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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骨:特朗普,你敢吗!

亦鸣 烟云过眼看 2020-10-17



韩愈,是中国历史上的文学大家。因为他的作品收入了中小学教材,对我们当代不读书的人,也都不陌生,多少知道点他的文学成就,知道其唐宋八大家的崇高地位。

 

那个时代,没有靠文学才能、靠笔杆子就能吃饭的社会条件。韩愈的真正社会身份,是科举出身的朝廷官员,唐宪宗时期,唐朝廷的重要领导人。先后任唐朝廷政治局候补委员(监察御史)、司法部副部长、朝廷组织部副部长(吏部侍郎)等重要职务。

 

他在政治上的具体成就,虽然可以罗列出不少,但最有名、最具历史影响性的,是上书《谏迎佛骨表》,反对尊佛!反对思想意识极端化!

 

这,可是个敏感问题!

 

不仅当时,即使在言论自由的今天,要对某个宗教信仰、某种思想意识,提出质疑,发出不同声音,你都不难想象到后果!

 

不相信?不知道?——你不妨打开朋友圈,发几句针对它们的牢骚试试。

 

而在唐代,这个问题尤其敏感!佛教,就是当时主要的国家思想信仰,连历代皇帝,都大多尊佛,从龙门石窟历经战乱动荡、遗存至今的佛教造像,我们不难想象,当时社会的佛教之盛。

 

韩愈的最高领导唐宪宗,就是佛教的死忠粉!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作为外来宗教的佛教,达到了一个鼎盛高度,从思想文化上征服了中国社会主流。

 

寺庙和僧人,拥有巨大的经济利益和财富,不事生产、不服劳役,还享有免税、田地、女婢、奴隶等特权。这,自然造成了社会资源向宗教的极大集中,严重影响了社会经济的发展,后来的会昌灭佛时,就透露“十分天下财,而佛有七八”。在生产能力低下的古代,这样的情形,对国家的社会经济和军事实力,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

 

这样的晦暗沉重的社会现实,自然不会所有人都看不见、都不明白后果。但是,这样的国家性意识形态,岂能容人非议?谁又敢提出异议,谁又有能力改变现实?

 

皇帝尊崇、社会盛行、近乎国家法定的意识形态,韩愈,这个传统风骨的中国文人,却敢于单枪匹马,以唐吉坷德的勇气,对之发起质疑和挑战。

 

元和十四年(819年)正月,虔诚的唐宪宗,派遣太监宫女,从凤翔法门寺,迎来释加牟尼的指骨舍利,供奉在皇宫,以礼相祀,举办了迎佛骨的仪式。

 

三天后,又将佛骨送到京城各寺院,向百姓轮流展览。一时间,长安万民空巷,百姓奔走相告,交口称奇,掀起信佛狂潮。

 

对此痛心疾首的韩愈,置个人安危于脑后,毅然上书《谏迎佛骨表》,针对皇帝信仰的宗教,以异常激烈的言词,毫不客气地发出了异议和批驳。

 

即使今天,我们对任何一个普通宗教信徒,都没有办法直言劝阻。都必须要“尊重”人家哪怕明显荒唐胡扯的信仰。

 

而现在,韩愈面对的信徒,是他的上司、是皇帝,拥有生杀予夺权力的人。你能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勇气!

 

而且,韩愈的劝谏,一点都没给皇帝面子、一点也没“尊重”皇帝的信仰、一点委婉的意思都没有!

 

估计没几个人有耐心细看原文,也就不讨麻烦,一条条铺开来说这篇文章的意思了。提炼一下,说重点。

 

这篇文章的中心意思,包括这几个:

 

1、  佛教只是不开化蛮族的东西,装神弄鬼而已;

 

2、  佛教传入前,皇帝不乏长寿的;传入后,反倒皇帝、王朝短命的多,它保佑不了你;

 

3、  梁武帝萧衍对佛最尊崇,结局却很惨;

 

4、  你的祖先,唐高祖李渊,就反感佛教;

 

5、  愚昧无知的人,才信奉神神鬼鬼的东西,你是圣明的皇帝,怎么能被迷惑呢;

 

6、  舍利不过是一块几百年前的骨头,又脏又不吉利,你不该如此崇拜它;

 

7、  如果真有什么万能的神佛,我不信他,让他降祸给我就是了;

 

9、你带头搞宗教,许多人会仿效,影响很不好,后果很严重,祸害国家!

 

不得了啊!这篇文章,在当时、以至于今天的社会环境下,都异常猛烈,比黑夜里爆炸的原子弹,威力还震撼。

 

应该说,佛教已经是最宽容、最隐忍的宗教,但是,你如果把这样的意思,说给你身边信佛的人听,会是什么反应?更不用说其他名头的宗教或者真理,一定是全球追杀,天涯海角,也饶不了你。

 

更何况,你面对叱骂的,是佛粉皇帝的“宗教感情”啊!而且,还拉上了没有劝阻的满朝文武。

 

今天70多亿人的地球上,以特朗普的政治魄力和胆略最为著名,号称特不靠谱和特大嘴。但是,他每天几十次的网络发声中,谁见过、他敢于对某种意识形态、如此毫不客气地说出大实话?

 

即使中东那些哈马斯真主党之类的不正常人群,成天撕声裂气地高呼自己无所畏惧,他们敢于对其他宗教,公开发出如此攻击吗?

 

自己的宗教信仰,被下属如此侮辱践踏,唐宪宗的心里,是如何的滋味?

 

换位思考下,今天的你我,自己信仰的意思形态,如果被如此攻击,会是什么感受?


 闯下大货的韩愈,一定在劫难逃?


但是,唐代,毕竟是一个伟大的朝代、一个千年后我们都为之骄傲的时代。如此肆无忌惮攻击下,怒火万丈的唐宪宗,居然没有关押判刑、没有处死韩愈;虽然有处理,却明显轻描淡写。只是把他贬出中央,派往潮州任地方长官——你不能说,今天的潮州市长+市委书记,是个不重要的位置吧?

 

闯了大祸、引了众怒的韩愈,在离开京城的路途,写下了著名的诗篇: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西贬潮阳路八千。

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这首诗里,韩愈没有半点认错悔意、没有对宪宗皇帝的半点歉疚,没有对佛教群众的半点道歉,只是一味表白宣称自己的高尚心志、无私品格。

 

千年以后,这都还是声口相传的名篇,宪宗皇帝,没有理由没看到。但是,他依然没有对韩愈恼羞成怒。继续让韩愈在潮州,成就了他另外一段人生功业:驱鳄鱼、办教育、修水利。

 

应该说,如此胸襟气质的唐宪宗,算得上是真正身体力行的佛教徒,真正做到了宽忍和大让。与口是心非、自欺欺人的其他宗教或意识形态,君小之别,还是泾渭分明的。

 

而且,韩愈贬迁潮州仅仅八个月,820年春,宪宗皇帝就给他调动了工作,转调条件更好的袁州(今江西宜春)任刺史。又只过了几个月,到9月,就重新调回中央任职。

 

一场引发轩然大波的政治事件,就这样很快烟消云散;20年后,唐政府恢复政治理性,掀起会昌灭佛,对皇家上百年的意识形态,也展开了清理,避免了中国社会、进一步被宗教绑架。


唐代政治的文明,可不是纸面的、口头的文明,是经得起千年历史反面印证的文明!

 

而韩愈事后所往的潮州、袁州,当地的佛教信众,也没有游行示威之类,抗议一位不尊重他们信仰的官员来管理本地;长安的信众,也没有以同教皇帝为靠山,挟主流意识之威,对韩愈发起反击非议。没有高呼滥叫的游行、没有歇斯底里的抗议。会昌发难,他们也是平静接受,没有暴力、没有杀戮、没有战乱,完美展示了自己对信仰的表里如一,能够经受住磨难考验。真正的文化自信,是相信真理越辩越明,不畏考验与对比;邪恶者装神弄鬼的思想意识,才不允许人质疑、不容人反驳


唐代的宗教文明,应该是令今天欧美社会,都无法企及的宗教文明。

 

伟大的时代,造就伟大的人物;伟大的人物,成就伟大的时代!

 

长庆三年(823年)六月,韩愈升任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安史之乱后,一向骄横任性的神策军将士,闻讯后,私下里相互议论:“他连佛都不敬、佛骨都敢烧,我们怎么敢犯法!”于是,大大收敛,不敢再胡作非为。

 

手无寸铁的一介书生,靠什么慑服暴力、做到这一切?

 

所靠的,不过是无私无畏的凛然正气!

 

如果,没有韩愈这样的智者贤能,挺身而出,阻止中国社会宗教思想极端化发展,谁又能说,后来的中国,就不会有欧洲中世纪、印度、中东那样的灾难化历史和现实困窘?

 

200多年后,大宋元丰元年(1078年),后世的宋神宗,追封韩愈为昌黎伯,尊其从祀孔庙;

 

1300年后,我们,还在他的诗文里、仰望这位先贤的历史光芒。

 


中国古代文人,具有一种独特的精神气节。正是这种气节,让他们为了苍生福祉、社稷太平,不惧殚精竭虑,不畏贬谪千里,为了民族大义,宁愿舍身取义、赴汤蹈火。

 

中国古代先贤的精神和气节,沉淀在他们流芳后世的诗词文章里。许多针砭时弊的政治评论性文章,文采丰沛,才华洋溢,满含他们心怀天下、情系苍生、忧天下之忧的情怀抱负。贾谊《过秦论》、诸葛亮《出师表》、韩愈《谏迎佛骨表》、柳宗元《封建论》、海瑞《治安疏》等等,都是文采风骨光照千古的名篇。

 

这种精神,贯彻中国五千年文明历史,是华夏文明生生不息的真正动力。激励一代代华夏儿女,前赴后继,为天下谋福祉、为青史添华章。

 

1300年后,我们这个时代,进步了的时代,繁华的盛世!谁、有品格、有能力,能够给后世,留下一个值得崇敬的背影、一个值得骄傲的千年精彩?

 

 

 

附:


谏迎佛骨表

 

臣某言: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岁;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岁;帝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及禹,年皆百岁。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殷汤亦年百岁,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书史不言其年寿所极,推其年数,盖亦俱不减百岁。周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入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

 

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已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竞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

 

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群臣材识不远,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维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数千百年已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又不许创立寺观。臣常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转令盛也?

 

今闻陛下令群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递迎供养。臣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丰人乐,徇人之心,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戏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难晓,苟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何人,岂合更惜身命!”焚顶烧指,百十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惟恐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若不即加禁遏,更历诸寺,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

 

夫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馀,岂宜令入宫禁?

 

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古之诸侯,行吊于其国,尚令巫祝先以桃茹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茹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岂不快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无任感激恳悃之至,谨奉表以闻。臣某诚惶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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