。
在 2010 年伦敦苏富比拍卖会上，一只宋代建窑的兔毫盏成功落槌，成为第一只价格超百万的宋代建盏。
2010年伦敦苏富比上拍的南宋建窑兔毫盏
同样在 2016 年纽约佳士得拍卖会上，一只被藏家珍藏的宋代油滴盏以人民币 7800 万元的价格成交。这个价格不仅刷新了建窑茶盏的拍卖纪录，也刷新了所有喜爱建盏的人对建盏价值的认知。
在我国悠久的陶瓷史上，“曜变”作为“建盏”中的珍稀种类仅仅留存世上的就已经很少了。那些耀斑星星点点，神妙莫测，像碗中藏了一个深邃无限的宇宙星空，千万奥秘皆在一个碗中。
本次三只国宝级曜变茶盏同时展出，错过这次，不知道下次还要等多久。本次展览同时还有 100 多件珍贵的艺术品展览展出，此等文物的大规模展出在日本国内尚属首次，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日本一睹“曜变”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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