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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不能言最可人: 他不当公务员,执意摆地摊,刻出石头记

谢礼恒 艺术野疯狂 2019-04-15

艺术野子

艺术野史



名医王先生是今年春节前于一个艺术私宴上认识的,博士,留学归来后当然高就。喜欢读我的文章,他说上一辑《重庆竟隐藏了这样一位山城传奇:吱吱呀呀的文心》(点击看详细报道:重庆竟隐藏了这样一位山城传奇:吱吱呀呀的文心)文中一张配图待考:潘素的画,画好,手指着画面,张伯驹正欲题诗,两人相得益彰,全靠一生信任。王先生认为这张图该是康生与夫人曹轶欧。理由是另有一传媒贴着这样一张照片,署名是康曹合作。后来一查证,潘素张伯驹无疑。王先生看得细,像他这样认真的人不多了。

- - 温江区美术馆,美。

大凡认真都出好艺术,但好艺术不见得都靠认真得来。之前采访张大千外孙范汝愚,一个感受不知各位同意与否:功底加性情,往往是老一辈画人墨客笔下风采之所至。范先生今年七十,不急不躁,在诗婢家举办的扇面小品展开两天就卖出接近一半,价格亲民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恐怕也是不拘泥于古,和大千先生甚至和师傅肖建初不同,两代人、三代人风情迥异,际遇不同,行老反倒显得拙涩了,于是看到他的作品总透着一股不眠的融姿,古趣不少,当代味也有。(点击看:张大千外孙范汝愚: 微风拂来,乡愁的名字叫百花深处

说到古色今香,最近去温江肖运风贤弟大無堂工作室走访很有感触,温江好几位书画家都年轻,功力也有,没想到,钟士敏的楼台想必这个时候正享尽繁花姿态,第一次采访他的时候他说,见过他面的人往往都会问他: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老爷子!曾不舍是老乡,闷头画画,这次说是有些小作品在英国朋友那里讨得不少好评。肖运风比我年龄少一些,不张扬,手上有一些好东西出来。篆刻这个东西,难,刻刀不比毛笔,我读董桥《黄永玉画上的题记》一文,其中一句话记忆犹新:“我的美术品味传统得要命,总觉得尺幅千里,动人之处在性灵,在襟怀,不带学养的丹青只是工艺品,剪下永玉先生画作上的题记补上去也回不了魂。”黄永玉的作品好不好我们单说,只是这话听起来确实养耳。贤弟运风说自己搞篆刻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这么系统地谈自己的“手艺”。他谦虚,没有出过自己的作品集,刻的作品倒不少。近几年才形成自己的风格。风格这个东西,提起往往也害人,做艺之人最怕定型,心中学问越小笔里胆子越大,用刀者一样。

- - 肖运风

工稳,舒雅,年轻。这六个字形容他的篆刻,比较贴切。诗婢家拍卖的郑佳和李春红都挺看好他的作品,给我专门说过办展的事。目前他所攻有三:元朱文印(铁线篆),满汉白文印,鸟虫篆印。而鸟虫篆印,他花用八成精力研究。写意这个版块,他心追手摹的比较宽泛,还在探索。之前我与郭强、陈明德、王道义等几位老师专门谈过篆刻的话题,学到很多。篆刻,一刀刀锉出苍苍心事,有心有时还要有德有学,一点点跨越都要考证再三,进取再三。元朱文印对线条和质感要求高。以线条质量表现力度。多用阳刻之法。满汉白文印通过红白和黑白对比,用阴刻之法来表现文字。鸟虫篆印是通过鸟兽虫鱼的体态和动态模仿来表现,九成阳刻,阴刻少,原因是不太方便表现细节。另外,阴阳还可以搭配在同一方布局,新风阵阵。

- - 红颜过客(铁线)

- - 云水三千(铁线朱文)

- - 道

- - 观心自在(朱白文)

- - 长乐未央

- - 万利民印(满白文印宽边)

运风胆子大,年轻,对当下篆刻有一些自我见解。江浙集中起了中国大部分的篆刻名家,那是文人篆刻兴起之源,特色是比较中原化,体系完备。四川的篆刻少了几分自身的巴蜀特色,提炼出特色任务艰巨。“蜀文化的特点是秀雅温润。我家就在金沙遗址旁边,一直在苦转探索,后来灵光一闪才发现隔壁就是蜀文化标志性的符号。比如太阳神鸟就很有特色,取自太阳神鸟的历史。”肖运风通过艺术加工,成千上万的变形实验,提炼后将其融入到鸟虫篆印之中。这种提炼无疑于千锤百炼,我倒是很难想象,穿越数朝的“图章”,被贴上“篆刻”的艺名后不断翻腾回转出更深厚的文质心火,篆刻能修心,这是每一位篆刻家的追问与苦旅。——他说会沉下来再琢磨,琢磨这个词带着工艺的思索,匠术的沉淀,艺术的巧构,拿出来时但愿能不辜负那江安河边的岁月。

刀能记住那些日子。

- - 刀能记住那些日子

篆刻的根基还是文字,鸟虫篆不同于简单的篆书,一般而言她的创作入印源头是汉字篆书,在汉字篆书中加入装饰性的鸟形、虫形等动物纹饰或者将篆书笔画盘曲缠绕使之如抽象的动物形象而形成的一种特有篆书文字。运风还没有时间做自己的印谱,我挨个去查篆书特别是小篆的写法,初浅明白一些。其笔画、布局、走势都是根据篆书字体变化得来。鸟虫篆可读性强,带着绘画的基因和效果。他的鸟虫篆的最大特色是通过铁线来表现鸟虫,两者一脉,他自己命名为“金丝铁线鸟虫。”

- - 符以海(鸟虫篆印)

- - 云水三千(鸟虫篆印)

- - 花花世界(鸟虫篆印)

- - 长青

我倒是觉得,西泠印社韩天衡大师强在刀法,力量感强。郭强老师学问在上,求新而不求奇,求意而不求趣,陈明德老师是引领写意风潮的高手,我期待访谈他。田磊兄作品文气,高古,继承传统很不错,一袭江南风,他的艺事早就列入我的采访计划。王道义老师以书入印,之前以书法为名专访过他,一个认真人,十分认真事。

传统艺术都讲师承,严格说,运风老弟没有专门拜过师。但其经历和天赋是他最好之师。他每天一早练字,篆书最多,线条依依,从艺哪有捷径可走,线条要讲究质量,这累积则胜在坚持。他迷何应辉先生书法的柔长度,线条质量高,形神兼备。他也迷谢季筠书法的自在,高妙,字里灯影,心追多年。后来结识了忘年之交著名书法家李金河先生,对碑帖理论和对线条的研究有了比较深刻的理解。同时老师周晓冰先生的当代艺术使其对篆刻研究有了更多的思考。

伺弄边款花的时间比刻印面更长。中国画的学问往往在题不在画,与中国篆刻的学问在跋不在印很相似,艺术是相通的。边款作为印文的补充,可以是诗词、短文,记录作者的思想、感悟以及与印主之间的关系等等,款字中散布的是作者的情和趣。好的边款就是一篇精美的小品文,回忆君匋先生的“钟声送尽流光”、“夜潮秋月相思”等印之长跋,美文佳刻,叹为观止。

肖运风对每一笔画的梳理投入很多。“只刻印面不过瘾,对印章的边款进行我所理解的创作!”他说是有天晚上读《心经》恍然大悟,“我的作品是不是该换种形式?文字无非是线条的,边款艺术有一些笔画之间的逻辑关系和结构。如果我们把笔画打破,把文字重叠或组合,这就提供了一种新视角。”历来从艺,敏慧而挑剔的境界不敢忘,从幼稚到痴迷的进程每个艺人都有过,坐在面前的肖运风当然也曾经历执迷阶段,他对篆刻这门艺术本身的年轻感悟让我印象深刻,新路其实并不难找,走得下去才是其中最难。“我用铁线法展示文字。这也是一种装饰艺术。我们现在很多艺术家说篆刻是一门传统艺术,我有不同看法。要让其探索发展,不管对与不对,把这艺匠的宽度拉伸。”他不忌别人说他是工艺胜过艺术,“篆刻本身就有工艺成分。任何艺术首先是工艺,然后才是艺术。不能嫌弃工艺,吃透以后的创作怎么不是艺术?”和那些老篆刻家恋刻几十年,早已过了情浓时节不同,肖运风哪能有那股安坐书斋追忆整理幽篁旧梦的云淡风轻,情丝在他名中那股风里被吹得呼呼作响,幸好前辈大多都支持他的创新。他挺想把四川的篆刻本土化。去江南拜访多次的他深感丰沛文养,技艺精湛。“但我是外乡人,融不进去。”

- - 《新都》印标志性雕塑(熊猫基地与蜀龙大道交叉口,中国最大的单体石头类印章雕塑)

- - 与自己的作品合影留念

- - 《新都》印(八枚)(成都绕城高速三河场收费站)

- - 木兰镇《新都印》

- - 开采回来的原石

- - 《新都》印(安装)

- - 青坪印踪(组合篆刻雕塑)

花若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诗人陆游《闲居自述》有这样慨叹。将鲜花与石头相比,本身就是一件颇有创意的事情。况且在这种比较中,诗人明显地把票投给了后者,更显意趣。贤弟很小就和石头有缘,还没有接触书法和篆刻时就感觉石头刻起来有板有眼,有灵气。中国传统的篆刻四大名石:浙江青田石,福建寿山石,内蒙古巴林石,浙江昌化石。如寿山细凝腻润、灵透斑斓;青田清静正雅、脆爽恒透,如“封门青”,用灯光打照呈半透明的水润状。08年他去送仙桥逛小铺子,发现一家店面地上堆着很多散乱小石,全是封门青。他把灰尘一抹,发现石头透亮,质量很好。他当时以为价格很贵,问怎么卖的。老板说100块钱15方。他高兴全都拿下,其中还有几方极品。老板后来后悔,那堆价格当时已然上千了,老板阴差阳错给弄混了。从此他便爱上封门青。脆爽的感觉很好下刀,一刻便跳,小劲大效,如婴儿肤质,手握有玉感,和创作情趣情投意合。

- - 不知过

- - 一切处快乐

- - 坐看云石

- - 初夏的心情(边款)

- - 造像(佛)

一些篆刻家刻意追求刻面或整石的残缺沧美,创古风化,但运风说他们许是忽略了时间的磨损。不做作,不泥古。好古敏求是得闲的办法,焚香鼓琴,栽花种竹,也是追求清欢的门道。学问和技艺,要养性,写字煮文一样的,要悦心,说穿了也都是从这个“闲”字起步。这个闲,一是放松,二是随性。

肖运风好像在写一部自己的《石头记》,他去雅安,乐山等地都找过石头,全都没有合适的。他还去有石矿的地方找,但也没找到。他2007年考上一地组织部选调生,报到一个月后便辞职。震惊身边人。然后更令人惊讶的是他随后又去送仙桥摆地摊!当时没有人支持,人魂松散又执迷,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于是开始在地摊卖画,从大学开始他就画些小作品换零花钱。后来参加“四川省当代书画家七人展”算是正式出道。但一直没有深入接触篆刻,不懂内里门道,在自贡艺家谢坤强的经历对他产生过影响。后来又遇到曾不舍,曾不舍这名字有趣,自贡画家,“要搞就搞艺术,其他什么都不做。”曾不舍如是说,(当时曾不舍和赵夜白等商量着都力劝运风来成都从艺,后来就真的到了成都,)“他说我这儿有一个印床,送给你,还有砂纸,包括我的第一把乌木刻刀。我说我从没刻过。他说‘没刻过无所谓,我这儿有书,照着刻就行了’。”唾沫易散,下刀太难。过了两天他刻好了给不舍打赏,他至今都记得曾兄当时表情,对方说:“算了,你不要画画了,画啥子画,你天赋太高了,我这儿还有石头都给你,从今开始搞印章研究吧”。肖运风的篆刻生涯无心插柳。那两方两天完成的印章一下子就卖掉。虽然握刀不足十年,但那些作品天生就带了些文气和傲气。

董桥曾在《竹刻小言》一文中提到,“时代变了,物质挂帅,性灵凋敝,竹刻家境界不出两类,一类心系时务,仿佛周墨山竹刻诗筒上刻的两句话:‘美人家在西泠住,重话相思又隔年’。另一类寄情创作,看破利禄,不啻张希黄渔舟臂搁上的题句:‘春色江南今正好,归舟初系绿杨边’。”竹人和石人都是一样,对传统充满敬畏但又不被其束缚,染指天地自然以师造化,旧美术,新语言,想必是你我这等年轻人之时代责任。治印卖文之人,不能像水边绿杨下的闲淡艺术家那般情思款款下笔有神,那是仙配,不过我倒是非常喜欢那个卖画售印的小伙子堆了他一地的旧时月色、新风花影。

文:谢礼恒  摄影:谢礼恒  美编:小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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