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怜取眼前人》+《乌鸦穿过玫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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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和春天酒店“官窑阁”开展40余件精彩官窑彩瓷：瓷亦有情
作者丨谢礼恒
访谈整理、摄影、设计丨张涵
本文部分资料参考《真龙出世-成都官窑阁》一文，致谢。
之前读董桥散文《小心轻放》，里面写他案头一件清代同治年间的五彩茶叶瓷罐，四方形，四面各绘上不同形状的浮凸花瓶，瓶中各插一枝水红牡丹，配上秋葵绿色地，淡黄花边，“虽然算不上什么名贵，到底是中国瓷器，看了甚为欢喜。”“欢喜”，是很笼统的形容词，深含太多抓得住和抓不住的念头。陶瓷的出产代表了中华灿烂的文化艺术。既有经济因素，又有文化因素，学问深深深几许，一件瓷器不论官窑民窑烧造出来，一定都有可玩味的价值，惹人喜欢。有价值的东西往往易碎，要人人宝爱才行。
那日去西门仁和春天酒店拜会一处特别的珠光隐处。仁和春天酒店名气很大，老板陈先生是资深藏家，圈内都知道他实力雄健。这些年更在酒店大堂辟出一隅专事展示他的收藏，之前在数个场合与先生聊到他曲折传奇的收藏故事，也屡次见过他不菲的精典藏品。从周春芽的巨幅桃花油画，到老竹木牙雕，从拍场拿下清四王山水，再到鎏金铜佛像……去的那天正巧遇到换展后的展厅，一边挂着四王山水条轴，另一边则是当代艺术家岳敏君的《迷宫》系列，中间一尊铜鎏金无量寿佛端坐，墙上那件《大清万年一统天下全图》更是气势淋漓。刚坐下来等李先生，才陡然发现酒店大堂前台背后整整一面巨墙，才嵌上厐均巨作《一江春水》系列。厐先生是著名艺术家厐薰琹先生之子，他的母亲就是具有颖慧艺术禀赋的艺术家丘堤。由于之前才与台湾的厐先生有过联系，为他的新版大书《厐均—油画技法与创新》做访谈，都说他的书影响了整个台湾的油画色彩，此番有缘得见如此大尺幅原作，迎面袭袭，名不虚传。
厐先生这件巨作正对面，就是上文说到的这处珠光之地。这处不大的精巧展厅来路却极盛，气场也绝，轩雅澄明，周明安先生慨然为之题名“官窑阁”，展示四十余件精品官窑瓷器和少量清代翡翠，格调之高，作品之精，相当少见。
1
翡翠之外 瓷亦有情
官窑阁的主人李先生，醉心御窑瓷器，不但收瓷赏瓷，对瓷的研究也深，从商人到学人，李先生的“爱瓷说”堪称蜀地传奇。不单如此，他更早被人熟知的是他酷爱收藏清代翡翠，名满成都。陈先生和李先生是收藏圈挚友，两人分别收藏，各自芬芳，“其收藏的清雾露河翡翠以精稀称最。因而很多人都期待他的翡翠展，一览人间奇葩。（流经缅甸北部山区的雾露河流域，是缅甸翡翠最为集中的矿区。这个能够为世界市场提供95%的翡翠玉石产量的区域一度披着神秘的外衣。）”
后来去了官窑阁，才明白“官窑阁”落户仁和春天酒店是顺理成章，珠光宝气，协应相当。瓷亦有情，高光灼灼也竟然能如此低调，难得。圈内老友、著名瓷器藏家玄庐君写李先生的官窑馆深藏清三代御窑珐琅彩瓷器，“从天球瓶到镂空转心瓶，从百子图到百鹿尊，其间御用雍正轧道描金牡丹瓶、之前传说中的乾隆百花不落地葫芦瓶尽犹如真龙出海、彩凤弄云，还有背驮宝瓶的梅花鹿仿生铜胎景泰蓝，璀璨夺目的多宝盒，件件精美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其间绝世孤品是高达六十公分的两只乾隆珐琅彩双耳尊，画面取材于唐代吴道子八十六神仙图，其器型硕大，品相端庄，创乾隆珐琅彩之最，仔细观其画面，不能不使人赞叹古人工笔结构严谨，用笔圆润自如，尤其是设色典雅秀逸，众多的人物，丝毫不显杂乱，且厚实灵动，相映成趣。众所周知，在圆形的瓷胎上做画，不同于书案上，其画面布置，笔法难度何止百倍，尤其又要经历上千度的高温冶炼，还要把变形缩釉窑变（高温下釉彩变化）的因素计算在内，往往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如此仙品，非童子功的大师巨匠所不能为也。”
之前着实是被这诱人文字引带着进入官窑阁的。李先生带我和杜姐上手把玩品鉴，从材质到包浆，从色泽到底款，从釉面到器型，再从窑口到文脉……御窑千年，这清三代珐琅彩瓷器，堪称绝色，康熙恢宏，雍正雅致，乾隆华缛，各朝各色，其特点、辨别与赏品都有不同。须学、须识、须辨、须情，合之乃得Alfred North Whitehead所谓“深远如哲学之天地，高华如艺术之境界”。
2
清三代御窑 惊为天工
收藏人都清楚，清代是古代瓷器烧造的巅峰，清三代御窑是巅峰上的宝塔，而珐琅彩则是宝塔上的明珠。几代收藏人都以拥有几件清三代御窑为荣，在收藏界，拥有多少清三代御窑，一度成为确定收藏家地位的标准，上百年来，清宫御窑几乎全被大藏家纳入深宫，市面上很难见到一件。
丨清·乾隆 珐琅彩神仙人物花卉双耳大尊
丨清·乾隆 珐琅彩神仙人物花卉双耳大尊（局部）
李先生推荐给我几件重器供赏：清乾隆珐琅彩神仙人物花卉双耳大尊，保存完好，精美至极；清乾隆珐琅彩描金山水双耳尊；清乾隆掐丝金龙凤呈祥大盘，清乾隆洋彩人物描金盖碗；清乾隆洋彩人物花卉描金茶壶……乾隆朝御窑的奇巧繁丽尤为动人，瓷器属于艺术，艺术追求两端：或简洁——简到增一笔为多，洁到添一点为赘；或繁缛——繁，《离骚》释为“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缛，《说文》释为“繁采色也”。其实，都是追求华美。乾隆御窑的瓷器，既承前朝之奇巧，又创时代之繁缛。乾隆帝对艺术收藏有极高的兴趣，对艺术品也有独特的见解和情趣。他以皇帝的身份，亲自主导御窑瓷器的设计与创制，表现出创意新颖，内涵丰富，技法新奇，工艺复杂，秀丽端雅，艺术华彩，打上了乾隆时代的文化印记。其主要特点是善奇巧，重繁缛。乾隆朝御窑厂热衷于技艺层面的开发，甚至炫耀不同凡响的技艺，追求出奇惊人、巧夺天工的作品。其前朝瓷器，如元至正青花、明成化斗彩等，虽至美矣，却皆静也。乾隆御窑转心瓶、夹层套瓶以及交泰瓶等高难度的艺术品，静中有动，动中有静，以象征天地交通，国泰民安之意。这样的瓷瓶，各个部分都需要分别烧造，然后再拼接成一件整器，技艺难度，臻于极致。李先生的官窑阁收藏有一件乾隆朝转心瓶，工艺巧，创意巧，可谓巧夺天工。主要表现在：一是内胆要转，内外两瓶之间，缝隙太小，内瓶转不动；缝隙太大，内瓶不稳当。由于瓷坯在烧造时会收缩，缝隙无法事先精确估算，只能根据经验摸索，难度极高。其结构由盖、颈、外瓶、内胆、夹层、底盘六个部分，装配而成。瓶颈下端有铜销，可以套入内胆口沿的插销口，使之与内胆相连；而内胆底部又固定在底盘轴心上。奇妙之处在于：转动瓶颈，可以带动内胆围着轴心旋转；转动内胆，可以透过瓶身数个粉彩镂窗——看到内胆上的图案。
丨左：清·乾隆 洋彩人物描金盖碗
中：清·雍正 胭脂红珐琅彩描金大碗
右：清·乾隆 洋彩人物花卉描金茶壶
我倒是独爱官窑阁收藏的那件清雍正胭脂红珐琅彩描金大碗，宫廷用瓷一度以红为贵，红釉瓷器是将含有金属铜元素为呈色剂的颜料，按所需图案纹样，绘在瓷器坯胎表面，罩以无色透明釉，然后入窑焙烧，在1300℃高温下，彩料还原，呈现红色，这描金大碗色彩明丽如新，光洁亮丽，气韵雅致，修养高深，令人爱不释手，据说多位圈内顶级藏家都曾前来观摩，惊为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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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经历 传奇一斑
李先生的收藏传奇绝非几篇长文能涵纳。不过从几个身份转换和转折点可以窥见一斑。
李先生大学毕业后分配天津邮电管理局，后感在体制内生存不适，辞了职做电子通讯。玄庐君写他“一经出手，便屡创奇迹，短短几年内，到九十年代末期，就身家不菲，成为同行业的翘楚。”李先生后来开创著名的连锁餐饮品牌“柴门”，名气很大，身边朋友想必都去过。访谈中他还透露自己曾经做进口豪车生意，但这些生意看似和收藏不大搭边，之前周边朋友仅知道他醉心翡翠收藏，但深藏不露却是瓷器收藏，很少有人摸清他的收藏脉络。
李先生的收藏借助了做汽车进出口生意的便利。1997年，他去日本丰田公司考察期间，在赴翻译森田英男家宴时，被邀参观了森田私家藏品。走进地下室，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上百件瓷器中，竟然都是中国清代官窑，其中有一个直径达六十公分的珐琅彩九龙大盘尤为夺目，盘面上九条龙色彩斑斓，吞云吐雾，仙姿神出鬼没，上天入海，卓显磅礴气势。
收藏这些瓷器的是森田英男的爷爷，老森田当时已经八十四了，但头脑相当清晰，关于这些藏品的来历，他秘而不宣，只说从当年一位皇室人物那里接手。老森田被人说成是败家子，当年为了这批藏品，把一座二百七十年的家族企业——森田铁工所大部分股份卖掉，要知道，如今这个企业，已经是日本汽车重要的部件生产企业，当年卖掉的股份，如今已经价值连城。但老森田说他不后悔，他说有这些藏品伴随，至少能活到百岁，和他交谈后，李先生感到有些沮丧，因为老森田一再表示，他要这些藏品伴随他死去，一件也不卖。
后来，作为李先生商业伙伴兼朋友，森田英男了解到他的心思，许诺无论如何也要帮他拿到手一件。随着交往日深，李先生了解到老森田有一件憾事：曾经为丢失一颗红宝石，导致一位心爱的女孩误解，最终离他而去。日本老人和年轻人谈自己的情事从来都很随便，但李先生却记在心里，他同森田英男去东京，花了十五万美元，买下缅甸曼德勒抹谷出产最大的一颗，送给了老森田。友情互动，令人印象深刻，后来，李先生的贴心感动了老森田，随后他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件藏品：乾隆珐琅彩九龙云水大盘。
丨清·乾隆 金地珐琅彩九龙大盘
收藏这种行为，说到底，许多时候确实也真的是占有欲使然。拥有的东西，不想失去，没有的，则想方设法要弄到。而且，没有止境，没有满足的时候。五年过去，李先生六次赴日，在他用差不多同样方式，把老森田的清代官窑拿回国九件时，上天拒绝了老森田请求，在那个夏日把他接走了。
李先生很快得到消息，紧急筹集资金，又卖掉柴门连锁酒店、汽车4S店的部分股权，去日本将老森田留下的一百多件清官窑一起买回。当时李先生还与一位资深藏家一起过去办理此事，对方给出的底价，这边也不好还价，前后几批取回，一共103件，“我觉得里面有两三件东西已经能代表这批东西的全部价值了，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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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之事 为人之道
西南成都，收藏官窑的藏家极少。这一门类局限很多，需要极高的专业修养、鉴别能力、人脉渠道和资金实力。据说成都有位知名鉴定师，在见到李先生的藏品后都颠覆了自己之前的一些想法，许多物件都是他前所未见。行内人曾有专业评述文章，写“珐琅彩无大器”，但后来亲眼见到李先生的藏品后，都不由得暗暗赞叹。值得一提的是，从康熙年间瓷胎画珐琅的出现需要几个条件，比如传统工艺，特别是景泰蓝（铜胎掐丝珐琅）可做借鉴，比如珐琅工匠，可做基础，比如西洋工艺，国外的金属胎珐琅器流入宫廷可供参酌等等，珐琅彩瓷的烧造较为复杂，要经过至少两次烧造，先由景德镇御窑以高温烧造瓷胎送京，施彩之后，再由造办处以低温烘烧。这些珐琅器大部分是把玩件，小东西居多。由于珐琅原材料很贵，最早是从阿拉伯进口，不敢大规模使用。而皇室使用则不计成本，官窑阁收藏的清乾隆珐琅彩神仙人物花卉双耳大尊，胎面完全画满不计成本。只是到后来嘉、道、咸三朝66年，御窑缓慢衰落，珐琅彩瓷愈发沉寂。
李先生的收藏丰富、精彩，有些藏品甚至有颠覆性的震撼力。访谈里他还回忆起自己早些年和夫人去葡萄牙一座小城，买回来一对民窑将军罐，花了8000欧，两人一前一后带上飞机，一路抱回成都，后来又看上人家一把老锁，又花了1500欧。他还在自己的酒店里摆放自己收来的古钢琴、竹木牙雕等各类玩意儿，一把乾隆御题的鹿角椅端正摆在他的柴悦餐厅二楼，气场颇大。他曾经有机会收到一件堪称极品的转心瓶，高80公分，价格很好。只可惜当时资金一时紧张，没能拿下，后来资金充裕后兜兜转转再提此事，哪知那瓶子早已卖掉，不知所踪，后来他见到保利拍出一个高60公分的，还没当时那件瓶子精彩，都轻松上亿，“这些东西就是第一你要有机会看到，第二你要马上决定把它拿下来。收藏之事，为人之道，都有遗憾的。”
除开这些，他的清代翡翠收藏尤精，可惜此番无缘得见太多。李先生说自己收藏的那个大盘，全国几个做私人博物馆的瓷器藏家相约一起来成都品鉴，随后自己四十年的收藏经验都作废了。“他们的年龄都比我大，且是资深老藏家。瓷器收藏，少、孤、品相高才算精品。官窑这个东西收藏有很高门槛，而且康乾时期的东西规格高，不易造假。造价只能骗外行人，内行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一次官窑阁低调开展，只是为了展示，让懂行的朋友走到一起，大家多交流。这些东西我是不打算出让的。钟爱之物，不少同行也都宝爱，有一些也说颠覆了他们之前的观看经验，这批东西见过的人不多。好的东西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那股气场无法作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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