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高青和她的“TA说”： 无论如何，保持温暖
艺术野子
艺术野史
展览名字定为“TA说”。
我不得不说，一见到石高青的近作，就联想到“九色鹿”，这部1981年根据敦煌壁画《鹿王本生》故事改编，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动画美术作品，成功地勾动了两代人的思绪：九色鹿代表的美丽、善良与神秘，成为若有若无的内心召唤。
展览方传来的展览海报就是一只鹿，让我安静地想到很多，那虚幻的时空隧道里某次浓情的遇见，或真实世界里石高青晨曦里看到儿子呆呆地坐在自己的画作半成品前，然后回眸对她笑。绯红的花瓣和雪白的像童话一样的往事开始笼罩她。
鹿是温暖的故园，是清贵气满盈的花草地，是面前这杯下午茶和奶油蛋糕。鹿是她洒进画布的阳光。
石高青说，“虽然我在外面别人会觉得艺术家穿得很光鲜，出去耍，打扮出来很靓丽，但其实真正内心的东西只有自己才晓得，心里的颜色、样子、明暗，会投射到作品中，选择哪种动物、哪种形象会根据当时自己的状态去选择。”
- - 石高青
策展人，罗兰艺术CEO罗文涛特别记得一个细节，石高青婚姻受挫没多久，罗文涛带一位藏家来她工作室看那组天鹅的作品，“我真的很想把她抱在怀里，她那时非常痛苦。”
那是在栀子街69号和祥瑞苑的时候。
整整六十件作品，油画、彩铅，分为五组，跨越她婚姻受挫前后的心态与风景，不急不徐地展示与勾勒。至少在听她讲述这些故事之前，我自认对她的作品是了解的。可当天访谈结束，我才意识到自己应该重新去审读这些作品。
那段时间，她情绪化浓郁的作品，痛苦、压抑、暗淡，黑色思绪像过期巧克力的流质，溢满了作品的表面。我没想到，她勇敢将那个时期最重要的作品之一，一件哭泣的流浪狗拿出来展览，包括那件乌鸦主题的作品。和我上一本书《乌鸦穿过玫瑰园》一样，当时出版社一直顾虑，以“乌鸦”为名能否可行，“大多数人认为乌鸦是不好的……”这样的观念深入人心，我后来一查，当当上以“乌鸦”为名的书，除了少数几本国外绘本的译本，真没有乌鸦之名。
他们并不清楚乌鸦本身的神秘与力量，它是舔舐、内省、敏感与召唤。
- - 《流浪》81x65cm 2014
- - 《乌鸦》120x80cm 2015
一个有故事的女人，没有在作品上卖弄她的故事。和更多我接触过的女艺术家一样，对经历过的苦痛，那乌鸦一般的内心呼喊，恰好是一个女人自省与重新复活的象征。丰羽的黑色，背景的蓝色，忧郁的情味，“石高青”这名字或许正是她冥冥中注定的绘画领悟，作品中她稍微加了一点彩色，刻意对准一个特写局部，满幅面充盈着内心的喃喃自语与哀婉的情调。“当时所有那一批作品都是黑色，画不出来其他彩色的东西，”准确地说，那时的石高青，根本不想用其他颜色。
- - 《黑天鹅NO.1》80x60cm 2018
- - 《黑天鹅NO.5》80x120cm 2018
- - 《白头吟》105x105cm 2016
石高青经历过难掩失落的时段，那时的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挣钱，努力画画，养育儿子。我能理解那整整两年，她每天几乎只有两三个小时的睡眠，精神中有无数的碎片，组合成各种奇怪的形状。睡了，醒来就起来画画，画到三四点钟又睡，她甚至想到了用安眠药帮助睡眠，但经常一两个小时过去，她依然没有睡意。于是又起来画画……每天早上七点，她在昏沉中起来，拖地，打扫，把家里“洗刷”到近乎干净到苛刻，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如果哪个来了，有一个脚印我都会马上拖掉。但后来何老师说我这样要不得，精神太紧，喊我不要打扫屋子，等着两三天再打扫一次，把自己放松……”
不让自己的现在蒙尘，实际上是恐慌自己的过去。
她依旧记得，她的老师何多苓告诉她的，要让屋子里有一些灰尘，然后慢慢习惯自己与现在的自己促膝长谈。
“自然世界中的每一种生灵，它们楚楚动人的眼神，优雅，冷静，胆怯或则呆萌的肢体动作，何尝不是我们人类不同面孔的展现……绘画就像是我的另外一张嘴，把我所有看过的风景，听过的音乐，爱过的人都一同带进去了，这些似悲似喜的动物像是在完成一场自我的对话和修行。你们所看见的它们，其实就是我自己。”——石高青。
经过几年，温暖终于来临。世界很大，内心更大，思慕任何的“地方”，比起内心的转弯，都是“小场合”。可没想到，她的充和、勇敢与坦然，成为作品明媚的转折点：保持温暖，明媚开朗。
照旧是以动物为主题，可这一次她的作品给了我深刻的童话般的观照——孩子的世界才分对错，成人只讲利弊。成年后，我们似乎都忘了一种本领：如何擦去新旧泪痕，看到素颜的自己。
摆在工作室里的石高青作品，当中大量很明媚的色彩开始构建，粉红、桃红、玉兰，米白，也很情绪化的萌宠，狗、猫、鸟，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出道作品，黑天鹅，对她而言，“黑天鹅神秘的羽毛，优雅的身躯，柔媚的长颈，像是面对更深处的自己，面对本我的另一面，渴望释放，破茧而出。”
鹿系列的创作，她的想法来源于他去年悄悄为她准备的一次惊喜的求婚仪式，“满足少女般对‘求婚场景’的向往，终于经历了漫画式的爱情。”她的信笔，开始转向温暖的现在，对对方给予的温度以最柔和的对待。要做的就是，维护，相守，清淡，坦然。
用动物来比喻心情的话，鹿就是最好的表达。“鹿的眼睛非常漂亮，灵气，鹿角的姿态也便于艺术表达，身形优美。”
- - 《心像NO.5》80x60cm 2018
这一切好像都是石高青遇到他以后的事情。女人的敏感细腻往往会延续给笔下的作品，明亮的容颜染红了苍郁的低回旧事，她开始从自己的城堡里走出来，看看树林里捉摸不定的九色鹿，观者跟着她款款迈入这温和的繁华翠树丛中，既找到了遗失了的经典的美好事物，也找到了昔日里值得尊重的自己。
我试探性地问她，能否给我讲讲现在的他。她说，既然是“保持温暖”，这暖的方向无需回避。
石高青比他大了十三岁，但他的成熟让她和她的父母安心。她一开始就定位为“缘分”——拭干旧泪痕之后，她确实想过自我封闭，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直到2015年，她回到老家，看到周围同学朋友，哪怕街上行人，恍然意识到大家都在普通生活，伴侣温和，安然自若。这种感觉很打动她。
她是在一个偶然情形下遇到他的，当时他准备第二天回杭州上班，两人很客气地交谈，互留联系方式。后来，他为了她辞掉工作，来到成都，接纳并拥抱了她和她的儿子。
其中一个记忆的片段让我湿了眼眶：一次做展，身体本就不好的石高青甚至直接累晕在展场，当时他正好在，“快送我去医院吧”，说完她一下就黑过去了。“他当时年龄也小，没有看过这种阵仗，一个好好的人，在展场上我还打扮了一下，突然一下，怎么突然就倒了，而且我全身冒冷汗，他吓着了，他二话不说背起我，把我送到爸妈家，然后一起准备去医院……”整个一幕，被她儿子尽收眼内，“自从那次之后，我儿子就完全接受了他。”
温暖一定比寒冷更有力量。
采访当晚，石高青给我发来微信，说终于想到如何表达“保持温暖”这个红色系列的作品：饱和色背景和灰色渐变的身体形成了很好的关系，像底片，但又有肉体的温度。
- - 《保持温暖NO.3》80x60cm 2018
- - 《保持温暖NO.9》80x60cm 2018
- - 《保持温暖NO.10》80x60cm 2018
- - 《保持温暖NO.12》80x65cm 2018
我一直执迷何多苓对她作品的评价：
“石高青画动物已经画了很多年了。从古到今，画动物的人很多，可以说这也是一个传统题材了。据我看，画动物有两种视点。一种是从人的视角，另一种是从一个虚拟的视角，即非人视角。我觉得石高青属于后者。非人视角——不能从字面上理解——有这样一种视角，其中包含角度、尺度、态度。我觉得我画肖像就经常有如此视角，同时指出，石高青的动物画不同于中国传统的花鸟虫鱼，也不同于西方传统中的野兽。她画的是动物的肖像。我们在看她笔下的动物时，它们也在看我们，一种相互审视。人通常认为自己比较居高临下，而我们在看石高青的动物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已经不是以自己的眼光，而是用另一种虚拟的眼光。这种眼光似乎可以看到动物的内心，同时从它们的眼光反馈回来，我们又看到了自己的内心。这就是石高青的画提供的第三种视觉，非人非兽，亦人亦兽，兽面人心，人面兽心——石高青的画使上述词语失去了通常的褒贬的含义。”
- - 《镜生情》50x50cm 2017
这个时刻，我又往往会想起她最新的彩铅系列作品，真是动人。没有想到，当众人都以为她会以孤独的低吼来表达内心的沉郁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让惯性转弯时，石高青却用一种优美的、圆润的声线拔高了那种曾经脆弱的忧郁，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焕然一新，攫住了观者，那个在夜里无法入睡的女人渐渐黯然褪色了，此刻一个新的印象在上升。这些温暖的萌宠，恰好是女人内心那些孤独的、暗色的、被泪水打湿又风干的自己。是的，我们总得把它们都晒出来，以证明我们的真实。
她所灵光一现，创作的鹿系列，与常见的猫猫狗狗有一种距离感。鹿基本都是灰色调，她最初的想法是画成陶瓷或雕塑感的。人，男人，女人，不管怎么都想把自己塑造得如何坚强，但内心一定要保持温暖，“保持一份希望，一份美好的想法和态度。”于是，这种灰色带着强烈可触摸的感觉。而那些狗狗题材的作品，带着桃红色的笑意，被她反复琢磨的底色和情绪，被完全拟人化了。她的儿子喜欢极了它们，甚至还画过它们，她印象最深的是儿子很不喜欢她画老作品的系列，他会觉得妈妈是不是又陷入那种悲郁的情绪中。
“只要我画老作品或是暗色调的东西，他会觉得妈妈你是不是又受伤了，他会直接问，他八岁多，会很直接问，‘妈妈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流眼泪了’……”他甚至会像模像样地照顾她，包饺子给她做早饭，或者深夜为她送上一盆热腾腾的洗脚水。
随着我们成熟长大，见识过太多的不美好后，回过头才会发现：小时候仍坚持的善良和纯美很多时候早已遗失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这时候需要某个人或某件事来唤醒。因为TA说，一定要保持温暖。
- - 《蓝眼睛的猫》20x20cm 2018
- - 《看见》20x20cm 2018
- - 《歪脖子》20x20cm 2018
- - 《大尾巴猫》24x30cm 2017
- - 《笑眯眯》24x30cm 2018
- - 《咱》24x30cm 2017
他，她，它都是自然的产物。
TA的眼中看见的世界也许是不同的，
但是，透过TA的真实，我们感受到一样的情绪。
温暖的，真实的，困惑的，无助的，时尚的，COOL的，
你的内心可能是一条忠实的DOG,一只慵懒的CAT,一头安静的DEER,或者是一只向往天空的BIRD。
相同的是，眼神一样的真诚而灵动。
——罗兰艺术CEO文涛
(文中石高青肖像摄影作品，来自由麓客、风尚成都、影像视觉艺术家，独立摄影师孙敏联袂出品的【微光】摄影纪，在本次【TA说】展览中，特别呈现【孙敏镜头里的石高青】摄影展。致谢所有台前幕后的朋友们！)
2006年毕业于四川音乐学院成都美术学院油画系，获学士学位。现生活工作于成都。
个展
2011年 黑桃皇后之前 上海新星星
2012年 它的清唱 北京hi艺术
2013年 石高青作品展 上海阁蕊莉画廊
2014年 我的世界 AArt 上海城市艺术博览会
2017年 注视 成都翰雅艺术
2018年 《TA说》 罗兰艺术
群览：
2017年 《与何多苓同行》 成都文轩美术馆
2016年 《雕塑马拉松》 成都蓝顶美术馆
2015年 《花见》 日本 3331 ARTS CHIYODA美术馆东京都
2014年 艺术陆家嘴 上海国际会议中心东方滨江
2013年 上海城市艺术博览会 上海
2012年 亮点---中国青年艺术绘画展 上海外滩18画廊
12x12 意大利 艺门画廊
2011年 新星星艺术节 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
2010年 一号地开放展 北京
2008年 “青涩创想2008”艺术展 北京今日美术馆
2006年 成都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展
2005年 新人新作展 四川省美术馆
文：谢礼恒 美编：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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