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芭拉·克鲁格：她的艺术标语为何风靡全球？
”红底白字“的标语呈现方式在近年来一直受各大品牌的青睐，其经常运用在商业广告当中，这种抓人眼球的文本形式的最初的来源是当代艺术家芭芭拉·克鲁格（Barbara Kruger）的艺术作品。
上世纪80年代，克鲁格截取、重新拍摄放大杂志、报纸上的黑白图片，使用Futura粗斜字体或Helvetica细体作为文本字体，开创了将语言纳入艺术创作的先例，对当代社交媒体和流行文化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多年来，克鲁尼的先锋创作对现实提出批判与质问，鼓励观众对消费社会、女性主义等问题进行深度思考。
《无题（我们不需要另一个英雄）》，
1987，14.61x28.89 cm，
格伦斯通博物馆，波托马克，马里兰州
这位现年79岁的艺术家曾多次入选《时代》杂志的年度风云人物榜单。近期，克鲁格的个展“想你。我是说我。我是说你。”（THINKING OF YOU. I MEAN ME. I MEAN YOU.）正在英国伦敦的蛇形画廊（Serpentine Gallery）展出。本次展览是时隔二十多年来克鲁尼在伦敦的首次机构个展。
“芭芭拉·克鲁格：想你。我是说我。我是说你。”展览现场，
2024，蛇形画廊，
摄影：George Darrell
一场酣畅淋漓的关于社会、信仰、政治、关系、性别和权利等等议题的讨论与表达，通过展厅略带压迫感的布置、一系列的装置、动态影像和多重声音景观等呈现方式在观众眼前拉开序幕。
克鲁尼曾说过“我之所以用图片和文字来进行创作，是因为它们有能力决定我们是谁，我们不是谁。”在本次展览中，图片与文字的力量引领观看者的思绪，使其以更包容开放的心态来解读作品，理解艺术家构建出的探讨语境。
#01
是设计师，
是评论家，
也是艺术家。
克鲁格1945年出生，成长于美国新泽西州约瓦克的一个工人阶级家庭。她曾短暂地就读于雪城大学与纽约帕森斯设计学院。上世纪60年代左右，克鲁格开始从事平面设计工作，精力充沛且富有创造力的她很快就成为《Mademoiselle》杂志的首席设计师。这段“前数字时代”的工作经历是克鲁格进行艺术创作的源源不断的养料，为她能够熟练运用图片及富有噱头的标语，形成独特的艺术视觉语言打下基础。
除了担任平面设计师，克鲁格还在朋友Ingrid Sischy的建议下为《Artforum》和《REALLIFE Magazine》撰写电影、电视和音乐专栏。这些专栏文章的撰写一方面促使她关注着社会新闻、时代趋势热点，另一方面又让她与社会事件始终保持着距离感，她习惯以审慎的批判性思维来解构现实问题。这种看待问题与世界的方式也一直贯穿着后来的艺术创作。
芭芭拉·克鲁格
克鲁格最早的艺术创作可以追溯到1969年，她与那个时代大部分女性艺术家一样，选择以纱线、珠子、亮片、羽毛和丝带等材料创作出一些色彩鲜艳、抽象且富有较强性别特征的装置作品，但克鲁格在艺术实践中逐渐放弃了这样的创作形式。
西方艺术圈在20世纪70年代刮起一股风潮，艺术家们放弃摄影，转而开始关注广告、报纸、杂志等大众传媒上出现的“现成图像”。波普艺术的中心人物安迪·沃霍尔成为该时期最声名鹊起的新星艺术家之一。
安迪·沃霍尔 (Andy Warhol) 与朋友们，1971
克鲁格显然受到了那个时期的思潮冲击，开始反思自己的创作。1976年，克鲁格经历了短暂的休息，在大学任教让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大量阅读本雅明与罗兰·巴特的著作。文字的力量带给克鲁尼多种审视世界的角度。此后不久，克鲁尼重新开始了艺术创作。
#02
以社会活动家的姿态
诘问糟糕的社会现实
时间来到20世纪80年代，克鲁格逐步明确了自己的创作方式，谈及在创作中经常使用的两种常见的字体（Futura粗斜字体或Helvetica细体）时，她解释道：“在《Mademoiselle》工作时，我一直在使用这些字体，主要是无衬线字体，因为我觉得它们能给观众和读者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
克鲁尼的作品中节制的色彩、板式，文本与视觉语言之间的动态张力类似于二战时期的德国、苏联等国的战时拼贴宣传海报。
其创作于1987年的经典作品《无题（我买，故我在）》中，图像的简单性凸显了文本的暴力，当笛卡尔命题“我思故我在（I think therefore I am）”演变成“我买，故我在”，一切就变得讽刺且毫无说服力。克鲁格用刻薄的幽默来质疑观众在现代社会中的地位，戳破鼓吹过剩生产与购买的消费主义的社会骗局，培养观众产生提出质疑和自我救赎的意识。
《无题（我买，故我在）》
Untitled (I shop therefore I am),
1987/2019
Single-channel video on LED panel, sound, 57 sec., 350.1 × 351.1 cm.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Sprüth Magers.
美国联邦政府在1989年试图通过一项限制向堕胎机构提供国家资金的法案，若该法案通过将在一定程度上威胁到女性终止妊娠的自主权。当时距离美国通过“罗诉韦德案”（Roe v. Wade），承诺保障女性的堕胎自主权刚刚过去16年而已。
法案一经提出就引发了全社会的讨论，美国国内多个女性主义团体迅速作出反应。在1989年4月9日最高法院举行听证会的前几周，相关团体在美国华盛顿组织了一场游行示威活动，最后全国超过50万人参加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游行。
抗议一连串的限制女性堕胎法案的大游行现场，
1989，美国华盛顿
克鲁尼作为当代美国女性艺术家中最活跃的一份子，艺术创作与社会现实息息相关。除了艺术家的身份之外，她还是一个行动力极强的社会活动家。毫无悬念地，她积极投入捍卫妇女权益的事业中。克鲁尼最著名的作品之一——《无题（你的身体就是战场）》(Your body is a battleleground）正是为号召人们参加1989年华盛顿大游行而创作的。
一张女性面孔的照片占据整个作品画面，正像与负像的照片处理手法将这张女性的脸庞一分为二。带有煽动意味的红底白字“你的身体就是战场”赫然叠加在女性面孔之上，克鲁格用利剑般的文字大声质疑顽固不化的结构性压迫。
《无题（你的身体就是战场）》，1989
当时，克鲁格与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独立研习项目的学生们一同，在深夜将海报贴满了纽约城。1990年，俄亥俄州立大学韦克斯纳艺术中心（Wexner Art Center）委托她对这件作品进行再创作，作品最后以巨幅广告牌的尺寸展出。克鲁尼作品出现在广告牌上的12个小时后，毗邻的广告牌上迅速出现了反堕胎组织的海报：一个八周大的胎儿。讽刺的是，孕育胎儿的母体本身直接被略去。
《你的身体是一个战场》，1990，广告牌，
俄亥俄州哥伦布市展览现场
克鲁格经常强调，她的“作品不是针对特定问题的......它更像是一种持续性的批判”。艺术家将自己的作品进行再次演绎与编排，赋予作品另一种生命力，上文提到的作品在本次展览中以视频形式呈现在LED屏幕上。克鲁格还将视觉作品转化为声音体验，在整个蛇形画廊南馆的展览中加入了问候、情感和情绪的混合音频。
《无题（你的身体就是战场）》，
“芭芭拉·克鲁格：想你。我是说我。我是说你。”
展览现场，蛇形画廊
Single-channel video on LED panel, sound, 1 min. 4 sec, 350.1 × 350.1 cm.
Installation view, David Zwirner Gallery, New York, June 30–August 12, 2022.
Courtesy the artist, David Zwirner Gallery, and Sprüth Magers. Photo: Maris Hutchinson.
#03
顺应时代趋势，
利用新媒介解构问题
在克鲁尼的职业生涯中，她的作品跨越了不同的媒介、规模和地点。除了美术馆，她的作品还常常出现在公共空间，她擅长将建筑作为一种媒介，以特定地点为创作载体。她曾笑称："建筑是我的初恋。”
教育大厅展出的作品《无题（永远）》正是克鲁格根据建筑的现场情况而进行的创作。在这件覆盖了展厅空间所有墙壁和地板的沉浸式装置作品中，克鲁格再次将自己的文字与他人的文字相结合。
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1949 年的小说《1984》中的一段话被安装在地板上，而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1928年演讲中的一段话则被安装在最长的一面墙上。作品中的第一个单词 "YOU "就像用放大镜看这些文字一样，显得激烈且有纪念意义。其余部分则是两幅文字作品，其中一幅以展览标题的变体结束：“这是关于你的，我是说我，我是说你。（ THIS IS ABOUT YOU, I MEAN ME, I MEAN YOU.）”
《无题（永远）》，UNTITLED (FOREVER）
“芭芭拉·克鲁格：想你。我是说我。我是说你。”
展览现场，蛇形画廊
Installation view, Sprüth Magers, Berlin,
September 16, 2017-January 20, 2018.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Sprüth Magers
近年来，社交网络兴起，短视频因其简短粗暴、易传播的特点，成为全球化的信息传播方式。TikTok和Instagram等社交媒体兴起，短视频泛滥。“娱乐至死”、“短平快”等词语一度成为描述新媒介的专属形容词。新媒介们的出现改变了人的生活方式，甚至是思考方式。技术的发展始终向前，人们对其产生的负面影响的担忧有增无减，而艺术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现实世界，成为时代的见证与记录。
随着年纪的增长，克鲁尼对社会现状的关注度并没有减弱，她敏锐地察觉到当代媒介的变化趋势，并尝试将其注入创作之中，试图厘清表象，衔接过去、现在与未来。在谈及本次展览时，她表明：“希望这个展览既能展望未来，又能回顾过去，还能立足当下。展览中有很多全新的文字作品，与当今世界发生的很多事情有关，人们在观看视频时会有所感知。”
创作于2020年的影像装置作品《无题（无可奉告）》是由三个沉浸式屏幕呈现的，现成的视频和音频以动态机械的方式杂糅在一起。TikTok和Instagram等社交媒体平台上的视频片段，伴随或干扰着法国哲学家、作家伏尔泰（Voltaire ）和美国说唱歌手肯德里克·拉马尔（Kendrick Lamar）的提问与陈述。
《无题（无可奉告）》，
Untitled (No Comment), 2020
“芭芭拉·克鲁格：想你。我是说我。我是说你。”
展览现场，蛇形画廊
Three-channel video installation, colour, sound, 9 min. 25 sec. Installation view, BARBARA KRUGER: THINKING OF YOU. I MEAN ME. I MEAN YOU. 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 – AIC, Chicago, September 19, 2021-January 24, 2022.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Sprüth Magers. Photo: 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
发型教程、猫咪动画、杂技演员、模糊的自拍照、克鲁格作品的装置图像等被重新编辑、拼贴，向观众暗示了我们越来越短暂的注意力。并且作品也试图探索我们今天如何消解信息和视觉文化。克鲁格以网络世界为背景，对价值、资本和自我提出了她的疑虑。
在作品中，她使用直接称呼（广告中流行的一种沟通方式）向观众讲述当代的消费模式。随着社交媒体的发展，直接称呼已成为与受众沟通的主要方式。我们被告知要做什么、如何做、我们应该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和渴望什么......
有趣的是，照搬克鲁尼的红底白字作为logo的美国潮牌Supreme在2013年起诉另一服装品牌Married to the Mob，指控其在衬衫中以 Supreme 标志的风格使用“Supreme Bitch”字样。有好事的记者联系克鲁尼，询问其对诉讼案的看法，这位一生反叛的艺术家尖锐但不失幽默地回应道：“真是一群完全不酷的小丑。我创作作品的初衷就是为了讽刺这种既可悲又愚蠢的闹剧。我正在等待他们所有人起诉我侵犯版权。“
纵观克鲁格的创作生涯，不难发现，她一直都是一个激进的表达者，她的作品始终围绕着权力、控制、身体和金钱之类的主题。人们被时代裹挟，克鲁尼的作品适时地出现，充当着提醒人们从中抽离的角色。
芭芭拉·克鲁格：想你。我是说我。我是说你。
2024.02.01 - 2024.03.17
伦敦蛇形画廊
-END-
图片信息来源｜本文所涉及的美术馆、艺术中心、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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