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边缘化的雪豹大国，我们应该怎么做？

距离雪豹降级已有4天，我们还应该思考些什么？

Panthera雪豹项目的中国区负责人Byron Weckworth曾对国外的争议之声表示遗憾（是的，雪豹降级也在国外引起了轩然大波）。

“非常不幸，新的IUCN调级造成了新的隔阂。专业的不同意见是一回事，但是社交媒体上的情绪化回应在我看来非常自私和丑陋。我们可以不同意新的评级，但所有的人依然怀抱着同样的目标——保护雪豹。我希望所有人都可以收回情绪化的宣泄，花点时间去理解IUCN评级的流程，而不是让科学的评级造成保护群体的分裂。无论你认为新的评级有利还有有弊，但毫无疑问，分裂的保护群体对雪豹保护肯定是坏事。”

好，那我们就试着科学理性地捋一捋，对于雪豹数量最多的中国来说，我们同样感到遗憾的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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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你被调级了。

——哦，那又怎样？

石渠雪豹，BY 猫盟CFCA & 山水自然观察

继大熊猫之后，雪豹也从濒危（EN）被调整为易危（VU）。不同的是，大熊猫的“降级”是基于较为准确的野外调查数字，而雪豹则没有这样的数字支撑——因此雪豹的调级一直伴随着争议。

先来说一下啥是调级。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为描述野生动植物的种群现状制定了一套评级标准（物种红色名录）：

翻译一下：EX：灭绝，EW：野外灭绝，CR：极危，EN：濒危，VU：易危，NT：近危，LC：低危，DD：数据缺乏，NE：无评估。

是不是还是不好理解？确实，有些从字面上看不出区别，那么好，就记住：CR、EN、VU都是野外还有，但种群都受到威胁，很需要保护。

这个名录是根据一个物种野外种群的数量和变化趋势来定的。比如濒危（EN）级别就要满足：可繁殖个体少于2500；或者，在16年内种群数量下降达20%。

而现在IUCN认为雪豹的野外种群数量高于过去所认为的数字——2003年的估计值是：4080-6590只，2017年的估计值是4700-8700只；且近10年来部分地区的雪豹数量从苏联解体后被大肆猎杀的情况中缓解并恢复了起来，因此达不到EN的标准。

雪豹野外种群数量值来源：Snow leopards: Biodiversity of the World: Conservation from Genesto Landscapes， Thomas McCarthy（国际大猫基金会Panthera雪豹项目主任，也是此次雪豹调级主降派的代表人之一）, David mallon.

石渠雪豹，BY 猫盟CFCA & 山水自然观察

虽说很多国家都有国家内部的保护级别，但IUCN的这套评级标准依然在很大意义上指导着保护策略的制定。因此这也是此次雪豹调级引发较大争议的原因——雪豹一直是明星物种，也是保护热点物种，级别调整会不会导致保护资源的流失和转向？而更关键的一点则是：雪豹真的没那么需要被保护了吗？

很显然，单纯地去说“不管IUCN的级别怎么调整、我们该怎么保护还是继续保护”是非常脆弱的，因为IUCN的评级在保护领域也拥有一定权威性，如果这不能作为一个保护的科学客观的理由，那么对一般人而言，保护难道就只剩下热情与人文关怀了吗？

置身事外的中国？

在这次雪豹调级事件上，中国处在一个比较奇特的位置：重要，却被边缘化。因为总体而言这个调级评估是几个老外科学家主导完成的（链接：关于雪豹降级的严肃八卦）。这一次，我们无需期待国家林业局会像熊猫调级时出一个官方说明，因为那次调级使用的是中国通过详细的野外调查得到的准确数字，本质上是在肯定中国在保护熊猫上做出的成绩；而中国作为雪豹最多的国家，此次调级却不得不尴尬地面对一个问题：中国有多少雪豹？不知道。

这并不是说中国没有为保护雪豹做贡献，恰恰相反，政府在中国西部的保护政策和具体措施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雪豹在中国的生存条件——西部民间枪支的收缴，大面积自然保护区网络的建立，还有三江源国家公园和筹建中的祁连山国家公园等等。在民间，针对雪豹开展保护的公益组织也几乎是中国针对物种的保护中最多的——光是刚刚过去的99公益日里，针对雪豹的保护项目就至少有5个。

顺便给调查雪豹的山水打个硬硬的广告

然而，中国是世界上雪豹分布范围最广、数量最多的国家，这也使得中国成为进行全面调查野生雪豹种群最难的一个国家。雪豹在中国分布于西藏、青海、新疆、甘肃、四川以及内蒙等省和自治区，由于其地处高原高山环境，大部分栖息地都处于人迹罕至之处，野外调查对于人员、车辆、后勤等都提出了较高的要求，进行全面调查的成本非常高昂。时至今日，中国也没有一家官方或民间机构能够拿出一个较为准确的中国雪豹种群数字。

因此关于雪豹调级的争议一直不断：连中国有多少雪豹都搞不清，如何能得出调级的结论？澎湃新闻的石毅就此事采访了乔治.夏勒，老爷子对中国情有独钟，他认为这个级别调整是缺乏依据的：大约有60%的雪豹在中国，而中国还有很多雪豹栖息地根本就没有开展过详细的调查。“降级的理由是什么？这会给公众传递一个信息：一切都很好。但在中国真是如此吗？”

调查中国雪豹有多难？

12个雪豹分布国的政府代表和民间机构代表齐聚比什凯克。梁子 摄

在今年的吉尔吉斯斯坦比什凯克国际雪豹峰会上，国际雪豹基金会（Snow Leopard Trust）提出了全球雪豹种群调查项目——PAWS（Population Assessment of the World's Snow Leopards），这个项目的起因就是降级之争，SLT的科学家们认为，全球雪豹调查面积只占分布范围的2%，而且还都在最好的栖息地里，这样的数据不能有效支持这个物种的状态评估。

这个项目提出了一些标准：如果能够用相同的标准在全球雪豹栖息地里随机挑选20%进行调查，便可以根据调查结果比较真实地评估全球雪豹的种群数量。

中国约有44.5万平方公里的雪豹栖息地（李娟博士2012年的计算），20%的面积就是将近9万平方公里！

正在祁连山做调查的刘大牛。

大牛的公众号PlateauWild（一个严肃活泼的青藏高原生态保护科学话题公众号，不关注会后悔，看不懂是你水平低）作者群里云集了一群做雪豹研究的人，大家把各自的调查区域列出来做了一下加法，好吧，我们现在只有大约12000~15000平方公里的已调查区域，仅占雪豹栖息地总面积的1/40，方法标准还并不统一。

而根据PAWS的项目要求，每个调查区域的面积需要达到600-1000平方公里，各个调查区域需要布设5*5km的监测网格，有雪豹适宜栖息地的网格必须保证至少有一个红外相机位点，也随机抽取几个没有雪豹适宜栖息地的网格，确定没有雪豹。

按照PAWS的要求，全国各省所需满足的雪豹调查区域的数量如下表：

对照着数字，再脑补一下需要的日日夜夜，任何跑野外调查的人都会明白这是何种考验——缺氧、高原多变的气候、似乎永无尽头的样线，说白了，之所以雪豹能在这些地方过得不错，那是因为这些地方不适合我们人类。

难度虽大，但是肖凌云博士（北大和山水盛产雪豹女博士）又拉了一个群，正打算鼓捣大家搭伙做雪豹联合调查，大牛则躲在里面偷偷观察，表示希望充当桥梁，促进多方的沟通和合作。

无理由支持的猫盟去年曾经在四川甘孜州的新龙和石渠找过雪豹（链接：野性甘孜，雪豹和豹到底谁厉害？ | 猫盟·川西观察）。总之，我对爬山找雪豹的心情很是复杂——那些几乎让我把肺从胸腔里喘出来的山坡、说来就来的冰雹和暴雨，还有那美不胜收的高原风光、安详吃草的岩羊……那些有雪豹的山啊，当你坐着欣赏的时候就是天堂，当你开始爬的时候就是地狱。

雪豹爬着是天堂，人爬着就……BY 四川林业 & 猫盟CFCA

不过好在猫盟现在有了自称6000米以下无高反的夏凡、爱写字也爱爬山的陈老湿和来了就是为了爬山的小王，似乎以后再去干雪豹调查，我只要坐着欣赏天堂就可以了，让年轻人去下地狱吧，这活儿倒也还是可以干的。

老司机可以准备退休了。巧巧 摄

中国雪豹保护：另一种保护思维

我们的兄弟机构：荒野新疆追兽组的西锐在转发关于雪豹调级的文章时说，为什么总要等到快灭绝了才保护？

毫无疑问，在没有被破坏之前就保护会取得更好的结果，而那些已经快完蛋了才被保护的物种，迄今为止鲜有成效。即便是保护相对成功的如熊猫、藏羚羊，我们也看到那已经付出了多巨大的代价。

中国雪豹的情况是：只要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全面调查，或许就能得出一个傲世全球的结论——在全球大型食肉动物一片萧条的情况下，中国雪豹或许仍拥有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这绝非天方夜谭，在过去，人们总认为雪豹是最神秘的物种之一，极其罕见。然而随着近10年来中国雪豹研究和保护的进展，我们忽然意识到其事实可能并非如此：从《我们诞生于中国》带来的史无前例的雪豹影像，到藏区越来越多的雪豹目击和记录，中国可能拥有世界上最好的雪豹栖息地。调查之前，西锐从来没有想到距离乌鲁木齐几十公里的地方就能找到那么多雪豹。

新疆雪豹：冰冰 BY 荒野新疆

事实上，我个人认为保护雪豹将是中国实力构成的重要部分，既然国家已经下了那么大力气去保护东北的虎豹，那么现成的西部高原和雪豹为啥不能成为更有象征意义的中国符号？

我们保护南极、北极，是未雨绸缪；保护雪豹亦然。这并非是为了弥补历史上所犯的错误，而是睿智地预防新的错误，所谓大国担当，大抵就应如此吧。

PS：

上一次的雪豹评级，如果完全按照流程，也未必会是“濒危”的结果，但那是科学对于物种保护的担当。

无论如何，雪豹大国的主流身份需要争取，雪豹的明天仍然在你我手中。

以上。

审校：刘大牛 肖凌云

编辑：巧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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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猫盟CFCA & 山水自然观察

全球60%的雪豹生活在中国

我们能为它们保证一个怎样的未来？