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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大剧院VS锦城艺术宫|建筑师郑勇:更好的那一笔

谢礼恒 艺术野疯狂 2022-12-25

作者丨谢礼恒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设计丨张涵

特别鸣谢丨梅子





中外园林艺术讲究营造“天然图画”。“天然”漫无理则,要靠人的感情去爬梳方可动人;所谓“春见山容,夏见山气,秋见山情,冬见山骨”,说是直书四季之不同也行,说是借景抒情之曲笔也允当。中外建筑(艺术)讲究的又不同,建筑好似和我们口中的“纯艺”大有不同,建筑师郑勇那日在老同学梅子的画室和我们聊天,一边看梅子的画,说那两件白桦林主题的作品深得其仪,一边觉得“建筑师和艺术家有一定属性上的区分。艺术家可以随心所欲表达心中所想,把自己的个性发挥到极致。而建筑师是要在一定框架制约下进行设计创作。一个方案可以说是艺术,也可以说是‘工程’。他需要平衡城市规划、造价上限等等一系列问题。我经常跟我的团队说,‘我们做的东西样样儿要乖……’这个‘乖’,其中就包括了很多维度的考量。”


丨四川大剧院


丨四川大剧院(局部)


郑勇主持设计了著名的天府广场四川大剧院,而他的父亲郑国英,则是更著名的大剧院“前身”锦城艺术宫的主持建筑师。大概所有知道郑勇的圈外人都会问四川大剧院与锦城艺术宫相较相生的“双子问题”。父子俩带领的团队三十年先后成功定影成都中心地段的两大文化地标,这种更具传承意味的连接,有了时、空两个层面值得珍视的价值。


丨四川大剧院(外墙)


1

深有其故的自然流泻


艺术从来都是深有其故、又深藏其故的自然流泻。


梅子的画一字排开,估计要把画室那栋楼绕上两圈,只能拿出几件挂在画室墙上看。郑勇走进李继祥(梅子每周都去李继祥的画室画画)画室的其中一间,堆满了梅子这些年来的创作,约八十件。郑勇怕是没想过自己的老同学竟会在几年时间里画出这么多大尺寸的作品。“我看画可能更具象,会带有透视、色彩关系等传统视觉。我最喜欢印象派的色彩关系和笔触。但梅子说她学不了。我喜欢印象派跳跃的笔触。”郑勇说画一定要耐看,先是可以远观,而后还要有可以反复细看的地方。


丨中物院办公楼


和建筑师聊艺术很有意思,但好多内容确实因为专业区隔太大,大多云里雾里。和刘家琨先生聊画聊何多苓聊小说,显得清风明月(家琨先生曾创作过一部带有强烈理想主义气质的“反乌托邦小说”《明月构想》),和深具建筑师情怀的艺术家何多苓先生聊建筑也有意思,满腹诗意,好像大家都等着他出建筑散文:说出来的都挂着“泪眼问花花不语,解释春风无限恨”的珠玑。郑勇建筑科班出身,当然要画画,喜欢刘朴、陈志才等画家的作品,写生的尤其精道,“我喜欢他们写意的笔墨,深情得很,很多地方一笔带过,但细看又有很多内容。其实画得具象反倒是不自信的表现……”

 

 丨梅子 白桦林 90x70cm 布面油画 2020 


2

更好的那一笔


我没想到,郑勇其实对自己主持设计的四川大剧院有些“个人意见”——“相对而言,我更喜欢四川民居类的表达,那样更自然。”职业建筑师和专业建筑师在我心里是有区别的,当然既职业又专业是顶顶高手,建筑师极多怀想,说建筑、设计建筑那么多年,始终不离开一个情字,职业、专业,还有情怀,这是妙手。爱园林与爱建筑在气质上实则一致,游必有情,然后有兴,钟情山水与人文,知己泉石,其审美与感受之深浅,实与文化修养有关。


丨西昌邛泸景区游客中心


对于四川大剧院这个项目,郑勇说他们团队一开始中标的方案与现在很不一样,“是一个比较自由的状态”,更加个性化。后因城市规划需求调整为现在的汉唐风建筑设计。“现在想来这是对的,这样对城市整体建筑风格而言,更为统一。”


丨成都高新体育中心


除开大基调和规划,四川大剧院的整体建筑设计也有较为“私人化”的地方,可能是剧院的顶层,四川大剧院采用的是玻璃顶,可以让阳光洒到地面上……建筑师的柔软往往带着一种朴素的色彩,好像司马温公描写独乐园的诗歌传诵一时,其实那座园很小,园中读书堂也小,浇花亭尤小,弄水种竹轩、见山台、钓鱼庵、采药圃等等更远远不如名字那么清幽,可读书堂是必然有竹有池有线装的,那是造园者的情。园所以为人欣慕,不在于园,而在于诗——郑勇说玻璃顶层他特别执意,包括剧院结构在内的诸多方面,团队都反复考量过,“有些地方我们突出现代意味,有些又让现代与传统冲撞,顶是玻璃顶,而墙面则让‘四川大剧院’这几个字样以各种篆体字的形象不断地回环往复,表达得还是蛮现代的。总体呈现我个人还是比较满意,很有时代感。当然,大调性不是我能确定的,而是由这座城市的气质决定的。我只是做了如何在此基础上做得更好的那一笔而已。”


丨四川大剧院小剧场观众休息厅


3

乐创与乐园


传统中国的建筑观念是一束非常深奥复杂的思想体系,和郑勇又是在梅子的画室里聊画聊建筑,难度更大。之前给梅子诉苦,说这访谈写出来都难,别说写得别人信服,情理纠葛不说,要将冰冷建筑写得至少别人想再去看一眼,长叹而回的几率太大。梅子是学城市规划的,看惯了建筑杂志文本那种端庄的一丝不苟,有情趣又能表现情趣的建筑师或写建筑师的文字真是难得。我想也是,建筑线条理性得不得了,文字在电脑屏幕上打出来倒是规规矩矩仿宋、华文楷书,可这文字线条分明感性至极,理性与感性,协应深沉,秩序井然之外还要以情动人,越聊越不想写——后来郑勇倒是意会,说干脆说说自己做过的一些建筑项目,权作案例分析。


丨农博园酒店


郑勇最近在新津农博园旁边做了一个酒店项目(天府农博园度假酒店),村落式格调,建筑思路着力呈现四川民居状态。“在地性”往往是大地艺术的根本元素,长在土地里的建筑,又何尝不是大地艺术?“天然图画”中的建筑,以民居格调介入在地生活,是回归也是超越,是融合更是原创。这种川西民居风情与苏州园林格调又有不同,后者“亭台虽小情无限,别有缠绵山水间”,而川西民居的格调应该更市井更坦然更家常更烟火——当地倒是尊重他的建筑风格,这样他也就可以更大胆地去设计。


丨农博园酒店


郑勇前年出过一本书,叫《川味建筑》。他自己是喜欢传统东西的,也有一些小收藏,收得最多的就是老唐卡,以清和民国时期的为主。但他似乎也不喜欢过于复古的内容,最好是传统与现代相结合,有时代感。旧情一经解构,现代调和情景,相当于以民间精致性感的境界,与端庄正统的建筑思想隔江呼应,倒是为那些刻板的建筑馆阁笔墨增添不少川人独有的兴味。郑勇家里的装修设计当然成为自己的“乐创”,现代风搭上几扇老门,吹进新派的清风,自然从“乐创”成为“乐园”。


丨郑勇的收藏品


丨郑勇的作品


郑勇还记得自己工作室刚成立的2011年5月,接下了四川大学喜马拉雅文化及宗教研究中心这个仅有3000 m2的博物馆项目。“这类规模小的项目常常面对一个问题,题材很好,但规模实在太小,并不会有太好的效益,同时也会消耗相当的人力资源来完成项目……这在当时都是非常实际的困难。后来,得益于工作室管理的灵活度,我们通过其他项目的收益来‘补贴’这个博物馆项目,使得后续非常顺利,建成后获得各种奖项。算得上是工作室的开山之作。”


丨四川大学喜马拉雅文化中心


这个项目在川大新校区东门,用的是钢结构,金属瓦,也有木质的部分构件。这些贴合四川本地的用料,用法却是现代的。还有一个在双流的项目,一座很现代的办公楼,郑勇将9个室外的庭院,螺旋式盘布在楼宇之中,其中用到不少菱形玻璃幕墙,通风采光效果都很好,人一走进就有进入中国传统园林的感受。竹影粉墙、小桥流水照样在混凝土空间里颐养性灵,高楼丛中的住客不必把头伸出窗外仰望高高的灰色夹缝才知道今天是晴是阴,“我喜欢做符合当地特色的建筑,这样的作品没人能抄袭。”


丨罗旭作品“红砖房”


当下艺术家跨界做建筑并非新鲜事,郑勇乐见此光照进现实,但他认为这一定不是主流,“艺术家做建筑一会有自己的调性,无可厚非。比如让我回到纯艺术的绘画中肯定也难以做到。以上之理如出一辙。但要想控制住这种调性是有难度的。”郑勇成立工作室后有更多时间思考设计生产以外的事情。有了更多时间做自己一直想做的研究工作。15年开始,他就组织工作室的同伴一起做西南地区地域建筑文化研究,整个团队在四川和云南走访了那么多地方,这在之前也是不敢想象的。云南弥勒由艺术家罗旭做的“红砖房”建筑他就很欣赏。“我当时去看过后很有感慨,感觉我们可以打破一些清规戒律,把个性表达得更强烈一些。”

 

4

Presence


锦城艺术宫。


郑勇的父亲作为领衔建筑师,做了锦城艺术宫,还有大家都知道的三星堆博物馆。“建筑都有时代性,但他做锦城艺术宫时是很有突破性的,比如下层有架空,表达四川吊脚楼的特点,给人以亲切感。比例上很有考量。我在做四川大剧院项目时就想把他里面的东西保留一些。”


丨锦城艺术宫外景


原锦城艺术宫位于成都天府广场东侧,建于1987年春天,落成之后成为全国最好的剧场之一。它承载了成都人最珍贵的时代记忆,是四川和成都的文化地标。随着时代的发展,锦城艺术宫的建筑空间已无法满足现代艺术演出、文化展示等多种需求,设施老化陈旧。汶川大地震也给主体结构造成损伤和安全隐患,加固和改造都无法解决这些问题。经过多方案研究和专家论证,为了延续城市中心的历史传承与文化功能,同时减少对锦城艺术宫文化运营的影响,四川省政府决定在原锦城艺术宫北侧,一街之隔的天府广场东北角地块上重新建设新剧场,并更名为“四川大剧院”。待四川大剧院建成后,再拆除锦城艺术宫。


丨四川大剧院实景图


在“AT建筑技艺”一篇名为《旧城更新,城市中心的集约性剧场 ——四川大剧院》的访谈里,郑勇写了这样一段话:


“Presence”可以理解为一个建筑的灵魂所在,是建筑的神采之处,也是建筑令人记忆深刻、产生共鸣的“点睛之笔”。在四川大剧院项目中,就有这么一个能让人感知“Presence”的空间。 


丨“华夏蹈迹”红色金丝壁画


四川大剧院的“前身”是“锦城艺术宫”,它是西南地区最高端的文艺地标,承载着成都几代人的文化记忆,锦城艺术宫外墙上江碧波老师在80年代为锦城艺术宫创作的17幅以“华夏蹈迹”为主题的红色金丝壁画,更是深深地刻在人们的脑海中。可以这样说,很多成都市民是看着天府广场旁的锦城艺术馆长大的,对这些红色金丝壁画有着很深的印象……非常有缘的是,30多年前老锦城艺术宫的总设计负责人是我的父亲郑国英,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老爷子讲过这十几幅精美的壁画,笔触流畅,栩栩如生,或许传承保留壁画的想法在那时候就已经生根发芽。随着四川大剧院的建 设,老锦城艺术宫也会被拆除,这十几幅饱经风霜的巨型壁画又该何去何从? 


丨四川大剧院剖面图


丨四川大剧院总平面图


丨四川大剧院标高平面图


如果能将这几幅画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并植入到新剧场的空间中,让市民们来到新剧场不仅能感受艺术的气息,同时还能找到曾经的记忆,让新老建筑精神和文脉延续下去,将是这些金丝壁画最好的归宿!这几幅宽达5m、高达6m的壁画采用的是意大利进口石材,通过人工雕刻再镶上金箔, 已历经30多年风霜,将其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是非常困难的。毫无破损的拆除就是非常高难度的工程,迫于限额设计的设计的压力大,很多人都建议按照原比例缩小重新雕刻一个,但我们始终坚持着原封不动还原壁画的初衷,因为只有那样才是最真实、最真挚、最有价值的保留。最终经过无数次现场踏勘、方案讨论,最终壁画被巧妙地原样植入观众进入剧场的主流线上,和谐地融入新建筑中。如今在新建的四川大剧院中,这几幅见证成都历史的壁画,虽然经过岁月的冲刷只剩下一些金箔残留,但却给市民带来老成都记忆和内心的共鸣,让人们感知建筑的“Presence”所在。 




丨郑勇,教授级高级建筑师、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四川省工程勘察设计大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现任中国建筑西南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总建筑师、郑勇建筑工作室主持人。从事建筑设计行业30余年,在文化博览、星级酒店、超高层建筑等领域均取得了突出业绩,创作出多项具有创新意义的大型公共建筑项目。同时,郑勇也长期关注中国西南地区传统建筑文化的传承,设计完成了众多充满地域建筑文化特色的精品建筑。截至2020年,郑勇共获得国家、省、部级以上奖项共计50余项,2006年被评为“四川省有突出贡献专家”,2010年被评为“四川省工程设计大师”,2018年被评为“四川省学术和技术带头人”。在中国建筑学会、中国勘察设计协会、中国建筑师协会等多个组织中担任社会职务,担任中国建筑协会专家库专家、四川省建设科技协会科技委员会专家库专家,并受聘为重庆大学、西南交通大学的兼职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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