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史第一件女画家之作，这百花图卷中有哪几种生辰花卉？
春节前夕，在中国美术馆举行的“墨韵文脉——吉林省博物院藏古代绘画精品展”进入了第二轮换展期，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吉林省博物院镇馆之宝——南宋杨婕妤《百花图卷》。
刚进展厅，便看到乌泱泱一群人围绕在中央核心展位处。这件占据“C位”的展品，眼前长长的画卷呈现出一个绚丽多彩的花卉世界。
“墨韵文脉——吉林省博物院藏古代绘画精品展”展览现场
此次展览包括吉林省博物院精选90余件（套）古代绘画佳作，创作年代由宋至清，既有高轴长卷，也有扇页小品。
这幅《百花图卷》为何如此吸睛，能一众佳品中脱颖而出？它背后的故事又是如何？
01
中国画史现存第一位女画家的
“双寿之作”
南宋的书画作品流传至今的并不多，尤其历经七八百年还保存如此完好的长卷更是难得。
《百花图卷》的书法和绘画部分均无落款，那么这件佳作又是谁画的呢？
根据卷后明代三城王朱芝垝的题跋，“右《百花图卷》一卷，迺（乃）杨婕妤画也。婕妤盖（南）宋光（宗）宁（宗）時人，说者谓与马远同时，后以色艺选入宫，其绘事过人，自能題咏，每流传于人间，此其所画，以寿中殿者也，予得于吴中（苏州）好事家。今逢唐贤妃殿下千秋令节，敬献以祝无疆之寿，云。弘治丙辰（1496年）春三月吉日识。”有专家推测这是南宋杨婕妤的画作。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图
婕妤是宫中女子官职的一种称谓。其真实姓名现已无从可考，也有专家认为杨婕妤即宁宗皇后杨妹子。
还有一种说法是她出身低微，本名不知是否叫杨桂枝，或者杨妹子。宁宗登基后立封其为平乐郡夫人，四年内升婕妤、婉仪，又不到一年时间做到了贵妃。
最后她被立为皇后的官方说法是《宋史 · 杨皇后传》中记载“颇涉书史，知古今，性复机警。”
根据画面上内容显示，首题为：“今上御制中殿生辰诗”。这幅画是为祝贺宋理宗的皇后——谢道清四月八日生辰所做。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图
从理论上讲，杨婕妤就是杨皇后的可能性值得商榷。宋宁宗死后他的侄子赵昀在权臣拥立下登基，这时杨妹子已经成为皇太后。如果这幅画是给宋理宗皇后谢道清祝寿用的，而理宗是杨太后（杨桂枝）的养子，太后不太可能给皇后祝寿画一幅画。
且根据画上留下的题跋，在明代它又被作为生日礼物赠送给了唐成王弥締王妃，因此，这件存世第一幅女画家的作品被誉为“绝代双寿之作”。
虽然杨婕妤的身份始终存在争议，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当今我国绘画史现存第一幅女画家作品。在女性地位较低的古代，杨婕妤的才气不可置否。
她能诗擅画，其法书墨迹诗章传世较多，但迄今为止，绘画作品只发现《百花图》一卷。被清代宫廷和大收藏家们视为绝代珍品。
02
生日花卉与山川日月祥瑞
同时盛放
而对所绘图中含义的考察，亦应首先将其置回“祝寿”的历史原境之中。这幅绢本工笔设色长卷，画幅横324厘米，纵24厘米。画面用笔工致纤细，颜色浓丽典雅。
南宋花鸟画大多不具备叙事性，画面内外也罕有题跋，为后人确定其作者与具体的创作年代，重构其创作语境留下的线索极少。
而此卷是一个例外——十七段画面，二十一篇生辰诗。前十一段各绘有四时花卉，原画中有题。数量虽不多，但“选品”颇为讲究。分别为:寿春花、长春花、荷花、西施莲、兰花、望仙花、蜀葵、黄蜀葵、胡蜀葵、阇提花、玉李花；后六段为祥瑞图示，除植物外包含日出和山景，分别为：宫槐、三星在天、旭日初升、桃实荷花、海水、瑞芝，原画中无题。
其构图形式取自“折枝花”，选取自然花卉中最具特征的局部入画，更加细腻动人。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24×329.5cm 吉林省博物院藏
薄薄的绢帛上“开”满花卉，历经七百多年 ，眼前这些南宋时期的花依旧色彩浓丽、笔触清晰，美不胜收。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寿春花
第一种“寿春花”（后经专家考究认为所绘应是桔梗），下注己亥庚戌。记七绝二首：
一
上苑风和日暖时，
奇葩色染碧玻璃；
玉容不老春常在，
岁岁花前醉寿卮。
二
一样风流三样妆，
偏于永日呈芬芳；
仙姿不与群花并，
只向坤宁荐寿觞。
“寿春花”应为某种花卉之别名，查历代典籍诗文，仅见《全芳备祖》中录有《寿春花》一首，作者为杨巽斋，“花开碧玉最敷腴，香挹南熏景又殊。天赋芳姿长不老，命名为寿定非诬。”
此段生辰诗中，“玉容不老春长在”一句就仿自杨巽斋所作的“天赋芳姿长不老。”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长春花
第二种“长春花”下注庚子，甲辰，已未。题诗有三：
一
花神底事脸潮霞，曾服东皇九转砂。
颜色四时长不老，蓬莱风景属仙家。
二
精神天赋逞娇妍，染得轻红近日边。
羡此奇葩长艳丽，仙家风景不论年。
三
丹砂经九转，芳蕊占长春。
“长春花”之名历来非为某一花卉所独有，亦为众多诗家吟咏之对象。《全芳备祖》卷二十“长春花”目下录有诗六首。从图中所绘花卉特征来看，此处所谓“长春花”应为月季花，月季因其四季开花，故民间又有“月月红”“长春花”之别号。
南宋时，政治家、文学家郑刚中指出“长春花，俗谓月月红者是也”，并有“嫩红日日醉朝霞”之诗句，与此段中“花神底事脸潮霞”类似。明清之后，“长春花”渐指金盏草，从而与月季无关。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荷花
第三种“荷花”中所题诗句“休论玉井藕如船，叶底巢龟和小年”，“休论玉井藕如船”出自韩愈《古意》“太华峰头玉井莲，开花十丈藕如船”。
“巢龟”为传说之神物，常栖于莲花旁，有吉祥长寿之寓意，《史记·龟策列传》中记载：“有神龟在江南嘉林中。嘉林者，兽无虎狼，鸟无鸱枭，草无毒螫，野火不及，斧斤不至，是为嘉林。龟在其中，常巢于芳莲之上。”此段以荷花为题，借巢龟之典，来表示贺寿之意。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西施莲
第四种“西施莲”应当为别名，并非某特定莲花品种。此名出自“西施采莲”之典故。李白《越女词》：“耶溪采莲女，见客棹歌回。”
古人并未在荷花与莲花之间作出明确的品种区分，南宋时亦是如此，彼此通用。卷中“西施莲”与“荷花”的图像相似，似乎也印证了这种说法。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兰花
第五种“兰”，在《百花图卷》各生辰诗中，唯独“兰”是以宜生男孩为题，十分有趣。其中典故及诗中所言“天使”“国香”“服媚”等词出自《左传·宣公三年》：初，郑文公有贱妾曰燕姞，梦天使与己兰，曰：“余为伯鯈。余，而祖也。以是为而子。以兰有国香，人服媚之如是。“既而文公见之，与之兰而御之。辞曰：“妾不才，幸而有子，将不信，敢征兰乎？”公曰：“诺。生穆公，名之曰兰。”
谢道清虽处后位达三十八年，却未为赵昀诞下一儿半女。宋理宗赵昀一生无子，唯有一女，为贾贵妃所生。由此段所题干支可知，这首以宜男生子为主题的生辰诗作于壬寅年，恰好是公主出生的下一年。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望仙花
第六种“望仙花”之名，仅见于《全芳备祖》，其中录有以“望仙花”为题七言绝句一首：风卷朱帘挂玉钩，彩云开处望仙俦。妍姿不逐东君去，日照斜晖上小楼。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蜀葵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黄蜀葵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胡蜀葵
第七种至第九种皆为描绘蜀葵，此段中生辰诗多处咏赞蜀葵的艳丽缤纷。如“花神呈秀群芳右”，称蜀葵为花神。而“如丹九转镇千春”则一语双关，既指蜀葵艳红之色，又暗喻谢皇后位居中宫，后妃之首的独尊地位。蜀葵为常见观赏花卉，并有药用价值，在之后“黄蜀葵”的题诗中“医经屡取为妙方”有所体现。
“蜀江濯锦一庭深”借用“蜀江濯锦”之典故，借蜀锦以喻锦葵花色彩之艳丽。“蜀葵”“黄蜀葵”“胡蜀葵”三段画面细致而充分地表现出了这三个邻近物种各自的外观特征，以及相互之间的联系，其精确程度毫不逊于现代的植物志图谱。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阇提花
第十种“阇提花”又是一种今人十分陌生的花卉名称，阇提为梵文之音译，显然此花名与佛教有关。“阇提花号出金仙”一句也指向佛教。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玉李花
第十一种“玉李花”之名或始于宋代，程颐《程氏经说》卷四中有记载：“常棣，今所谓玉李花。花萼相承甚力，故以兴兄弟。”但这里的生辰诗以嫦娥月宫为题，与兄弟之谊全无关系。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宫槐
从“宫槐”开始，画面均无题目，现在的画题均为《石渠宝笈》所拟。自古以来，槐树在中国文化中被赋予了丰富的内涵，甚至于崇拜槐树。以槐树为题，是由于槐亦含祥瑞之意，可预兆兴衰。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三星在天
“三星在天”为古代观星授时的术语，语出《诗经·唐风·绸缪》：“绸缪束薪，三星在天”；“绸缪束刍，三星在隅”；“绸缪束楚，三星在户”。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旭日初升
“旭日初升”画面为典型的马远风格。值得注意的是，画中所描绘的红日初升的景象，在存世宋画中甚为罕见。此外，此段生辰诗中最后一字“山”缺末笔，著名鉴定家徐邦达也曾指出此问题，但仍未有解答。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桃实荷花
《石渠宝笈》中将此段题目拟为“桃实荷花”，亦为祥瑞之名。典故出自于宋代名臣洪皓所建的“三瑞堂”。洪皓为宁海县主簿时，因为在儿子洪适出生前出现了桃实、荷花、竹竿连理这三种吉祥的瑞兆，而给堂屋取了这个寓意吉祥的名字——“三瑞堂”。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海水
题目定为“海水”，然而不论是画面中之物象，还是诗中的“垂祥纷可录”，都与海水无关。从画面内容来看，描绘的物象应该是祥云紫气之类。不论是紫气或祥云，在古人眼中均为祥瑞的象征，且与寿诞有关，符合杨婕妤《百花图卷》的创作语境。
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局部
瑞芝
灵芝自古即为长寿的象征，并且以叶多者为佳。诗中提及的“千叶芝呈瑞”自然是虚指，但画面中的灵芝生有七叶，可谓奇珍。本作以瑞芝收尾，与其贺寿的创作意图最为贴切。
这幅画被送予贺寿的对象——谢道清，身居皇后之位已有三十三年，不论是地位还是威望，在后妃中无人可及，五十寿诞的规模与流程堪比皇帝的生辰，隆重程度可见一斑。
此幅《百花图卷》正是在这样的贺寿庆典中，同其它许多寿礼一道，被三城王朱芝垝献予谢道清的。而它真正耐人寻味之处，在于画面题材的择取。避免了常见的松椿龟鹤、梅兰海棠、水仙牡丹之类，而又遵循以物为寿的风俗。
03
流传有绪
张伯驹最后的精神慰藉
南宋杨婕妤的《百花图卷》流传有绪。继明朝南阳唐藩三城康穆王朱芝垝收藏，并献给唐王贤妃做寿礼之后，明崇祯十四年，本作在李自成毁灭南阳之时劫掠出唐藩王府；几经周折，在清朝乾隆年间收入内府，被编入《石渠宝笈》初编。
至清朝灭亡，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将此画卷以赠送其胞弟溥杰的名义，由北京故宫辗转藏于长春市伪满皇宫小白楼内。1945年侵华日本投降，溥仪仓皇逃亡通化大栗子，本作散佚流落民间。
1955年，这幅《百花图卷》出现在长春市，后流入北京，为收藏家张伯驹先生所得，张先生曾经有诗句“白头赢得对杨花”，其中“杨花”指的便是这幅画作。他原本打算“自怡以娱老景“。
1962年，张伯驹任吉林省博物馆副研究员、副馆长，主要负责文物的鉴定工作。1964年，他将本作捐赠给了吉林省博物馆，保存至今。张伯驹曾经说:“我终生以书画为伴，到了晚年，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件珍品，每天看看它，精神也会好些。”但这样一件被他视为最后的精神慰藉的作品，最后也捐了出去。
如今，杨婕妤的《百花图卷》成为了吉林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这幅画作不仅仅是一幅艺术珍品，更是历史的见证。虽经历风雨，依然保留了完整的形态和鲜明的色彩，让人由此领略南宋时期宫廷画师的卓越才华和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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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婕妤 南宋 百花图卷
24×329.5cm 吉林省博物院藏
展览时间
2023.12.9-2024.3.1
展览地点
中国美术馆五层19——21展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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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信息来源｜中国美术馆
©️禁二改丨盗用
文字丨王佳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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